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放假結束後,2017年第一個工作日,路盟投資內部爆發了一場爭吵。一場兩個老闆之間的爭吵。
兩個老闆陸既明和寧檬是在陸既明的辦公室裡展開這場爭吵的,但陸既明辦公室的玻璃圍牆沒能滴水不漏地圈住這輪爭吵的聲音,很快它就傳到了老闆辦公室外的中高層辦公區。幾位中高層匯在一起,竊竊私語。
——陸總和寧總吵架了?
——看樣子是,可是為什麼啊?
——我離得近,我聽得比你們完整一些。應該是元旦之前陸總和寧總悄悄好上了,結果跨年夜陸總給他國外女神打電話,寧總不樂意了。
——哎喲,這要擱我身上我也不樂意。
——但是陸總說了,他小時候女神姐姐陪他長大,現在換他陪陪姐姐沒毛病。
——姐姐?嗯……這年頭確實不流行哥哥妹妹了,流行姐姐弟弟倒是真的,姐姐越溫婉,弟弟越小狼狗,這就越是個頂級標配。
——別打岔,後來呢?
——後來寧總生氣了,質問陸總,你低谷時候是誰陪著你?是我不是她,她拍拍屁股去國外了!是我陪著你東山再起,沒有我你能有今天嗎?
——寧總說的似乎也有道理,但陸總聽了這話估計得炸,男人要面子啊!
陸既明辦公室裡傳出來的拍桌子聲和陡然提高的憤怒男音,驗證了屋外竊竊私語的幾個人的推斷。
“寧檬,你別太自以為是了,你以為你是救世主?我會對你感恩,但你別拿這個做道德綁架!”
寧檬憤怒又傷心的聲音傳出來:“所以你最痛苦最難熬的時間我陪你熬過來之後,你最後選擇韓伊夢?”
陸既明的聲音裡有了幾絲掙扎和痛苦:“她有重度抑鬱症,她每天都有自殺傾向!”
寧檬冷笑了兩聲:“誰弱誰有理?那我算什麼?!”
陸既明的聲音很痛苦了:“寧檬,你講講道理!”
寧檬笑聲裡全都是嘲諷:“你之前就是這樣,你一直都是這樣,因為她有病,你就要選她,你既然選了她,就別再撩撥我!可你不,哪怕我有男朋友了,你還是撩撥我。好,我分手了,我被你成功撩撥到了,可你又開始搖擺不定。陸既明,說到底,你還是選韓伊夢,對嗎?”
陸既明已經在哀求:“起碼,先等她把病治好!”
寧檬的聲音已經冷靜下來,冷靜得近似無情:“陸既明,你現在不需要我了。我們拆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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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後的第二個工作日,寧檬和陸既明拆夥了。她從路盟集團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搬走了,走得決然,走得義無反顧。
楊小揚請聽到昨天爭吵的中高層辦公區的各位仁兄仁姐不要八卦,也不要傳八卦,否則他們可能還會再失去一個老闆——楊小揚說反正知道這事的就你們幾個再加上我了,傳出去陸總覺得沒面子就會把我們全都一刀切。
動情地宣佈完一人傳謠全體回家的威脅後,楊小揚自己倒是沒忍住嘆息了一聲:寧總走就走吧,好歹馬上也三十了,再跟陸總身上蹉跎下去都快成老姑娘了。唉,唉,唉!
她一搖三歎地晃走了。
陸既明在辦公室裡低迷消沉了兩天,之後他變得異常暴躁,一點小事他都能發出一通火來。中高層們全都小心翼翼,就怕一不小心有個什麼錯處會被這個為了姐姐丟掉妹妹的男人揪住洩火。
中高層們從楊小揚那裡偶爾聽說,寧檬從路盟離開後,又回了鷹石投資。不過她沒有在上班,她請了一週假,出國溜躂散心去了。
大家於是覺得,雖然看起來她走得瀟灑決然,但她心靈上的創傷還是很疼痛深刻的。
那麼全心全意地陪一個男人從絕地逢生,除了因為愛他,還能有什麼理由?
