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微猛然站了起來,疾走兩步,忍著鑽心的疼痛又退回去,慌忙躲在了花木後。
畫眉大為不解,低聲道:“姑娘,二公子回來了,您怎麽不過去?”
程微輕輕搖頭:“我才不過去,被二哥瞧見我在這裡,他準會生氣的。”
她家二哥溫和體貼,可一旦生了氣,還是挺嚇人的。
“二公子怎麽會生氣呢?”
程微沒有看她,目光一直追隨著漸漸走過來的程澈,唇角忍不住輕揚起來,低聲道:“早上進宮腳又流血了,二哥嘮叨了好久,現在被他發現我又亂走,不生氣才怪呢。”
少女神情喜悅望著越走越近的兄長,覺得整個人都活了過來,心頭卻忽然溢滿委屈,垂了眼簾,那委屈化作淚珠,簌簌而落。
她不好意思讓畫眉瞧見,就拿手背悄悄擦拭,眼睜睜看著一身竹葉青棉袍的兄長腳步沉穩走過,又忽地折回來,停在她面前,以手撥開了花木。
頭頂上方傳來熟悉的聲音,也許是夜色朦朧月寂靜,在這有些空曠的室外,二哥的聲音聽起來帶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他問:“微微,你怎麽會在這裡?”說著蹲下來,與程微視線平視。
“我……”程微怕程澈惱火,乾脆先下手為強,扯著他衣袖埋怨道,“還不是二哥,答應了給我《水鏡記》,結果左等右等不回來,我實在忍不住,就來瞧瞧了。”
程澈目光從少女微紅的眼角劃過,落在猶帶著濕氣的雙頰上,不動聲色地問:“微微來了多久了?”
問完,不等程微回答,他伸出雙手把人背了起來,冷冷看了畫眉一眼。
畫眉被二公子冷冰冰的一瞥嚇得頭皮發麻,心撲通撲通直跳,瞧著兄妹二人遠去的背影,悄悄捂住了胸口,心道二公子平日看起來清雅矜貴,謫仙般的人物,沒想到真的冷下臉,忒是嚇人!
程微伏在程澈背上,感覺到籠罩在二哥周身的低氣壓,同樣不敢說話。
兄妹二人默默前行,程澈越走越快,一直到了飛絮居把程微放下來,寒著臉對迎上來的歡顏道:“給三姑娘打水換藥。”
他坐在外間,約莫兩刻鍾後,歡顏走過來:“二公子,姑娘請您進去。”
程澈起身走了進去。
程微身子暖了,腳也舒服了,看著走進來的二哥還冷著臉,給丫鬟使個眼色讓她們退下,揚起笑容:“二哥,我的書你帶來了麽?”
程澈行至床前,在稍遠處坐下,眉峰皺起:“微微,你在那裡等多久了?你知不知道,這樣一旦受涼,會病倒的!”
“沒多久……剛去……”程微正想著措辭,手忽然被程澈覆上。
她詫異抬眸,卻見程澈面含慍怒,薄唇緊抿,斥道:“手這麽冰,是剛去麽?微微,你都會對二哥撒謊了?”
程微沒想到二哥還不依不饒,委屈又懊惱,一下子抽出手,咬唇道:“誰讓二哥說話不算數的,明明答應了從外祖家回來就給我話本子,結果我盼星星盼月亮,你人卻不知道哪裡去了!”
“微微——”程澈語氣中有著難以察覺的無奈,“你傻等在那裡,就是盼著話本子嗎?”
程微頓了頓,點頭:“是呀。”
她當然不能說擔心二哥出事,那樣無稽的猜測,一旦說出口,恐怕所有人都當她是瘋子了。
“唉,我還以為微微是在擔心二哥呢。”程澈笑看程微一眼,不緊不慢地道,“二哥今日事情太多,沒顧得上去買。”
見二哥不氣了,程微膽子大起來,嗔道:“二哥,《水鏡記》不是在你書房裡嗎?”
她要是知道放在哪裡,早就偷偷去翻了。
程澈笑著看她:“那是上冊,下冊我也要去書齋買呀。”
其實這時,對程微來說,什麽話本子都沒有哥哥平安歸來要緊,可她偏偏嘴上別扭:“二哥太過分,為了旁的事,就不管我了。”
程微站起來,作勢欲走:“那二哥去看看,六出花齋關門沒。”
衣袖被揪住,少女仰著頭:“二哥,你別走。”
程澈坐下來,斂了笑容,凝視著程微:“微微,你說實話,今日到底怎麽回事兒?”
程微不自覺垂下頭。
隱瞞最親近的兄長,她是不願的,可阿慧的存在,她不想和任何人提。
她想了想,道:“二哥,我也不知怎麽,今日聽說你沒回來,心裡就一直不踏實——”
程澈笑起來:“原來是胡思亂想呢。”
“我沒有胡思亂想!”程微想解釋,可是偏偏沒有理由,但讓她再遇到一回,她知道自己照樣會坐立不安的,於是有些任性地要求道,“總之以後二哥答應我的事就不能失約,實在有事情,至少,至少要派人和我說一聲。”
程澈失笑:“微微,你這愛操心的性子,以後可要受累了。”
“你當我誰都操心呀?”程微脫口而出。
程澈怔了怔。
“二哥?”
程澈站了起來,從懷中掏出一本書遞過去:“喏,你的《水鏡記》,時候不早了,早些休息。”
深知妹妹的性子,他特意叮囑一句:“晚上不許看,早點養好了腳,正月十五帶你去看花燈。”
說完,程澈也不管程微是驚喜還是氣惱,抬腳匆匆走了。
虛驚一場,又得到了心心念念的話本子,程微抱著書傻笑起來,雖然決定聽二哥的話早些睡,還是忍不住挪到燈前,把那本《水鏡記》下冊快速翻閱了一遍。
溫暖的閨房,煙色的帷帳,燭光跳動在書冊上投下調皮的影,書墨馨香中,少女心情分外祥和,嘴角噙著笑意悠閑翻閱著書冊,卻在越來越濃鬱的墨香中起了疑惑。
她伸出手指,在那端正蒼勁的小字上按了按,隨後抬起。
纖指素白如玉,沾在指尖的墨跡越發明顯,她湊到鼻端嗅了嗅,喃喃道:“奇怪,這《水鏡記》的下冊,怎麽墨跡還未乾呢?”
似是想到了什麽,程微喊道:“歡顏,你去瞧瞧,外面下雨了麽?”
歡顏推開窗子看了看,回道:“沒呢,月亮還掛著呢。”
程微撫著書冊,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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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柔一直都覺得,她這條命,本就是撿來的,既如此,她為何不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她這一世,便要笑看江山傾覆,謀取盛世紅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