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壺比賽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排名倒數的五組已經被淘汰了,其中也包括原令柏和小蕭煜。
被淘汰的幾人就站在一旁說笑著觀賽,一片語笑喧闐聲。
忽然,某個方向傳來了「喵嗚」的一聲,小蕭煜頓時豎起了耳朵,循聲看了過去。
只見幾十丈外一棵大樹後,探出了幾張圓滾滾的小臉,幾個農家的孩子正好奇地朝他們這邊打量著。孩子們的腳邊,還蹲著一團黑白相間的毛球。
小貓咪!
小蕭煜的眼睛閃閃發光,屁顛屁顛地小跑了過去。
反倒是那幾個孩子看著小蕭煜走來,神情有些緊張。
他們已經在那裡看了好一會兒投壺,不過瞧這群年輕的公子姑娘衣裳華美,他們也不敢太靠近,就躲在這裡看著,沒想到眾人中唯一的一位小公子突然朝他們跑了過來。
小蕭煜走到那幾個孩子跟前,好奇地指著那團黑白相間的毛球問道:「這是你們的小貓嗎?」
那五六個孩子都齊刷刷地順著小蕭煜的小手看向了地上那隻僅僅才蹴鞠大小的小貓,然後面面相覷。
一個五六歲的男孩搔了搔自己的光頭說:「不是俺家的。」
另外幾個小孩也搖了搖頭。
小蕭煜蹲了下來,同情地看著小貓問:「喵喵,你是跟你娘走散了嗎?」
「喵嗚!」小貓那雙碧綠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小蕭煜,小小的身子微微瑟縮著。
「喵喵,別怕,我幫你找你娘好不好?」小蕭煜試探地摸了摸小貓的後頸和背部。
那個剃了光頭的小男孩也蹲了下來,主動提議道:「小公子,俺們幾個可以去附近的人家問問,看看是不是哪家的小貓走丟了。」
原來是吾輩中人啊!小蕭煜看著小男孩的眼神親近了不少,正想說他去找爹爹的時候,就聽到一個溫和的女音從右前方傳來:「小弟弟,這是我的貓兒,你可以把它抓給我嗎?」
小蕭煜抬頭看去,一葉小舟不知何時停在了湖畔,一個戴著帷帽的年輕女子從船艙裡探出了半邊身子,笑吟吟地看著他。那帷帽上掛的薄紗被撩開了一半,露出她美麗的臉龐。
小蕭煜歪了歪腦袋,看著對方問:「伯母,這是你的貓兒?」
伯母?!曲葭月笑容一僵,差點沒翻臉。
她深吸一口氣,壓抑著心頭的怒火,點頭道:「是啊,這是我的貓兒。剛才它趁我沒注意就跑到岸上去了。」
小蕭煜又問:「那它叫什麼名字?」
曲葭月噎了一下,方才笑道:「它叫咪咪。」說著,她從船上站起身來,「小弟弟,你幫我看著我家咪咪,我自己上岸來抓它吧。」
曲葭月一邊說,一邊就要提著裙裾跳上了岸,按捺著心頭的亢奮。
她本來是想把這賤人生的賤種騙到舟上才伺機推他落水,卻不想這賤種問東問西這麼麻煩,這才臨時改變主意上了岸。
只差一點了,只要她弄死這賤種……蕭奕和南宮玥就會一輩子後悔莫及!
他們將永遠活在親子死在眼前的痛苦中,這一輩子也別想解脫!
曲葭月的嘴角在半邊面紗下勾出一個陰毒的弧度,緩步走向距離她不足一丈遠的小蕭煜。
「咪咪!」小蕭煜低頭把小貓抱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揣在臂彎裡,「伯母,咪咪是你的貓嗎?」
曲葭月腳下的步子一頓,語調僵硬地說道:「當然是。小弟弟你怎麼會這麼問?」
小蕭煜一面站起身來,一面再次問道:「那咪咪的眼睛什麼顏色?」
「綠色的。」曲葭月毫不遲疑地答道,心裡冷笑,這隻貓是她放的,她當然知道。
誰想,小蕭煜下一個問題又拋了過來:「咪咪的鼻子是白色,還是黑色?」
這一次,曲葭月傻眼了,她隻記得那只是綠眼睛的黑白小貓,怎麼會知道貓鼻子什麼顏色!
「白色。」她隨口答道,繼續朝小蕭煜逼近,捏住了原本藏在袖袋中的匕首。
下一瞬,小蕭煜轉身就跑,嘴裡高聲大喊著:「壞人!有壞人!」
小蕭煜抱著小貓朝爹娘那邊奮力跑去,心想:這個壞女人明明就不是小貓的主人,還要騙自己!肯定是壞人!
曲葭月臉色難看極了,急忙抬起手,露出握在袖中的匕首,朝小蕭煜追了過去。
機會只有這麼一次,一旦錯過,這個賤種的身邊就會築起銅牆鐵壁,自己恐怕再也等不到這麼好的機會了!