唏噓過後,這幾位中高層們竊竊交流,都覺得男老闆這事幹得有點不漂亮,都希望前女老闆能趕緊找到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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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檬去國外散心一個星期,回來後,她振作精神,回鷹石上班。
石英對她的全心回歸很高興,人精的她並不多問寧檬和陸既明之間發生了什麼,只是直接給寧檬提了合夥人,並分給寧檬一間風景僅次於她自己的獨立辦公室。
寧檬站在辦公室窗前,俯瞰著樓下車流如織的長安街。
應該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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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檬全身心回到鷹石上班兩天後,蘇維然打電話過來,想約她吃晚飯。
寧檬表現得有點猶豫,說自己最近心情不太好。蘇維然趁熱打鐵地勸:“出來吧,一起吃個飯,沒準聊一聊心情就變好了。”
寧檬於是在晚上赴了約。
席間蘇維然問寧檬:“你今天看起來好像沒什麼精神。”
寧檬笑一笑,回他:“去國外玩了幾天,可能是有點累加上時差還沒有倒過來。”
蘇維然點點頭,又微笑著問:“聽說你從路盟撤出來了?”
寧檬勉強擠出個笑容:“嗯。”然後她說,“學長你消息好靈通,我以為我撤伙撤得很低調了。”知道她撤伙的應該就是那幾位中高層和楊小揚再加上一個石英了。
蘇維然一邊用公筷給她夾菜,一邊說:“這個圈子裡的消息都是互通的,當你的消息能很快傳到別人那裡,恭喜你,說明你已經到達這個圈子的上層了!只有最上層的人,他們的一舉一動才會備受別人矚目。”
寧檬想一想後,有點開心似的笑:“好像是這個道理呢。”
蘇維然趁著氣氛大好,拋出一個試探性的問題。
“不過話說回來,你是因為什麼和陸既明拆夥了呢?”
寧檬嘴角的弧度漸漸被拉平。
“因為一些私事,在一起合作得不愉快了,就散夥了。算了,學長,不說這個了吧。”
她憂傷落寞的樣子看在蘇維然眼裡。他眼底是種複雜難解的情緒。
那股複雜難解的情緒漸漸從沸騰到平息後,他抬手蓋住寧檬放在桌面上手,說:“別難過,你還有我,不管什麼時候,你都有我。”
寧檬把手從蘇維然的掌心下抽回來:“學長,對不起,我……我現在沒有其他想法,我只想先把事業做出成績來。”
蘇維然釋懷一笑:“沒關係,只要我們還都單著,這就好,一切慢慢來。”
寧檬還要說什麼,蘇維然怕她又是要用一些話理智隔開他們之間的男女關係,於是藉口去下衛生間,拒聽那些話。
他起身後,寧檬拿起手機發了條信息。
“公司內部中高層裡果然有無間道,此後為防止有人使壞,所有需要審批的文件,你一定要親自審。”
對方的信息秒回過來:好。
緊跟著又一條:最多只能一起吃飯,再多我要爆炸了。
寧檬努力抿平嘴角,不讓笑意洩露出來,破壞她一個失意人的人設:一定不會再多。
吃完了這餐飯,蘇維然提出送寧檬回家,寧檬表示還有一點其他事情,就不用蘇維然特意相送了。蘇維然儘管有點依依不捨,但也沒有強求。
寧檬和蘇維然走出飯店,準備各走各路分手前,寧檬臨時起意問了蘇維然一個問題:“學長,你這輩子有沒有做過什麼讓你覺得很後悔的事?”
蘇維然反問:“你有嗎?”
寧檬點頭:“我後悔當初沒有堅定我的懷疑,就是何岳巒他確實劈腿了。假如我那時夠堅定,或者能再深入地去找到知情人佐證一下,尤琪現在就還會是條鮮活的生命。”她一眨不眨地看著蘇維然,問,“學長你有後悔的事嗎?”
蘇維然想了想,說:“我比較後悔答應你分手。”說完他嘆息了一下,勸因為想到尤琪而滿臉憂傷的寧檬,“別難過了,生死有命,離開這個世界是尤琪自己的選擇,不是你的錯,不要總是這樣自責,她也不想看到你為了她這麼難過。”
寧檬勉強笑了笑,道了聲好的和再見。
蘇維然這答案讓她心頭最後那一點柔軟和猶豫也化為烏有了。
公交車上,她發信息:我可能不會再為有目的地接近他而感到有點愧疚了。
對方秒回了一個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的表情包。
然後是一句話: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我的朋友。
寧檬把手機按在胸口前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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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蘇維然以回請寧檬之前七頓飯的名義,三五不時地就邀請寧檬共進晚餐。
有次他們到東方廣場樓下吃小南國,好巧不巧地,居然還遇到了陸既明。看到陸既明帶著的女伴竟是韓伊夢時,寧檬眼睛都瞪圓了。蘇維然把她的反應盡收眼底。
隨後寧檬決然地與陸既明擦身而過,如同完全不認識他一樣,順帶著和韓伊夢也沒打一個半個的招呼。
陸既明也轉身帶著韓伊夢向著相反方向走開。
蘇維然把他們彼此決然的樣子看在眼裡。
他內心很愉悅。他們還真的是拆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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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檬吃完飯在回家的路上,開始發消息。
寧檬:夢姐特意回來的?
