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漪握著秦子忱給她的玉牌,心情不由得有那麽些複雜。
她已經很多年,沒聽到誰和她說保護她了。
過去和她說保護她的人,不是背叛,就是離開,而秦子忱,又是哪一位呢?若他知道她不是一個簡單的天劍宗弟子,而是一個奪捨重生、甚至死在他劍下的魔頭,他又該如何作想呢?
想到這裡,蘇清漪覺得,夜風似乎又凉了幾許。她嘲諷笑了笑,將玉牌收入自己懷裡,便走下山去。
第二天清晨,她按時跟上了隊伍,這一次是星河帶隊,他假公濟私將蘇清漪放在自己飛行法器上,終於爲自己師兄弟們騙了幾件畫著落羽星陣的衣服。對此莫雲表示很不服氣,但是在兩人絕對實力的對比下,莫雲選擇了忍氣吞聲。
一行人飛了三天,終於到了玄天門大門前,剛一落脚,蘇清漪便覺得心中猛地一震,她微微楞了楞,隨後便聽星河道:「師妹,怎麽了?」
她回過神來,沒有說話。
修士修爲越高,對天道的感知就越强。她雖然沒了修爲,却是大乘期的神魂,能讓她的神魂覺得不安,可見這玄天門之事,必然有問題。她突然想起自己和秦子忱說的話,沒有這麽烏鴉嘴吧?
她心底想了片刻,面上對星河搖了搖頭。前去通報的莫雲跑了回來,隨後便見一個穿著純白衣衫的弟子帶著人跟了下來。
那是一個年輕的弟子,身後跟著兩排弟子,提著劍從臺階上匆忙下來,朝著星河恭敬的行了個禮道:「前輩駕臨,玄天門有失遠迎,望前輩贖罪。請!」
聽到這話,星河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我等要來之事,劉玄長老未曾同諸位提起嗎?」
「劉玄長老?」弟子詫异抬頭:「長老前些日子仙逝,諸位前輩不知道嗎?」
「仙逝?!!」星河睜大了眼,蘇清漪心中有些不安,在星河說出下一句話之前,笑著道:「星河師兄,我們奉師命特意前來探望劉玄長老,如今長老仙逝,無論如何,我們都該等到長老下葬才該離去才是。」
星河秒懂了蘇清漪的打算,一臉正直道:「正是如此,還望這位道友引路。」
「前輩這邊來。」年輕弟子很是恭敬,也幷無半分推拒之色,便引著兩人往上走去。他們一行人剛到玄天門正堂,便看見正堂已經被裝成一個靈堂的模樣,許多弟子跪在地上哭泣,靈堂邊上站著一青衣玉冠的青年男子,根骨不過百歲,却已是元嬰後期。他有一張極其清秀的面容,看上去倒不像個修士,反而像人間書生。
走進去的時候,他正仰著頭,看著靈堂頂上的白花,引路的弟子將一行人送到門口,便徑直走向那青年,恭敬道:「掌門,天劍宗的弟子到了。」
聽到引路弟子的話,那青年轉過頭來,朝著星河點了點頭後,嘆息道:「前些時日,劉長老還同我提起邀了天劍宗來同我們一起查探邪氣一事,不想沒多久……」
「掌門節哀,」星河恭敬地行了個禮,青年搖了搖頭,還禮道:「在下玄天門掌門宋鬆。」
「在下天劍宗歸元峰首席弟子星河,」星河又拜,而後抬起頭來,認真道:「不知邪氣一事,掌門查探得如何?」
「已經沒事了!」宋鬆還未說話,一個老者便大笑著走了進來。老者綉著白虎的黑衣,身後跟了六位弟子弟子,看上去精神極好。他一進來,宋鬆便下意識挺直了背,擠出一抹苦笑來:「林長老。」
「小宋啊,還守著劉長老呢?」林誠走進靈堂,他身後弟子立刻變出一張木椅,放在了宋鬆身邊,林誠轉身坐下,他弟子旋即又搬出一張桌凳,拿出一個小壺,給他泡茶。宋鬆臉色變得有些不太好看,却似乎還是忍耐了,垂目道:「劉長老自幼長於玄天門中,爲玄天門立下汗馬功勞,如今身死道消,我身爲晚輩,自當盡綿薄之力,以示玄天門感激之心。」
「嗤,」林誠端著茶碗,哧笑出聲來,滿是不屑道:「一個幾百年都還只是金丹的人,有什麽好感激。螻蟻。」
「林長老!」宋鬆低喝出聲,林誠抬頭看他,一瞬之間,出竅期威壓猛地迎頭砸了下來,在場弟子瞬間都變了臉色,便就連宋鬆,都忍不住跪了下去。星河面色不變,將他師父給的法器「落春傘」在手中一翻撑開,在他身後的天劍宗弟子立刻察覺不到任何威壓,成爲一群人中唯一站著的一批人。