「去死……」去死吧!
曲葭月的眼中一片血紅,嘶吼著怒道。
可是,後面的話,她再也沒機會說出口了。
「嗖——」
一聲破空聲響起,一把寒光閃閃的柳葉飛刀自孩子們身旁的大樹上射出,在陽光下,綻放出逼人的寒光,不過眨眼,那刀刃就沒入了曲葭月的胸膛……
一瞬間,曲葭月就像是驟然被凍僵似的渾身動彈不得。
她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了自己的胸口,看著那露在胸膛外的刀柄,還有那染在青衣上的鮮血……她這才遲鈍地感覺到傷口傳來的劇痛,以及她急劇流逝的生命力。
曲葭月的嘴巴動了動,她想說話,卻說不出話來,腦子一片混沌,身子更像是不再屬於她自己,緩緩地向後倒去……
與此同時,她頭上的帷帽掉了下來,碧藍的天空映入她的眼簾,藍得那麼通透,藍得那麼炫目……
她要死了嗎?!
就像那些死在西夜后宮中的女子一樣,就像老西夜王,就像高彌曷……
「撲通!」
隨著曲葭月掉入湖中,高高的水花隨之飛濺了起來,把岸上也濺濕了一大片,引來那些孩子們尖銳驚恐的喊叫聲,此起彼伏。
躲在樹冠中的蕭影輕快地從樹上跳了下來,看著那猶在蕩漾的湖面和那不斷下沉的青色身形,嘴角勾出一個嘲諷的弧度,似笑非笑。這個曲葭月還真是蠢得可以,世孫金尊玉貴,身邊怎麼可能沒跟著人!
這邊落水的動靜和孩子們的尖叫自然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他們都顧不上玩投壺了,朝這邊跑了過來。
然而,抱著小貓的小蕭煜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等他被蕭奕抱在懷裡,回頭往岸邊看去時,那裡已經是空蕩蕩的一片,壞女人早就不見了。
「爹爹,娘親!」小蕭煜氣憤地說起剛才發生的事,從他怎麼發現了一隻無家可歸的小貓說起,說到一個壞女人怎麼樣壞心地試圖騙走小貓。最後,小傢夥義正言辭地表示,小貓聽到「咪咪」這個名字,一點反應了也沒有,說明咪咪根本就不是小貓的名字,而且,小貓的鼻子明明就是粉色的。她根本就不是小貓的主人,是來騙貓的壞人!
說完,小蕭煜輕輕撫了撫懷中的小貓,自豪地笑了。
他保護了這隻可憐的小貓!
「我們煜哥兒真厲害!」原令柏雖然也心知事情的真相肯定不是小蕭煜說的那樣,卻避而不談,摸了摸小傢夥的腦袋誇獎道。
小蕭煜聞言,更得意了,笑得眼和嘴都如月牙般。
一時間,今日的主角一下子從原玉怡變成了小蕭煜,眾人圍著他,你一言我一語地把他誇獎了一番。
跟在小蕭煜身後的蕭影也是大步上前,把剛才曲葭月意圖刺殺世孫的事一一稟告了一番,引得眾人倒吸一口氣,面色各異。
華姑娘囁嚅道:「她……她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在場的眾人大多都認識曲葭月,想起她往日裡談笑風生的樣子,都有些心裡發寒,她看著知書達理,沒想到竟然陰毒至此!這若是讓她得逞,後果不堪設想!
出了這件事,原玉怡也沒心思繼續比賽了,提議道:「玥兒,要不我們回去吧?」
南宮玥微微一笑,反過來安慰原玉怡,「怡姐姐,煜哥兒沒事的。」有暗衛在,憑藉曲葭月一人,根本傷不了小傢夥分毫。
小蕭煜本來在看他剛撿的那隻小貓,聞言抬起頭來,介面道:「原姨姨,喵喵沒事的!」
看著他天真可愛的樣子,眾人不由都笑了,心頭的陰霾瞬間一掃而空。
雖然這段插曲沒有影響南宮玥的心情,但是她心裡記掛著家裡的小蕭燁,用了午膳後,就早早地啟程回去了。
回到碧霄堂後,蕭奕先哄了妻兒去休息,緊接著就讓人去查清楚到底是哪裡出了岔子,為什麼曲葭月會知道他們今日去了莊子!
當天傍晚,蕭奕就得知了蕭容萱和曲葭月勾搭在一起的事。
蕭奕做事一向雷厲風行,簡單粗暴,直接就讓人去把蕭容萱和她的貼身丫鬟一起拖到了鎮南王那裡,三言兩語地把今日的事說了一遍,指出蕭容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蕭容萱直到此刻才知道曲葭月今日出手了,結果卻是把她自己的命給交代了!蕭容萱心驚不已,她當然不會認罪,反正曲葭月死了,死無對證。
可是,在鎮南王的雷霆之怒下,蕭容萱的丫鬟怕了,抖如篩糠。鎮南王不過一句「拖下去杖斃」,就讓那丫鬟嚇得全部都招了,完全不敢再替蕭容萱隱瞞。
鎮南王聽得火冒三丈,一口氣差點沒順上來。他的寶貝金孫那可是他的命根子,他們蕭家這片大好江山的繼承人,蕭容萱這個逆女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不念姑侄的情誼,把主意打到金孫的頭上!
