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范德年這支叛軍交給了玄策軍,二皇子那支叛軍交給了四皇子。
剛想到這裡,忽有士兵匆匆飛奔進來:“報——!”
薑稚衣聽著這喊聲頭皮一緊,幾乎是一瞬間,整個人立馬繃直了身體。
“少將軍,東南方向二十裡地,京畿大軍正朝我營行進!”
薑稚衣緊張地看向元策:“京畿的軍隊——那是友軍吧?”
元策和李答風對視了一眼,是友軍,恐怕也不是友軍。
兩刻鍾後,玄策軍整裝上馬,列隊於營地前,望著對面同樣高踞戰馬的京畿軍。
平坦的地面上如有一條看不見的楚河漢界,玄金兩色的軍隊各據一邊,互不過界,靜默對望。
夜色裡,兩邊騎兵各自流水般散開一條道,兩匹高頭大馬從己方軍陣穿出,向對面緩緩走去,抵達楚河漢界,馬上兩人齊齊一扯韁繩勒馬,直視向對方。
薑稚衣站在邊上,借著營地的火光看清了對面一身金甲,濃眉高鼻,鳳眼威厲的領軍人——四皇子齊延。
對視一眼過後,元策和齊延各自翻身下馬。
兩邊騎兵跟著翻身而下。
齊延身側,欽差雙手高舉一卷明黃聖旨,當先開口打破了沉默:“沈少將軍平叛辛苦,聖上恩旨已到,還請沈少將軍接旨吧。”
元策眼睫一垂,目光在那卷明黃聖旨一落。
齊延視線掃過元策和他身後一眾玄策軍:“諸位將士甲胄加身,亦負傷在身,不便跪拜,便以軍禮見旨吧。”
元策頷首拱手,長揖而下。身後一眾玄策軍隨同行禮。
欽差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前河西節度使沈氏子元策今率河西玄策軍光複關內,誅叛賊,固山河,安社稷,承乃父之風,攘外安內,朕甚慰之,以三千戶封沈氏元策為折衝侯,賜表字——讓之。欽此——!”
元策盯著靴尖的眼睛驟然一眯。
薑稚衣在聽見“讓之”的那刻倏地抬起眼皮,望向元策躬身的背影。卻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麽。
“恭喜沈少將軍,未及弱冠便立下如此赫赫戰功,成我大燁史上最年輕的封侯將軍。”欽差笑著雙手遞上聖旨,“聖上說了,您連日奔波作戰辛苦,如今叛亂已定,可放心班師回西,嘉賞麾下將士,令他們好好養傷歇息。”
元策默了默,雙手接過聖旨:“臣,謝陛下隆恩。”
齊延看向直起身來的元策:“夜半更深,我軍也待休整,不知沈少將軍可願劃分急雨林一半地界,留我軍夜宿於此?”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元策微一抬手,“殿下還請自便。”
京畿軍在玄策軍對面安營扎寨,兩軍在沉默間各回各營。
薑稚衣跟著元策進了營帳,替他摘下戰盔,一件件卸下鎧甲,想與他說什麽,又遲遲沒有開口。
除掉河東,手刃仇敵,自然大快人心,但隨著河東的落敗,朝廷、河東、河西三角的平衡被打破,天子防備的眼睛也從河東轉向了河西。
此番戰事,玄策軍橫掃千軍之力令叛軍膽寒,也同樣在天子心裡扎進了一根刺。
哪怕天子千防萬防著河東,仍遭此一難,足可證明河東實力強勁。可河西卻在歷經三年對外戰事之後,依然大勝於河東。
剛剛經歷過謀權篡位的天子,恐河西借勤王之名直入京畿,威脅皇權正統,所以送來一封恩旨,給了元策年少封侯的殊榮,給了食邑的嘉賞,但更重要的是那一句:賜表字——讓之。
這一刻,薑稚衣忽然回想起幾個月前的一件事。
三月裡她剛剛恢復記憶,拚命想要逃離河西,找到了裴子宋這根救命稻草。那日裴子宋問她,元策可是軟禁了她,她撒謊說沒有。
後來驚蟄問她為何不說實話,若說了實話,此事便不單純是兩家兒女的事,聖上定會插手下達聖旨,她們即刻便可歸京。
那時的她隨口答,說是因為怕裴子宋知道太多會有危險。
但其實不是這樣。
在裴子宋問她的那一刹,她設想了說出實話的結果,腦海裡浮現出聖旨下達,元策像今夜這般躬身頷首接旨的模樣——
她覺得她不喜歡那個模樣。
哪怕那時她與他誤會未消,很害怕他,卻也不知為何十分抵觸那幅場景。
直到此刻,她明白了。
她不想一個自出生起便為強權所傾軋的人,在強權面前彎折他的脊梁。
他的命運不該是這樣。
讓之,讓之。他若要退讓什麽,當是他的選擇,而非有人告訴他,他必須讓。
“這表字不好聽,”薑稚衣給元策理著衣襟,不滿意地聳起眉來,“我不認。”
元策垂眼笑著看她:“那什麽好聽?”
薑稚衣往外看了眼:“可有人能聽見我們說話?”
“這會兒沒人,說吧。”
“我倒覺得棘竹這名號不錯,像你。”
元策也不意外她知道了他過去的身份,輕一挑眉:“因為你喜歡吃筍?”
“……”她這說正事呢,打什麽岔子!
薑稚衣恨恨看他:“是,喜歡吃你行了吧。”
“那什麽時候來吃?”元策歪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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