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三十年的秋闈揭榜後,衛國公府族學大放異彩,中舉的學生足有四人,一時令世人側目。
而細心人則發現,衛國公府族學的風光從三年前的秋闈就開始展露了。
那一場,中舉者有兩人,轉年的春闈,其中一人更是杏榜有名。
人們開始把目光注意到一個人身上,那就是衛國公府族學的先生,薛融。
不少如今步入仕途的學子對薛融此人印象深刻。
承平二十五年的春闈,正是因為他的揭發,才有了後來轟轟烈烈的科考舞弊案和重考,一些被埋沒打壓的學子才有了出頭的機會。
桂榜之後,意料之中,邀請薛融去族學或書院任教的帖子紛紛而來。
“先生要請辭?”才回京不久的衛國公在書房裡聽了薛融的講述,頗為頭疼。
兒子算是毀了一半,他還指望孫子將來能爭氣呢。有這麽一位會教導學生的先生在,國公府族學就不愁了,甚至會有許多勳貴高官的子女慕名來讀,也是無形中的一條人脈。
“先生可是有了中意的去處?”
“並不是。”曾經的呆書生當了幾年先生,站在衛國公面前瞧著還是有幾分呆氣,一雙眼卻格外清明,“這些年承蒙國公府關照,鄙人積攢了些銀錢,想要與幾位志同道合的朋友辦一家書院,專門收貧苦人家的孩子入讀。”
“呃?”衛國公意外地挑了挑眼角,笑道,“先生可知道,辦一家專門收貧苦學生入讀的書院,是很難維持下去的。”
薛融臉有些紅:“這個我們也考慮過了。書院會分兩部,低齡部專收六至十歲窮苦人家的孩子,不求他們讀出什麽來,只要能識些字,不當睜眼瞎就算是學成了,書院會管他們一餐飯,若有天資出眾的孩子,則會資助他們繼續讀下去。另一部則收十歲以上的學子,到時候若有富家子弟來讀,收取的學費便用來維持書院開銷。”
說完這一番話,薛融局促看衛國公一眼。
他並不畏懼權勢,只是性格使然,面對別人時多了幾分古板,少了幾分風流。
衛國公卻頗喜歡薛融的性子。
這樣的人往往心思淳樸,不一定能大有成就,卻會踏踏實實做事,認定的事或人便不會輕言放棄。
秋華若是與此人有夫妻緣分,也算是終身有靠了。
想到至今雲英未嫁的大侄女,衛國公有些心疼,又覺得侄女的心性要比兒子強得多。
一出生就注定比尋常女子尷尬的姻緣,侄女硬是沒有埋怨過一句,對長輩恭順,對弟妹友善,這幾年大半心思都用在族學上,專教女學生讀書明理。
聽說,侄女與薛融會因如何教導學生時而交流,從某種角度來說,兩人也算志同道合了。
只可惜,薛融此人,恐怕是不願入贅的。
衛國公心中歎息,嘴上道:“先生的想法是好的,只是專收窮苦人家的孩子還管一餐,日積月累,是一筆很大的開銷,不是富家子弟的束修能夠維持的。我看這樣吧,先生不必離開國公府族學,可以把你那幾位朋友一並邀請過來。我會安排擴建族學,專門建一處學堂,招收窮苦人家的孩子。先生覺得如何?”
薛融面露猶豫。
“先生想要開辦書院,沒有資金充裕的人支持,若是中途辦不下去,那些學生又該如何安置?到時先生一番善念與心血就只能付諸東流。而由國公府擴建族學,先生與幾位朋友便可專心教書,不必費心其他瑣事。”
薛融終於被說動,長揖道:“那就拜托國公爺了,鄙人這就去找幾位朋友商談。”
薛融說完告辭離去,衛國公才出書房門口,韓秋華就匆匆趕來。
“大伯,薛先生呢?”
“他剛剛出了門——”
衛國公話音未落,韓秋華就向他匆忙一禮,轉身急急往外跑去。
衛國公笑著搖搖頭。
大侄女一向沉穩,他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失態。
“薛先生,請等等——”韓秋華總算追上薛融,揚聲喊道。
薛融停下腳步。
韓秋華很快到了近前,抬手理理鬢發,恢復了穩重從容。
“我聽說,先生想要請辭?”
薛融看著女子因跑得急而染上紅霞的雙頰,不由呆了呆。
幾日不見,韓大姑娘好像又好看了一些。
呸呸呸,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薛融勉強移開了眼。
韓秋華以為他默認,心中泛起苦澀滋味。
他們以前尚能交流一二,此後,恐怕相見都難了吧。
她壓下心中苦澀,把懷中物遞給薛融。
薛融駭了一跳,連連擺手:“韓大姑娘,這個……男女授受不親……不,不,我的意思是……”
他吭吭哧哧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心頭卻晃過一個令他羞愧萬分的念頭:韓大姑娘要是送他定情信物,他是收下呢?還是收下呢?
反正,他是不能讓韓大姑娘傷心的,韓大姑娘是好人。
韓秋華心中歎息,抬手把匣子打開,裡面靜靜放著一疊銀票。
“我聽說先生想開辦書院,那要許多花費的。可惜我是女子,不能與先生攜手。這是我多年積攢並賣了一些首飾所得,贈予先生,算是我對學子們的一番心意了。”
“韓大姑娘——”薛融訥訥無言。
“先生不要推辭,我若是個男兒,定會與先生一樣的。”
薛融撓撓頭:“韓大姑娘,其實,我已經答應了國公爺,依然在族學教書。國公爺會擴建族學,收窮苦學子入學。”
“當真?”韓秋華眼睛一亮。
若是那樣,她與他,還是能時而相見……
“先生是要出門嗎?”韓秋華把小匣子收起來。
大伯來操辦,自然用不到她這筆銀錢了。
“去和幾位朋友說一聲。”
韓秋華停下來:“那我就不耽誤先生工夫了。”
見她默默轉身,薛融腦袋一熱,不受控制喊出一句話:“韓大姑娘,其實……我也舍不得走。你,你明白嗎?”
韓秋華一怔,隨後笑意漸漸染上眼角眉梢,終於在唇畔綻放出一朵燦爛又羞澀的花來。
那花,靜悄悄散發著甜蜜幸福的芳香,人聞欲醉。
有些童鞋覺得韓止沒有受到懲罰。其實,對那個時代的男人來說,失去世子之位,由堂弟及其子子孫孫繼承了自己應得的,已經是很重的懲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