若是金孫真的有個萬一,這逆女就是萬死不足以贖其罪!
鎮南王真恨不得一巴掌甩到蕭容萱的臉上,此時想起這逆女前些天來找自己想取消親事的事,鎮南王就覺得她聯合外人對金孫下手一定是在報復自己沒有答應她的請求。
她倒是敢記恨起他這個爹了!如此不忠不孝!
鎮南王越想越怒,當即就下令將蕭容萱逐出蕭氏族譜,並將其送去方家三房,終身不得離開半步。
蕭容萱驚得差點沒暈過去,只差幾天,她就要是堂堂越國公主了,可是父王竟然要將她逐出族譜,那她豈不是成了平民女子,豈不是就一無所有了?
蕭容萱後悔了,害怕了,但是已經晚了。無論她怎麼嚎啕大哭,怎麼苦苦哀求,鎮南王都不為所動。
當日,蕭容萱就被幾個婆子強製送離了王府。
不過,這件事還未完,三日後,碧霄堂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平陽侯風塵僕僕地又回到了駱越城,特意來向蕭奕請罪。
曲葭月出逃的事,平陽侯當然也知道,卻不敢說,只派人暗中尋找女兒的下落,他想過女兒也許會去王都找她母親和兄長,想過她也許會去投奔她舅父……卻萬萬沒想到女兒竟然會回了駱越城,還顯些釀成大禍。
聞訊後,平陽侯一下子老了好幾歲,精氣神蕩然無存,整個人看來憔悴不堪。
他進了蕭奕的外書房後,就直接跪在了地上匍匐請罪……
兩人關在書房裡許久許久……這一日,等平陽侯走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半明半暗,他長嘆一口氣後,甚至沒有回曲府,就直接啟程奔赴西夜。
這些事也都傳入了南宮玥的耳中,心中不免有幾分唏噓,想著曲葭月,想著蔣逸希,或者說,是前世的蔣逸希。
前世,蔣逸希同樣是以和親公主的身份出嫁,嫁的不是西夜,而是北方的長狄。
但是蔣逸希與曲葭月為人行事迥然不同!
前世,自蔣逸希和親長狄後,長狄與大裕兩國一直和睦友好,再無戰亂,蔣逸希更是把中原大裕的文化帶到了長狄,用她誠心付出的一切,贏得了長狄王和舉國上下的敬重,成了一國之後,一世榮華!
哪怕前世恩國公府因為韓凌賦的上位而沒落了,可是蔣逸希卻沒有受到一點影響,在長狄屹立不倒……
無論是前生今世,無論她的希姐姐遇到了什麼樣的困境,都能坦蕩地活著,努力地活著,無悔於心!
這樣的蔣逸希,令南宮玥發自心底的敬佩。
南宮玥抬眼看著窗外,庭院裡,一叢叢紫紅色的木槿花開得正艷。
也許蔣逸希就如同這木槿花,木槿的每一朵花都是朝開暮落,周而復始,生生不息,生命力極其頑強,矢志彌堅。
隨著徐徐夏風吹拂,木槿花的香味瀰漫在庭院中,進入六月後,木槿花開得越來越艷麗,花香亦越來越濃鬱……
「吱呀——」
一陣沉重的開門聲帶起了一陣陰冷的微風,花香隨之飄入幽暗的地牢之中。
這一日,蕭奕和官語白一起來到了碧霄堂的地牢,為的正是白慕筱。
白慕筱自從被帶到南疆後,就被關在了地牢中,至今也超過一個半月了。蕭奕幾乎把白慕筱的存在忘得一乾二淨,直到剛才官語白提起了白慕筱。
當某間牢房的牢門被人從外面打開時,白慕筱激動地從地上的草席上站了起來。
她烏黑的頭髮編成了一條長長的麻花辮,臉上因為久不見陽光而有些蒼白,身子消瘦了許多,以致身上的衣裙空蕩蕩的。
蕭奕和官語白……白慕筱一眨不眨地看著站在門口的兩個青年,眼中透出狂喜。
自從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後,白慕筱只能依靠每日送來的兩頓飯來判斷日夜,至今她已經開始在牆壁上刻第十個「正」字了。
起初,白慕筱覺得蕭奕一定會很快來提審自己,可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開始懷疑自己錯了,她變得越來越絕望。
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她幾乎要懷疑蕭奕和南宮玥讓人把她帶來南疆僅僅就是為了把她永遠關在這裡,讓她一輩子再也見不到陽光……
沒想到,蕭奕終於來了!他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