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附近有個杏花村,以盛產美女在方圓百裡內小有名氣,杏花村的小娘子們也確實如杏花一般水靈靈的。
春燕就是杏花村裡最漂亮的一朵花,從十二三歲開始就引來無數兒郎的愛慕。
只不過春燕近年來很是不痛快,自從兩年多前村裡來了一個小寡婦,這村花之位顯然易主了。
春燕不服,一個帶著兒子的小寡婦,憑什麽搶了她的風頭?
每當出門,春燕照例衝著小寡婦家的方向唾上一口,這才一扭一扭地洗衣裳去。
“陳大哥,你這是捕魚去啦?”
迎面來了個二十出頭的漢子,人高馬大,露在外面的手臂虯結起一塊塊的腱子肉,不同於村上那些常下地的男人黑得油亮,而是呈一種好看的古銅色。
這漢子濃眉大眼,長相周正,在一眾大姑娘小媳婦眼裡顯然是特別的,他這麽一路走來,不知收到多少不要錢的秋波。
漢子卻渾然不覺,一手提著魚簍,一手抱著一大捧不知名的野花,腳步輕松從阡陌小路間走過,從那一跳一跳的勁頭,顯然可以看出他心情不錯。
心情不錯的漢子無視了那朵水靈靈的村花,與之擦肩而過。
“陳大哥,我喊你嘞!”春燕跺了跺腳。
漢子這才停下來,一臉嚴肅:“原來是春燕妹子,對不住啊,我沒看見。”
春燕一陣心塞。
她這麽美一個大活人,他居然看不見?
難道說,是因為她還小?
春燕不自覺低頭,瞄了瞄胸前鼓起的一對小籠包,胸脯一挺湊了上去:“陳大哥,你手裡的花可真漂亮,送我唄。”
“這可不成,我要帶回去喂貓嘞。”
喂貓?
春燕有些發懵。
貓吃野花嗎?
看著她偷偷喜歡的漢子一本正經的模樣,春燕猶豫了一下。
或許,貓是吃野花的吧,只是她沒養過,不知道。
漢子趁著春燕愣神的工夫伸手一指:“我就是在那邊山坡上采的,春燕妹子要是稀罕就去采吧,想采多少采多少。”
他說完甩開腳丫子走了,魚簍裡有條調皮的魚兒擺了擺尾,水花濺了春燕一身。
眼巴巴望著漢子走遠,春燕氣得狠狠跺腳:“真是討厭,就算野花要喂貓,給我一條魚也是好的呀,不然人家怎麽看得出陳大哥的心意呢!”
說到這裡,春燕有些難過,低頭捏了捏衣角。
她的陳大哥,魂兒早就被那殺千刀的小寡婦勾走嘞!
春燕猜得不錯,那漢子一路走到村子另一頭,在一座院門前停下來。
那房舍半新不舊,有高高的圍牆圍著,放在村子裡並不起眼,不過他卻知道,裡面可是翻新過的,小院子歸置得齊齊整整,還種著一株石榴樹,繁茂枝葉斜伸到外頭來。
只可惜,除了那次意外,他再沒機會踏進去一步。
真是稀奇,村子上的人,誰家還有專門看門的!
漢子正欲上前,大門吱呀一聲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十**歲的美貌婦人。
那婦人生得嬌小玲瓏,抱著一個洗衣盆往外走,漢子一瞧就心疼了,忙湊上去,面對春燕時的嚴肅表情頓時換上一張無原則的笑臉:“何娘子,我替你端著吧。”
婦人瞥漢子一眼,冷淡淡吐出兩個字:“不用!”
