薑稚衣思索片刻,決斷道:“派人去跟曹司馬通聲氣,是否能夠下令囚犯戴罪立功可得從輕發落,若可以便分配武器,讓大家一同抗敵!”
曹沉那邊很快給了肯定的答覆,牢獄放出囚犯,連帶獄卒也一並到了南城門,久未見天日的囚犯得向死而生之機,手握大刀,群情激越。
南城門騰的兵力交給了三七。
三七有了人手,一聲嘴哨喚來戰馬,摩拳擦掌準備大殺一場。
薑稚衣在官衙門口送別幾人,看著他們一個個利落上馬,緊了緊衣袖下的手:“你們是我帶來的人,我答應你們出戰,你們也要答應我平安回來,知道嗎?”
幾人異口同聲:“是,少夫人!”
目送他們策馬離去直到看不見,薑稚衣繼續不安地坐去了官衙正堂,過後不久,聽說傷兵數目激增,軍醫人手不夠,又派衙役將城中各個醫館的醫士請去軍營,回了趟後院,將照顧裴雪青的馮軍醫也暫時調了過去。
西廂房內,裴雪青似乎也聽到了外頭的動蕩,眉頭緊擰,不時驚悸,睡得十分不安穩,卻一直緊咬著牙關,像在夢裡也不敢喊出那個名字。
看著裴雪青潮紅不退的臉,想起馮肅說的心病,薑稚衣深吸一口氣做了決定,讓裴家婢女和驚蟄去外頭守好門窗,勿令人靠近。
兩名婢女退了出去,薑稚衣坐在榻邊,握過裴雪青的手,輕聲道:“雪青阿姊,不知你能不能聽見我說話,你心結難解,許是自疚於無法改變至愛之人埋骨荒山的命運,但倘若我告訴你,這世上尚有你能為他做的事,你可能好起來?”
“雪青阿姊,你意中之人並非報國而死,而是遭人暗害。”
“大仇未報,仇人的鐵騎眼下就在離你很近的地方,你不可以倒下,你振作起來,我們一起打贏這一仗,好不好?”
*
當日傍晚,兩軍相持之下,叛軍忽聞杏陽城北守軍殺出,自西南兩面兵分兩路朝己方後路包抄而來,大亂陣腳,倉促退兵。
南城門守軍反守為攻,衝出城門追擊撤離的叛軍,再次拿下一戰,暫得喘息。
連續兩日鏖戰過後,杏陽守軍傷亡過半,城西軍營醫士腳不沾地,奔走徹夜。
次日,六月二十九,叛軍心知前日中了聲東擊西之計,主將蒼鷹怒火中燒,下令繼續往杏州調集精兵,誓要不惜一切代價,拿下杏陽。
六月三十黎明,隆隆戰鼓聲響,杏陽守軍於一日兩夜休整過後,再迎第三戰。
從黎明戰至黃昏,兩軍再次陷入相持,叛軍久攻不下,軍心浮動,忽逢天降暴雨,不得不三撤其兵。
然天時利弊,福禍相依,暴雨之下,杏陽城亦受其擾。
當夜,為流民搭建的臨時避所垮塌,大量流民無處可去,湧入街巷,內亂紛起。
與此同時——
軍中糧草告急。
箭支消耗殆盡。
守軍隻余一千戰力。
一個又一個壞消息傳到了薑稚衣的耳朵裡。
深夜,城西軍營,營中士兵們汗雨交加、傷痕累累地癱倒在雨棚下,一副副擔架抬著慘無人狀的傷兵匆匆來去,一盆盆血水從營帳裡端出來潑進泥地,連玄策軍也已無余力,轉移完流民回來,一個個在雨裡支著劍低頭喘氣。
薑稚衣站在驚蟄撐起的傘下,聽著頭頂劈裡啪啦的雨聲,眼睫發顫地看著這一幕一幕。
驚蟄勸道:“郡主,今夜怕是無眠,先進營帳保存體力吧,等曹司馬到了一起商議對策。”
薑稚衣點了點頭,失神地踩著血泥一腳腳走進營帳。
忽而帳外白光一閃,一道驚雷打下。薑稚衣猛地一顫,扶住了帳中桌案,像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倒,脫了力似的撐著膝蓋緩緩蹲了下去。
“這麽多亂子,只要一樣解決不了,都能要了大家的性命……”
“驚蟄,怎麽辦……我們還能撐多久,我們還能撐下去嗎?”
驚蟄將傘收去一旁,跟著蹲下來拍她背脊:“郡主,總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帳外忽然傳來三七喊曹司馬的聲音,薑稚衣飛快起身,揩了揩眼角正起色來。
曹沉和三七穿著蓑衣掀簾而入,一眼看見她擦淚的動作,腳下微微一滯。
薑稚衣若無其事一笑,伸手一引:“曹司馬來了,請。”
曹沉大步進帳,後頭一男一女跟了上來。
“稚衣妹妹。”一道熟悉卻久違的女聲響起。
薑稚衣一抬眼,看見裴雪青跟著裴子宋進來,驚訝地走上前去,握過她手:“雪青阿姊,你能下地了!”
裴雪青反握住她手:“你那日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不會再倒下,這一仗,我也要陪你們,陪大家一起打。”
薑稚衣為著這連日以來的第一個好消息忍著淚點了點頭。
裴子宋看了眼她發紅的眼圈:“別擔心,我和雪青前段日子一直在給流民施粥,尤其雪青還給許多流民看過診治過病,這些流民想來肯聽她的話,一會兒我們便過去穩定人心。”
薑稚衣看著兩人點頭:“幸虧有你們。”
曹沉:“箭支短缺一事,下官心中有一計,也與部下商量過了,我們打算趕製一批草人,披上戎裝,趁夜鳴戰鼓佯攻,夜雨裡對面視物不清,見我們上城頭,必定以箭射之,如此我們便可借到叛軍的箭來用……能撐一時是一時,撐過一時,沈少將軍便近一程。”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