林誠將目光落到落春傘上,面色變了變,隨後收了笑容道:「天劍宗果然乃大派,一個弟子都拿得出這樣的法器,林誠甘拜下風。此番失禮了。」
說著,他便收了威壓。星河面色不改,看著林誠淡道:「林長老謬贊了,不過一把落春傘,算不得什麽。倒是林長老,你說邪氣之事已經沒事了,是什麽意思?」
「哦,這個啊,」林長老轉過頭去,拖長了聲音:「我們已經抓到凶手了,是玄天門一個弟子布了法陣引了邪氣,就這麽回事。」
聽到這話,星河皺了皺眉,直覺有什麽不對,然而却又無從反駁。
而在他們說話間,蘇清漪一直在觀察著周遭。從進入這個大門開始,她就發現了不對,玄天門四周都彌漫著一股綠烟,地下仿佛是裂開一般,從地底下往上升騰著一股股綠烟,而靈堂後方、劉玄的棺木處,更是有綠色的氣體衝天而起。
她說不清這是什麽,過往似乎從未見過,而在場的人都正常的談話,完全看不到這綠色的氣體一般,她直覺不對,一直暗暗觀察著,默不作聲,直到察覺林誠在趕人,她終於回神,拉住星河袖子,一臉悲傷仰頭看著星河道:「師兄,劉長老是我的恩人,我一定要看著他下葬!」
星河楞了楞,隨後立刻明白了蘇清漪的意思,沉重道:「師妹放心,我們千里奔赴而來,一定會守著劉長老下葬的。宋掌門……」說著,他看向宋鬆,抱拳道:「近日可能要叨擾了。」
「不過一個金丹修士,你們犯得著這樣嗎?」林誠在一旁不耐煩道:「這位小友,你根骨不過八十,已經是元嬰期修士了,這樣螻蟻一般的……」
「這是我的恩人!」蘇清漪跳出來,一臉天真道:「當年我被一群散修追殺,是劉長老路過救了我!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
「對,」莫雲站了出來:「有恩於師妹,就是有恩於天劍宗!」
看著蘇清漪們一批人這樣維護劉玄,林誠也不再說什麽,「嗤」了一聲後,喝著茶,轉頭同宋鬆道:「小宋啊,既然人家天劍宗要留下,你就好好招待是了,反正咱們也不缺這麽幾套房。」
「是。」宋鬆點頭應下,然後招了招手,領了個弟子來:「青柏,帶天劍宗的道友們去客房。」
說著,他轉頭看向星河:「如今諸事繁忙,還望各位見諒。」
「宋掌門不必見外,」星河笑了笑:「玄天門、天劍宗同氣連枝,不會介意這些,宋掌門大可將我們看做自家弟子。」
「謝謝……」宋鬆露出感激的神色來,嘆了口氣道:「諸位先去歇息吧。」
星河點了點頭,便帶著大家走了出來,由青柏領著去了客房。一路上,蘇清漪就一直在觀察著這些綠色的氣體,玄天門內到處都是這些綠色氣體,但却沒人看到,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莫非,這是只有大乘期的神魂才能看到的東西?
蘇清漪有些不確定,不敢亂說,等大家被青柏領進一個院子,分了房間後,蘇清漪終於才有了思考的時間。
因爲她是女修,所以她一個人分一個房間,一進屋子,她就給房間裡繪了幾個隔絕外界窺探的法陣,然後坐了下來。
這個屋子裡也從地下零零散散冒著一股股綠烟,蘇清漪盯著那股綠烟,想了想,便丟了個威力小的不能再小的引雷符過去。
引雷符砸過去後,那綠烟的威力立刻小了些,證明引雷符的確是對這綠烟有作用的。而後她又扔了個火符過去,綠烟却一點動靜都沒有。蘇清漪連著扔了好幾種不同屬性的符陣過去,終於確定,只有雷電能對這股綠烟起作用,而雷電向來是鎮邪之物,所以這股綠烟,應該就是邪物了。
什麽邪物能讓人毫無察覺?
蘇清漪想了想,心中不由得一凜。
玄天門之前說有邪氣入侵,邪氣其實是修士們肉眼所不能看到的,直到邪氣濃厚,能侵蝕人體的時候,人因爲邪氣做出一系列舉動,而後經過高等修士的探查,才會讓一個地方的修士察覺有邪氣入侵。邪氣單獨存在時無法被察覺,只有依附於人體,才能被查探。
所以玄天門之所以說有邪氣入侵,不是因爲有人看到,而是因爲有弟子感染了邪氣在門中大開殺戒,這才讓玄天門察覺到邪氣的存在。
難道,她所看到的綠烟,就是邪氣?