家裡有水井,亦有洗衣的下人,可她偏偏喜歡抱到溪邊去洗。因為每當溪水潺潺從她指尖流過,耳邊聽著雞鳴狗吠聲,就讓她覺得心頭滿滿的。
婦人繞過他往外走,漢子把一捧花舉到她面前:“何娘子,我路過山坡看這花開得好,覺得擺在你屋子裡肯定最合適,就送你吧。”
“不必,好好的花兒采下來,才是糟蹋了。”
漢子有些委屈。
他明明看見過何娘子采了野花帶回家的,當時她眉眼間的笑啊,讓他心肝撲通撲通直跳。
小娘子都是口是心非的,他才不會被嚇退呢。
漢子把魚簍遞到婦人面前:“何娘子說的是,花兒還是長在山坡上最好,不過這肥嫩的魚兒卻是吃進肚子裡最好。今兒我請你吃魚。”
婦人伸手推了漢子一把,嗔怒道:“我說了不必就不必,你這人聽不懂人話啊,真是煩人!”
她抱著洗衣盆蹬蹬蹬走了,留下漢子出了會兒神,默默把野花與魚簍放在了門口。
不多時婦人帶著洗過的衣裳回來,一進院門,就有一個小童從屋子裡跑出來,歡快喊道:“娘,您回來啦,家裡好多魚呢,它們一直遊來遊去,何伯說要把魚兒放在屋後小水池裡養起來,那樣我們就隨時都有新鮮的魚兒吃了。”
婦人掏出帕子替小童擦著汗水,嗔道:“跑得一身汗,當心著涼。”
小童拍拍胸脯:“娘放心,我壯著嘞。您不是說教我識字嗎,什麽時候開始?”
婦人愛憐摸摸小童的臉頰,笑道:“等會兒娘喊你,你先去玩會兒吧。”
“噯。”小童清脆應了一聲,歡喜跑開了。
婦人抿唇笑了笑。
能有這般平靜的生活可真好,在這裡無人知道她的來歷,更無人知道她的瑜哥兒曾是個癡兒,盡管比不上以往的錦衣玉食,可每一日都是鮮活的,讓她從夢裡能笑出聲來。
就只是委屈瑜哥兒了,雖然手中不缺錢,可在這山溝溝裡,連吃一尾鮮魚都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兒。
原來這婦人,正是程彤。
想到這裡,程彤喊道:“何嬸——”
一個四十左右的婦人快步走過來:“太太有什麽吩咐?”
“家裡的魚是哪來的?”
“是……放在門口的,還有一大捧野花。”
“又是那個打鐵匠!”程彤恨恨說了一句。
想到那個漢子,她心煩氣躁之余,又有幾分說不清的滋味。
那其實是個好人,若是出身好,放在京城裡也是出眾的人物。
只是,他對她這麽殷勤做什麽,她有那般過往,還能再嫁人不成?
不行,以後她要離那人遠遠的,不能讓他破壞了好不容易得來的寧靜生活。
“把那些魚和花都隔著牆頭扔過去!”
何嬸一臉為難:“可是小少爺說中午要吃魚呢,已經殺了兩條——”
程彤無奈歎口氣:“罷了,那便留下吧。”
反正留下那人的東西也不是一次了,真是讓人煩悶!
她正氣惱著,忽聽一聲淒厲的大喊從屋後傳來。
是何伯的聲音!
程彤臉色一變,抬腳就往屋後跑去。
兩三年的村裡生活,曾經弱不禁風的貴女跑起來腳底生風。
“瑜哥兒!”看清屋後情形,程彤發出淒慘的喊聲。
她猛然撲過去抱住瑜哥兒,聲嘶力竭問道:“這是怎麽回事兒?”
何伯一臉驚慌;“老……老奴就是去摘了一把青菜,小少爺就掉進水池裡去了……”
“瑜哥兒,瑜哥兒,你醒醒啊!”程彤隻覺天都塌了,衝何伯夫婦吼道,“還不去請大夫!”