對方秒回:也不算是,明天是她爸爸的祭日,她回來拜祭過就走。剛剛夢姐還問我,我和你怎麼了,她說她上次走之前明明把話都和你說清楚了。所以你們之間到底說過什麼???
寧檬發了個捂嘴笑:你想知道就問夢姐啊。
對方:行!行!你們女人,我服了!她讓我問你!
寧檬握著手機樂不可支。
她繼續發消息:不管怎麼說夢姐這麼一出現,倒是神來一筆了,充分驗證了我們的爭吵和拆夥的真實性。
對方秒回一個風中獨立的表情。
寧檬看著那風,忽然想起什麼,於是發消息過去:哦對了,這兩天降溫,天冷。給你快遞了一條秋褲,求穿。
對方秒回:……能不能不穿?
寧檬:不穿影響腎功能,腎功能關係未來夫妻生活質量,以及生兒育女能力,等等。
對方:別說了,我穿,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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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檬在週末傍晚和蘇維然一起吃飯的時候,接到了律師的電話。
律師告訴寧檬,她起訴媒體的事情進展得有點不太順利,希望雙休日能和她見個面再聊一下。
寧檬說好的,現在正在吃飯,等下吃完會和他商定具體碰面時間。
掛斷電話後,寧檬看到了蘇維然眼中的探詢。他問寧檬發生什麼了,怎麼還牽扯到了打官司。
寧檬把媒體胡說八道編造內容靠別人生死博眼球的事說給他聽,也說了自己當初的訴求:要求對方撤回不實報導但被拒絕,她這才橫了心決定打官司。
蘇維然問了媒體名稱,寧檬說了。蘇維然哦一聲,說:“是這樣啊,難怪你這邊挺難進展的。這家媒體很有勢力,你想告贏他們還真的不大可能,不過我倒是認識這家媒體的一個分管領導,我可以去幫你說和一下,讓你們化干戈為玉帛吧。”
寧檬挑挑眉,倔倔地問:“那他們能對死者道歉嗎?”
蘇維然攤攤手:“這個有點難度,不過我可以和他們說讓他們撤掉那條新聞。”
寧檬笑了笑,笑得像顆倔強的小青松:“謝謝學長,不過我不想說和,我還是要起訴他們,不管多難,我都想要聽到他們道歉。”
蘇維然無奈地笑著搖一搖頭:“你還是和從前一樣,一旦決定,就執行到底,一往無前。”他忽然很感慨,看向寧檬的眼神變得幽深,他儒雅而深情的樣子,怎麼看怎麼都是一位謙謙君子。
“但你這樣,真好。你始終是一個心中有信念的人。”蘇維然注視著寧檬,感慨地說。
寧檬打趣地一笑:“學長,你說得太文藝了,你就直接說我始終是個犟種就可以了。”
蘇維然哈哈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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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寧檬打電話。
那道帶著些微磁與啞的聲音把調子拖得懶懶洋洋的。
“這是第幾頓飯了?之後你得加倍賠給我!”
寧檬憋著笑意說好的。
那邊說:“我差不多知道誰是無間道了。”
寧檬說:“留著他,不愁捏不到他盜取公司商業機密的名目,到時候時機成熟了把他和他樓上的主子一勺燴都送進去。”
那邊問:“時機什麼時候成熟?我心裡明明一點都不難過,卻整天都要演一副為情所困的德行,這很不人道的你明白嗎?!”
寧檬聽得直笑:“我覺得差不多了,到現在為止,他應該相信我和你是真的拆了,畢竟你和夢姐出雙入對,而我眼裡多麼不容沙子。在相信我們確實拆了這件事上,無間道同志功不可沒。我覺得我現在去問他炒股的事情,應該可以探出一些比較深層的東西了。那麼,”寧檬的聲音語調都變得有點戲謔起來,“我的朋友,接下來我要開始表演了,表演一個沉迷炒股無法自拔的人!”
手機聽筒裡傳來另一個人同樣戲謔和帶著笑意的聲音:“話筒燈光都給你,朋友,請開始你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