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你拿幾個雞蛋、我帶一斤米,拖家帶口到山上吃流水席。
裡正心裡苦,江河這一連串操作讓他在村民心中沒了威信,他這裡正快做到頭。
知道江海鬧出來的事後,裡正深恨自己眼瘸,都快上場了還跟青樓女子攪和一塊的能有什麼前途!都怪自己被他那張人摸人樣的臉給騙了!
大魚大肉的菜讓村民們吃得一本滿足,但還是心裡掛著事。
江河給皇上究竟種的是啥糧食啊?你看皇上不但特意讓侍衛送他回鄉,還將他的未來都安排了。他們也沒那麼大的野心想得到這糧食,這可是皇上專用的呢!他們只是好奇這糧食長啥樣……
桃花娘心情舒暢,江河感激她之前為順娘所作的事,已經給她家安排好前程,以後她家肯定是村裡數一數二的人家。
古板的族老在大夥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咳了一聲站起來。
江河將之攙扶到最前面,站一旁表示支持。
「江大郞為天下百姓種出神奇的糧食——土豆,畝產三千斤!最重要的是這糧食還不佔良田,山坡沙地都可以種!皇上四十大壽生辰就用這新奇的物種做菜,據說非常美味,有如王母娘娘蟠桃宴上才有的佳肴……眾多世家貴族跟皇上求這神仙糧種,皇上當賞賜發給功臣,一家才發了一點點。哦,好些世家開了價,一斤一百兩都沒人賣……」
村民們聽得心跳快如奔雷,這一斤一百兩……他們要是種上一斤,全家人幾年都不用幹活了,這哪叫土豆,這叫黃金啊。
「總之,江大郞偷偷給咱們村留下種子,每家每戶可拿一斤……種植方法也教與老朽我和桃花娘家,到時一起教與大家。」
全村人嘩然,激動地看向江河,好些老人嗚嗚的哭出聲,恨不得給江河下跪。
好人啊,他們村真的要雞犬升天了。
江河接過族老的話頭,實話實說:「諸位,這土豆今年種子太少,所以才一百兩銀子一斤,過幾年大家都種開了價格就便宜下來。一斤種子大概能有十斤的收穫,全大齊這麼大,各地都需要土豆種,所以明後年種子都可以賣個高價,當然一斤百兩不可能,但一斤十兩銀子還是可行的。我估計大概三年後,土豆就能廣泛種植,到時就不值多少錢,大家也可以放開肚子吃了。」
村民們眼睛裡都是憧憬,神仙滋味的糧食,他們也想吃看看。
數學好的村民更是盤算起來,明年收穫十斤,拿出一半去賣也有五十兩,後年進一步擴大生產……哎喲喂,他們只是種個地也能種成富翁啊。
裡正跟幾個主持江家分家的族老心裡發苦,從江河手上拿過土豆種時恨不得捂住臉,幸好江河沒說什麼,臉色正常,不然他們真的一頭從山上跳下去摔死算了。
裡正摸著手上的土豆,長嘆口氣,看來他這個裡正也做到頭。算了,好歹有這神奇物種,好好種日子不會差到哪去。
江河望著自己的荒野風別墅,真是太捨不得。
他分出兩間房讓桃花娘挑一房人住進來,防止房子沒人氣容易壞,他還打算老了回村裡養老呢。
至於這小山,有了土豆後山坡地也成寶,他撥出一部分土豆給村裡人耕種,以後村裡有讀書上進的孩子,這地裡的產出當助學金。
這也是防止有人說嘴,比如說他不顧鄉裡啥的,這年頭宗族勢力大,他深覺自來水軍得養起來!
***
該辦的事都辦完,江河打算出發,然後某天深夜他被一陣激烈的敲門聲弄醒。
「大郞,你開門啊!是娘錯了……嗚嗚嗚,大郞,救救你侄子。」
這聲音……
老陳氏!