何伯與何嬸也是都慌了,兩個人高聲應了一句,全都往外跑去,隻留下程彤抱著瑜哥兒嗚嗚地哭。
“何娘子,娃娃溺了水,請大夫是來不及的。”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程彤一抬頭,就見隔壁那漢子不知何時從牆頭跳了進來。
她放下瑜哥兒,如一頭髮怒的豹子衝過去,掄起拳頭死命捶打著漢子胸膛:“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弄來那些破魚,瑜哥兒怎麽會因為看魚掉進水池裡!”
“何娘子,何娘子——”
“你給我滾,我永遠不想看見你!”程彤完全聽不進去漢子說了什麽,捶打不過,改用指甲狠命地撓。
“嘶——”漢子吃痛,倒吸了口冷氣,箍住程彤手臂把她直接抱起來放到一邊,怒道,“你這娘們,這個時候瘋鬧不是礙事嗎,還想不想救娃娃了?”
他大步走至瑜哥兒身旁,蹲下身去,雙手交疊在瑜哥兒胸口處輕輕按著,一下一下頗有節奏。
不多時,瑜哥兒哇得吐出幾口水來,竟然睜開了眼。
程彤喜極而泣:“我的兒,你總算沒事了,你嚇死娘了知不知道。要是沒有你,娘該怎麽活?”
“娘,對不起——”瑜哥兒輕輕抓住程彤的手,看向漢子,便露出一個笑臉來,“陳叔,我家有魚,我請你吃。”
程彤暗暗咬牙。
真是邪門,瑜哥兒偏偏與這姓陳的投緣!
“不啦,陳叔胃口大,吃不飽。”漢子笑著揉了揉瑜哥兒濕漉漉的小腦袋,對程彤道,“何娘子快些給孩子換衣裳吧,我先走了,省得有人回來,看見了不好。”
他走至牆根處,腳下一蹬,利落爬上了牆頭,回頭笑道:“要是有什麽事兒,就喊一聲。”
程彤盯著空蕩蕩的牆頭,一時有些出神。
“娘,陳叔真厲害,我爹爬牆頭也這麽厲害嗎?”
“你爹……他可不會爬牆頭。”想到廢太子,程彤聲音不自覺冷了下來。
“那陳叔要是我爹就好了。”瑜哥兒喃喃道。
瑜哥兒這一落水,程彤也沒有了興致,整日再沒踏出門口半步,天一暗便守著瑜哥兒歇下了。
到了夜裡,她睡得淺,就聽見有人在敲院門。
“何嬸,你去問問何叔,外面是怎麽回事兒。”
不多時何嬸進來道:“太太,外面有個婦人,說是您的母親。”
程彤心中一緊:“快把她帶進來。”
等一身狼狽的董姨娘被何嬸領進來,程彤大驚:“娘,您這是怎麽了?”
董姨娘像是一頭受傷的野獸,警惕看了看何嬸。
“何嬸,你先下去吧,準備洗澡水和一身乾淨衣裳。”
等何嬸下去,董姨娘猛然抱住程彤,顫抖著道:“彤兒,娘殺人了!”
程彤身子一僵,當機立斷道:“娘,咱們去隔壁屋說話,別吵醒了瑜哥兒。”
董姨娘下意識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瑜哥兒,脫口問道:“瑜哥兒不傻了?”
程彤莫名有些不快,解釋道:“來這裡之前就被三姐悄悄治好了。”
母女二人到了隔壁間,程彤才鼓起勇氣問:“娘,您殺了誰?”
“你祖母!”
程彤呆了呆。
董姨娘手足無措:“彤兒,娘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當時就是聽你祖母一直罵,罵得我心煩意亂,等回過神來,她已經被枕頭悶死了。”
程彤聽著,遲遲不語。
董姨娘怯怯看著程彤:“彤兒,你要是怪娘心狠,娘就走吧,娘只是想再看你一眼。”
程彤忽然笑了:“不,她死得好!”
“彤兒?”
