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酒樓是今日開業?”薑稚衣一看窗外高升的日頭,暫且將那晦氣東西拋去了腦後,“那快給我梳妝。”
一個時辰後,西市。
穿過行肆林立,人來人往的街頭,馬車在鬧中取靜的沿河地帶停穩,薑稚衣踩著轎凳下了馬車,隔著一層帷帽輕紗抬起眼來。
面前青紅兩色的三層建築重簷鬥拱,富麗堂皇,門匾上書“風徐來”三個筆法飄逸的金字,想來便是這酒樓的雅名了。
一名身著宮裝的婢女快步迎上前來:“可把郡主盼來了!公主已在三樓雅間,特命奴婢在此恭候,郡主隨奴婢上樓吧。”
薑稚衣認得這叫翠眉的婢女,笑盈盈接了話:“‘清風徐來,水波不興’,阿姊怎轉了性,給這酒樓取了個這麽清湯寡水的名兒。”
“可不?奴婢也說這名兒寡淡,襯不上公主,風水先生也說這名兒不吉利會虧本,公主偏不聽,說她反正就在幕後出出銀錢,也不勞心勞力當掌櫃,虧了大不了——”翠眉說到這裡掩了掩嘴壓低聲,“大不了少養幾個面首。”
“可別,都是阿姊的心頭肉,舍了哪個都為難,虧了我接濟她!”薑稚衣一路往裡走一路同翠眉說笑,穿過散客雲集的大堂,到了一樓,熱鬧的熙攘聲輕下去。
薑稚衣搭著谷雨的手腕,剛要轉過樓梯拐角,忽然聽見一道醉醺醺、有些熟悉的聲音——
“……你們說我愁什麽?還不是愁我那郡主表妹!”
薑稚衣腳步一頓,停在了樓梯口。
谷雨和翠眉跟著臉色微變,對了個眼色。
身後雅間,又一道男子的聲音響起:“你那表妹瞧著眼高於頂,生人勿近的,也不怪你這麽多年都得不了手……”
“你懂什麽?那都是裝出來的……人家暗地裡早有相好的了!”
“真的假的?!”
“我親眼看見的兩人夜半私會,還能有假?”
“誰啊誰啊?”
“說出來嚇你們一跳——那人是沈、元、策!”
雅間裡一片嘩然。
“……不是,他倆不是死對頭嗎?”
“這兩人怎麽搞到一塊兒去的?”
“看不出來郡主喜歡這種調兒……”
薑稚衣冷著臉緩緩深吸一口氣,回頭望向身後的雅間。
正巧裡頭有人說著“去解手”推門而出,一公子哥兒頂著酒肚子跨過門檻,前一刻嘴上還笑嘻嘻樂呵著,後一刻腳一絆,摔了個大馬趴。
“幾更天啊喝成這樣!”裡頭傳出一陣哄笑。
趴在地上的人哆嗦著抬起眼,瞧見谷雨和翠眉,便知這帷帽底下是誰了。
“郡、郡主……”
雅間裡驟然一靜,一群圍在酒桌邊的公子哥兒徐徐扭頭,朝門外望來。
對上輕紗後那一雙冷若冰霜的眼,方宗鳴舉到嘴邊的酒盞一抖,溢出半盞酒液:“表、表妹怎、怎麽在這兒……”
薑稚衣輕笑了聲:“來了這上好的酒樓,不好好吃菜,卻在這兒大說夢話——大表哥若不知這嘴該怎麽用,要不便割了吧?”
方宗鳴一個激靈,上腦的酒霎時醒了一半,酡紅的臉也像霜打過一般白了下來。
翠眉沉著臉端起手,看了方宗鳴一眼,又掃過雅間裡那一張張醉臉:“郡主說的是,剛好公主宴席上的涼拌豬嘴和香鹵豬耳都還少一味原料呢。”
“是嗎?那這酒樓開張的大好日子,可要備齊了。”薑稚衣從鼻腔裡輕哼了聲,甩袖回身,抬腳朝樓上走去。
眾人兩股戰戰地目送薑稚衣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摸了摸耳朵嘴巴,後背淌下一層淋漓的冷汗。
三樓雅間,絲竹管弦樂聲嫋嫋,中央寬闊的圓台上,十數個穿著清涼的西域舞姬裙裾翩飛。
女客們分席兩邊,三兩一堆地說著笑。
薑稚衣的心情全在一樓被攪了,興致缺缺地進了門,由侍女摘去了帷帽鬥篷。
一群離門近的貴女連忙起身要與她招呼,迎頭趕上她這一張沒好氣的臉,又瑟瑟打住坐了回去。
上首主座,寶嘉公主一襲曳地彩紗拂拂裙,一雙丹鳳眼妝容嫵媚,正倚著憑幾與人談笑風生,聽見動靜直起身來:“喲,是誰惹了我們小永盈不高興?”
翠眉將薑稚衣引到上首,請她在寶嘉身邊落座,低頭與寶嘉耳語了幾句。
“有這等事?”寶嘉挑了下眉,眼底浮起一絲嫌惡之色,給翠眉使個眼色示意她去打點,靠過去挽起薑稚衣的臂彎,“阿姊這便將那些個不入流的東西掃地出門!今日這流言既出我的酒樓裡,便不會流到外頭去,你且安心。”
薑稚衣臉色好看了些:“有勞阿姊。”
“怎的一月不見還與我生分了,氣成這樣,這流言——莫不是真的?”
薑稚衣松了眉頭回過神:“怎麽可能!”
“那你臉紅什麽?”
薑稚衣一噎,從前好似也不曾這般在外掛過相,否則她與阿策哥哥早便暴露了,如今怎的竟越活越過去,一聽人提起他便沉不住氣。
“氣的罷了,”薑稚衣冷哼了聲,“造謠我與誰不好,偏是沈元策,阿姊又不是不知道我與他的恩怨。”
“啊,倒是差點忘了!這可怎麽是好,我今日給他也下了帖子,你倆見了面不會打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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