江河趕緊開門,這三更半夜的肯定出事,他辦流水席,老陳氏沒臉出席可這回哭著拍門求救肯定有什麼事情不妙。
老陳氏頭髮亂糟糟的,暗淡的燈光下都看得出來臉色憔悴蠟黃,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懷裡的孩子。
「二娃!怎麼回來?你的手怎麼了?」
江河趕緊叫侍衛中擅長包紮的過來看看,還吩咐其中跑得快的一位騎上馬去尋大夫。
「這是刀子砍的?都見到骨頭了……」那侍衛拿出金瘡葯,「先止血,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有影響。」
二娃的臉白如紙,彷彿驚駭到哭不出來,眼睛都是獃滯的。
「二娃,大伯在這,二娃?!」江河雖不喜江家二房一家子,但還不至於恨一個孩子,當下輕聲哄起二娃來。
「這是驚嚇過度失魂了。」侍衛檢查後說。
老陳氏捂著臉一個勁的哭,江河也不理會她,溫柔地抱著二娃輕哄。
「二娃不怕啊,大伯在這,妖魔鬼怪全部退散……」
良久二娃終於哭出來,眾人都鬆了口氣。
老大夫也被侍衛請過來,老陳氏抹著臉,她也不知怎麼回事,按理說遇上這事她應該去找老大夫的,結果滿腦子都是大兒子的身影。二娃受傷的剎那,她覺得天暈地旋,絕望得想死,現在才緩過來。
「骨頭沒受傷,好好治以後不影響下田……」畢竟下田需要力氣不是什麼精細活。
「讀書寫字有影響嗎?」老陳氏忙問。
「這個……」老大夫臉有難色,「這個說不準。」
老陳氏一屁股跌地上,直拍著地面哭,「我昨日接了大娃二娃去隔壁村的私塾,林秀才說大娃記性不好,駑鈍,還不定性,不肯收他。又說二娃資質不錯,是讀書的料子,就收下二娃……」
江河愣了一下,一般夫子說這話都是暗示孩子品性不好,老陳氏居然沒聽出來。
老陳氏哭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抓住江河的衣服就要跪下。嚇得江河先跪了,媽的,真被老陳氏跪他傳出去他不用做人。
老陳氏被兒子架住了跪不下去,隻得淚流滿面的求他,「大郞啊,這都是報應,是娘的報應!娘分家的時候就該想到不公正才是敗家之源……大娃擔心二娃會讀書,將來全家子的資源都留給他,再過十來年後的分家就如同現在,二娃得了全部,他就像娘打發你一樣隻給點銀子就凈身出戶,所以拿刀子要砍二娃的手,說什麼大家都不能讀書,分家就不會不公平……」
老陳氏哭得絕望,對著天哀嚎,模樣可憐極了,「造孽啊,都是我的錯!江家敗於我之手啊,我老陳氏對不起江家的列祖列宗!老頭子,我對不起你啊……」
一個機靈的侍衛在江河耳邊說了幾個字,江河面色一凜。
老陳氏有輕生之念,特麽的是想死他面前,將江家的事丟他身上,自己死了一了百了,哪有這麼好的事!
「二娃的手可以治好。」
這句話將想一頭撞死在牆上以強迫大兒子接手負責二房的老陳氏救了回來。
江河當作沒發現,「老禦醫最是擅長治骨頭,再說二娃的手還沒傷到骨頭呢。」江河安慰地摸摸二娃的頭,輕聲哄道,「二娃不怕啊,大齊多的是左撇子,就是用左手寫字的人,朝廷可沒說科舉時不能用左手,方大哥你說是吧?」
姓方的侍衛點頭,「咱大齊最出名的大儒中有位姓李的,他最有名氣的地方在於左右手皆能書寫,左手善畫右手善書,士林中大部分人都知道,皇家都以收藏他的書畫聞名,你可以去打聽打聽。」
二娃看看自己被包起來的右手又看看完好的左手,真好啊,兩隻手都能使用的人……二娃眼睛裡都是希望。
「二娃,既然夫子說你資質好能讀書,那就好好讀,你讀書的費用大伯包了。」
老陳氏睜大雙眼,心裡生起了希望。
讀書能掏光一個家庭的家底,大兒子既然這麼說,以後她就不用擔心二娃的讀書費用。
二娃也不敢相信,「真的……嗎?」大伯多討厭江家他很清楚的,他奶做的事有多過份他也清楚,他一點都不奇怪大伯恨二房。
「是真的。」江河肯定地對他說,「你大伯母懷上了,說不定是個弟弟,將來他也要讀書,這官場複雜,單打獨鬥可不成……」
二娃激動地說:「大伯,我一定努力,將來當弟弟的好幫手。」
「互相幫忙就成。」江河不忘警告他,「只是千萬別像你爹,這詩會啊邀請青樓女子什麼的可不是讀書人應該做的!方大哥,你告訴二娃,咱大齊愛跟青樓女子來往的大儒有多少?」
方侍衛無奈地看江河一眼,這不是轉換概念嗎,「一個都沒有,大儒都很愛惜名聲的,連納妾都極少。」當官的人中倒是一堆,當上官了就附弄風雅養青樓女子忘記家中的黃臉婆。
老陳氏並不知道大儒跟一般讀書人的區別,羞愧得頭都抬不起來,前些日子她特意去城裡的書院跟夫子打聽江海的學習,夫子告訴她,江海鬆懈得厲害,就算手沒傷也沒太大考上的可能性。
就因為這樣,她才打算培養下一代的,哪想到大娃這麼喪心病狂……
老陳氏心裡發苦,這當家的果然不能偏心,兩個孫子,她平時更偏心大娃些,畢竟是長孫,哪想大娃從根子就壞了。
大娃惡狠狠地說:「現在的我就是未來的大伯,現在的弟弟就是未來的爹,我不想成為被捨棄的那個有什麼不對?如果有不對就只能怪奶,奶太偏心讀書人!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大伯現在出息了,怎麼我將來不會有出息……我可不像大伯,若是我被拋棄,我就不認你們所有人!」
老陳氏悲從心來,眼淚又流下來,大娃這是挖她的心啊!是不是被偏愛的都有持無恐,就像二郞,就像大娃……越是被偏愛就越是貪心不足。
「大郞,以後娘再也不偏心了……」老陳氏擦著淚,小心翼翼地看向江河。
「娘,我的心被您傷了一次又一次,經不起任何風吹雨打。」江河忍住雞皮疙瘩說著噁心得不行的台詞,「身體上的傷容易治,心靈上的傷沒有葯啊……以後兒子不會有多少機會回村,但二娃讀書的錢跟您的撫養銀兒會讓人送回來的。」
江河不會原諒老陳氏,因為她並不是因為自己做錯事後悔,她是因為意識到大兒子飛黃騰達二兒成不了材後悔,如果江海真的考中秀才,就算老陳氏明知大房被吸乾骨髓都不會後悔的!