“娘安心住下吧,反正這裡他們找不到的。”當初她離開京城後,只是輾轉把落腳處告訴了董姨娘,院子裡那株伸出牆外的石榴樹上系的紅帶子便是標記,沒想到母女二人真有再聚之日。
聽董姨娘講了京城近來發生的事,程彤隻覺痛快無比,催著她去沐浴,回到隔壁陪瑜哥兒去了。
微弱燭光下,程彤溫柔凝視著瑜哥兒,忽覺他雙頰紅得有些異常,伸手一摸,頓時駭了一跳,瑜哥兒竟然發熱了!
一想到瑜哥兒白日落了水,程彤當下就急了。
這村子裡只有一個大夫,不,要說是大夫實在太勉強,僅僅是有人生病時抓一把草藥罷了,吃好了算走運,吃壞了自認倒霉。
真正的大夫要去鎮子上請,要翻過一座大山……
程彤隻覺眼前陣陣發黑,可瑜哥兒的病情萬萬不能耽誤,她一咬牙背起瑜哥兒走出去:“何伯,你陪我去鎮子上,瑜哥兒發熱了。”
山路坐不得車,就只能靠兩條腿,深更半夜更是難走,何伯把一盞氣死風燈交給程彤,背起瑜哥兒往外走。
兩大一小才出了大門,隔壁打鐵匠家的門就開了。
“何娘子,你們這是去哪兒啊?”
程彤看看人高馬大的陳鐵匠,再看看彎著背的何伯,隱隱生出一個讓自己都羞愧的念頭。
若是這人能背瑜哥兒去鎮子上就好了,他腳程快,瑜哥兒就能早點脫離危險。
可平日自己對人家不假辭色,現在卻想用人家——
到底是愛子一心佔了上風,程彤咬咬牙道:“孩子發熱了,我送他去鎮子上。”
“去看大夫啊,還真是巧了,我有個親戚在鎮子上當大夫,今兒個正好來我這裡走親戚。你們快回屋吧,我這就喊他過來給瑜哥兒看看。”
數日後,瑜哥兒大好了,程彤尋了機會問漢子:“你說實話,那日真是湊巧有個當大夫的親戚來你家?我怎麽聽說你早沒什麽親戚了呢,就光棍一個。”
漢子撓著頭笑:“那日娃娃落水,我怕他會發熱,就去鎮子上請了個大夫回來。萬一娃娃真發燒了,就省得大半夜往外跑了,那樣既不安全又耽誤時間。”
“要是瑜哥兒沒有發熱呢?你豈不是白費功夫?”
“那有什麽,我再把大夫送回去唄,反正給大夫的錢一分不少嘞。”
望著漢子燦爛敦厚的笑容,程彤心頭驀地一暖,隨後又是澀澀的疼。
原來也會有個人,能這般全心全意對她好的。
“哎,你該不是又生氣我多管閑事了吧?”漢子搓搓手。
程彤瞥他一眼:“生氣又如何?”
漢子一急,把新抓來的兩尾魚舉在她面前,結結巴巴道:“那,那這魚你還要嗎?”
程彤也不回答,扭身便走,等站在大門口才回眸一笑,抿唇道:“提進來吧,瑜哥兒正要好好補補呢。”
她說著頓了一下,才道:“中午你也過來吃吧。”
直到大門砰地一聲關上,漢子才撓頭傻笑起來。
門忽然又打開,被漢子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嬌娘探出頭,嘲笑道:“別撓了,頭髮整天一股子魚腥味!”
出場的陳鐵匠由書友群隻為你而來童鞋客串。其實我很不理解,應該說絕大多數作者都很難理解,看免費書的讀者為何能理直氣壯跑來書評區留下各種批評指責的言論。這就像我開了個小飯館,有人吃了霸王餐走了,回味一下覺得不好吃,還要跑回來指責廚子手藝。別說什麽批評能使作者進步,作者進步是不停寫下去磨練出來的,而不是聽幾句批評提升的。作為作者,可以勉強理解有些人做不到看正版,但至少請有起碼的自重,不要吃了免費的東西還要跑來各種點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