可是,她爲什麽能看到?過往也不曾聽說,大乘期的修士能看到邪氣啊?
這個念頭讓蘇清漪有些不安,過了一會兒,門突然響了起來,星河和莫雲站在外面道:「師妹,我們可以進去嗎?」
蘇清漪趕忙起身,將星河和莫雲迎了進來,而後看了看外面,就關上了門。
一進門,星河立刻打開了落春傘,然後利用落春傘結了個結界,確定徹底隔絕外面的探視後,終於道:「師妹,你今日不肯離開,是發現了什麽嗎?」
「我不確定。」蘇清漪皺著眉頭:「師兄給我些時間,讓我查探一番,等我確定後,再告知你們。」
「有什麽話不能直接說嗎?」星河有些煩躁:「你才築基期,什麽事兒都放在心裡面自己做,要是出事了怎麽辦?」
聽到這話,蘇清漪不由得楞了楞,一直以來,她都習慣了一個人做所有事。尤其是進入修真界這些年,從來沒有人想過要保護她。因爲她天資卓絕,又是純陽之體,一直都是別人依靠她,從來沒有人讓她依靠過。然而來了天劍宗,這一切似乎都有了改變。
她不由得笑了笑,終於道:「我之所以留下來,是因爲我覺得林誠在撒謊。」
「邪氣這事兒沒完,他只是想趕我們走。」
「你怎麽知道邪氣一事沒完?」莫雲皺起眉頭,似是有些擔心。蘇清漪一隻手扣著桌子,沉思道:「我似乎看到了一些,你們看不到的東西。」
「我們看不到的東西?」莫雲待了待,蘇清漪微微一笑:「我看見玄天門全部籠罩在一片綠烟之中,不知師兄們可看見了?」
兩人待了待,過了片刻,星河贊嘆道:「符修果然不同凡響啊。我就只是隱約能感覺得玄天門的靈氣不對,你却直接能看到!師妹,你要是來練我們山河劍,一定能大有所成!」
「星河,」莫雲無語道:「要是子玉在,一定一劍劈死你。」
星河露出不屑的神情來:「有本事他來啊!老子又不怕他。」
「師兄來了!」蘇清漪突然站起來,星河猛地就蹲下去抱住了頭,片刻後,蘇清漪和莫雲都大笑出聲來,星河呆呆抬起頭來,環顧四周發現沒人後,跳起來道:「好啊,師妹你騙我!」
蘇清漪笑而不語,片刻後,她忽然想起來道:「兩位師兄是否是雷靈根?」
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搖了搖頭,但星河却道:「不過我們山河劍引天地之勢,如果刻意要只使用雷性的法術,也是可以的。」
蘇清漪點了點頭,考慮道:「如果二位師兄不介意,是否願意將佩劍借給清漪,清漪想在二位佩劍上繪製一個引雷符,到時候二位的劍意就可以自帶雷屬性了,雖然比不上雷靈根純正,但也聊勝於無。」
「你的意思是……」
「是邪物,」蘇清漪徑直道:「方才我拿各種屬性的符篆試了一下,這些綠烟只怕雷電,其他屬性的攻擊對他們一點效果都沒有。」
「明白了,」星河點了點頭,大大方方就把佩劍解了下來,遞給了蘇清漪。莫雲咽了一下口水,想了想,還是解了下來,有些忐忑道:「清漪,那個,你千萬不能公報私仇,不管怎麽說,我們兩家的事我沒什麽對不起你的……」
「閉嘴。」蘇清漪白了他一眼,直接從他手裡搶過佩劍來,兩個人就死死盯住她手裡的劍,看著她把劍□□,然後拿了一隻細筆,割開自己的手指頭,然後點了手指頭上流出來的鮮血,在劍身上畫出繁雜的符文。
她先畫的是星河的,她的手抬住劍身,星河就抖了一下,等毛筆在劍身上繪畫的時候,星河整個人都漲紅了臉,忍不住不停地顫抖,劍也跟著他不停的抖動,蘇清漪不由得皺了皺眉:「師兄,能讓它別抖嗎?」
「是!是!」星河紅著臉點頭,然後站直了身子,一直僵硬著等蘇清漪畫完之後,便立刻將劍奪了過去,紅著臉道:「謝謝師妹了!我先走了!」
說完,他便抱著劍跑了出去。蘇清漪待了待,然後看了一眼旁邊視死如歸的莫雲道:「這是怎麽了?」
莫雲面色不改,淡道:「等師妹有了本命劍,自然就知道了。師妹,我做好準備了,你摸……不,你畫吧。」
蘇清漪:「……」
她怎麽覺得有什麽不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