老陳氏悔不當初,一直捂著臉哭。
二娃已經冷靜下來,他對著江河行了個大禮。
「大伯,我知道奶做錯了,我爹娘也做錯,雖然我還小,但我也從中得了好處,所以我也對不住您。」
江河靜靜地看著這個原本只會跟大妞二妞搶吃的孩子一夕之間長大,孩子總要經歷挫折才會成長,二娃成長的代價太大。
「我知道江家名聲不好,奶跟我爹娘都不是什麼好人,所以我能報答伯父的就是好好讀書,約束家人,讓他們不至於拖伯父的後腿……」二娃小小的臉很堅毅。
「記住你的話。」江河此刻並不將他當孩子,而是當成一個大人,「我並不想大義滅親,若是江家做得太過份,我不介意親自料理江家!你知道的,我將來是為皇家做事,多的是人想抓我的小辮子,我不能留下那麼明顯的弱點……」江河半是恐嚇半是認真,「你向上走的高度決定你在江家的話語權,想讓江家都聽你的,你就得努力讀書。」
二娃額頭流汗,他知道大伯並不是說說而已,他慎重地點頭。
古代的孩子真是早熟啊,六歲的孩子就有這樣的見解,天不亡江家,他本以為江家沒救,結果出現一個二娃。
老陳氏緊緊抓住二娃的左手,方才大兒子給了她最後一個建議,如果她還想江家平穩,她必須要公平合理的處理大娃的事。
***
老陳氏在大兒子派來的侍衛的陪同下回到家裡,二兒子江海還沉浸在酒中,自從他上回去找香雪,得知香雪樂呵呵地跟著一個富商走了之後就再也沒清醒過。
大娃嚇得發抖,躲在廚房裡哭。
他也沒想到自己那麼大膽,當時一股氣上頭他衝動,衝動過後他嚇得不行。
奶跟娘的眼神他這輩子都忘不了,好可怕。
老陳氏將大娃拽到爺爺的牌位前,喝令他跪下。
「今天對著你爺爺的牌位,我將話說清楚,按朝廷律令,等你成親後就分家,江家七成的財產留給你,當然你得為家中長輩養老。你弟得三成,不用擔心你弟日後讀書用到江家財產,你大伯答應日後二娃讀書費用全部由他來出……這個分家方案你可有意見?」老陳氏臉色嚴肅。
大娃又是高興又是害怕,他小心地看向老陳氏,又看向在門外的小陳氏。
短短時間憔悴得彷彿老了十歲的小陳氏雙目含淚,對著大娃拚命搖頭,暗示他萬萬不可點頭。
大娃隻覺得自己又有了之前砍傷二娃的憤怒跟衝動,都這個時候了娘還向著二娃,明明都是她兒子!
憤怒讓大娃無視奶平日的權威,「奶你對著爺爺的牌位發誓,日後我成親就分家,分家方案就按今日所說的,你如果說話不算話,二娃就永遠考不中秀才!」
老陳氏心下一涼,大娃果然沒救了,她隻覺得心臟疼到極致後沒了知覺。
「好,我發誓!」
老陳氏踉蹌著去看望二娃,老大夫說今晚是關鍵期,二娃可能會發燒。
她的人生太過失敗,現在二娃就是唯一的光,她都不知道二娃若出了事她會不會跟著一塊死了算了。
「大娃,你為什麼啊……為什麼要接受?」小陳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伸手想打大娃。
大娃有些心虛,隨即挺直腰,「娘你要偏心二娃到什麼時候,我也是你兒子!」你未來還得靠我養老的!
傻子啊,你奶只要將你今日所作所為說出去,你就別想在村裡站穩腳跟,你沒看見你奶的表情嗎,那分明是對你已經死心!
看看你大伯,再看看她曾經當寶的你爹,你可知道你奶對一個人死心後那人的下場!
名聲才是最重要的財富!看江家二房被壞了名聲後全村人都看不起就知道。若是被人知道你逼迫親奶,砍傷兄弟,將來還有誰敢與你來往?未來找媳婦還能找到什麼好人家?
小陳氏對上大兒子憤怒又怨恨的目光,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眼睛都哭腫,這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才到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