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漪在山崖下等了一個星期。
因爲是蹲點守人,隨時擔心靜衍出現她却不在讓冉姝見了這種情况出現,所以蘇清漪連上厠所都不敢走遠,更不要提洗澡換衣服了。一個星期後,她蓬頭蓋面,身體散發著一股奇异的味道,裙子被她撕開裹在腰間,頭髮用撕出來的布帶裹著,看上去就像個山村野人,不見修士半分風度。
通過一個星期的修煉,她對這種嚴寒已經稍微有了抵抗力,趁著雪停了下來,她扛著根防身的大木棒,開始每日巡邏。
「系統,」她一隻手杵著木棒,一隻脚踩著一塊大石頭,彎著腰將手搭在大腿上方,咬了一口手上的胡蘿蔔,嘟囔道:「你會不會搞錯了地點?都這麽久了,也沒見人啊?」
系統不說話,蘇清漪已經習慣了它的沉默,又咬了一口胡蘿蔔:「這靜衍也是一代劍仙了,到底是怎麽淪落到被我救的地步啊?還好最近引氣入體了,能用血符,不然我怎麽救……」
她還在抱怨,系統居然發出了急促的「滴滴」聲,著急道:「目標出現!上方一千米,目標出現!」
話剛說完,她就看見上空有一個男人直直綴了下來,蘇清漪來不及顧著自己,將手中用血在布條上畫出來的飛行符往上一扔,那布條瞬間變成了一根巨大的羽毛,承載住那個墜下來的身影,緩慢地飄落下來。
等羽毛飄落到蘇清漪面前的時候,她還被那口胡蘿蔔卡著,在拼命咳嗽。躺在羽毛上的年輕男子睜開眼睛,淡然看了她一眼,眼中突然變幻出劇烈的感情,他猛地坐了起來,一把握住蘇清漪的袖子,激動道:「你……你……」
話沒說完,他就劇烈咳嗽起來,兩個人拼命咳嗽。
一個是受了內傷,而另一個……是胡蘿蔔卡的。
兩個人一個賽一個咳嗽期間,懸崖上方又傳來了聲音。具有熟練逃生技能的蘇清漪知道這肯定是追兵,憋著氣拉起羽毛的毛尖,咳嗽著吩咐了句:「坐穩了!」,隨後就朝著自己的洞穴飛快的奔跑過去。坐在羽毛上的男子被這速度顛得東倒西歪,雙手緊緊握著羽毛的兩邊穩定了身形,却由於過於顛簸,忍不住噴了一口又一口血。蘇清漪回頭一看,低聲駡了句:「臥槽!」以後,便停了下來,拿出手裡的布條堵住羽毛上人的嘴以後,又拖著迅速跑了開去,飛快跑進山洞之中,山洞中早已在這幾天被她布下一個又一個陣法,她將人放在最裡端的陣法之後,便跑了出去,飛快擾亂了外面,清理了痕迹後,便退回了山洞,警惕地蹲在地上,聽著外面的動靜。
兩個人都沒敢說話,屏住了呼吸,男子艱難抬起手,將布團從嘴裡掏出來,神色莫測看著面前的少女。
外面由遠而近傳來人搜索的聲音,蘇清漪緊張得連呼吸都小心翼翼,不久之後,她看到一個綠衣女子捂著腹部帶著人翩然落地。那女子頭戴金釵,滿身是血,手中握著一把竪琴,警惕地看著四周。她周邊都是淺綠色長衫的女子,這是標準的幻音宮的裝束。
修真界十大門派,天劍宗、一劍門主修劍,星雲門修符篆陣法,幻音宮修樂律,合歡派修採陰補陽之術,清虛觀修道,無上宗修禪,儒門修儒術,白澤谷禦獸,百草谷煉丹。作爲當年星雲門首徒,這些門派的掌門她大多見過,而後來,這些掌門也大多參與過對她的圍剿,尤其是這位,幻音宮宮主,蕭雲雲。
當年被煉化的十派弟子中,其中一個是她的首徒蕭嬌嬌,在修真界,首徒的位置,和父子母女是一個等級的,都是從小養到大最親密的存在。痛失首徒讓蕭雲雲悲痛欲絕,於是每次圍剿,她都出力最多。
對於這位,蘇清漪也算是瞭解,如果是以前,她大概要有怨報怨有仇報仇衝上去單挑了,可現在……
蘇清漪看了看自己的胸。
——對於這具除了胸大以外完全沒有任何優點的身體,她决定捂緊自己的小馬甲,乖乖縮在山洞中布下的陣法裡。
外面的人搜尋了一陣,過了一會兒後,終於有個女聲道:「宮主,您身上中了一劍,傷勢再拖不得了,那人封了修爲,還中了您全力一擊的一掌墜崖,不可能還活著,閣主還是先回去療傷吧,我等再在這裡繼續尋找!」
「好……」蕭雲雲的聲音有些虛弱,艱難道:「你們……一定要找到。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說完之後,外面的人便扶著蕭雲雲離開,只留幾個弟子,在此處繼續搜尋。她們很是細緻搜尋了每一處,終於來到了山洞,一個弟子小心翼翼用劍撥開門口的樹枝,朝著裡面認真看了看,蘇清漪手中握緊了繪著爆破符的布條,死死盯著洞口,女弟子認真觀察著山洞,過了許久後,她扭頭朝外面喊了句:「沒人。」後,便轉身離開。而後她們在外交談了一會兒,終於離開了山崖,往著山崖外繼續追去。
蘇清漪總算是鬆了口氣,整個人癱坐在地面上,喘了喘後,她從懷裡掏出胡蘿蔔來,咬了一口,在嘴裡嚼了一會,感覺到甜味後,終於才真的放鬆下來,這才想起來,山洞裡還放著一個人。她忍不住僵了一秒,突然意識到,她居然就這樣,以著如此落魄的造型、差點被胡蘿蔔卡死的狀態,見了她要輔佐的天道之子!
這將給對方留下怎樣的印象啊!!
她手握著胡蘿蔔僵了僵,深呼吸了片刻後,終於轉過頭去,看向了那個被救回來的人。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來得及打量他,然後,就驚在了原地。
過去的傳聞裡,她也曾聽說過,靜衍道君長得好,不過那時候謝寒潭在,她一直堅信,修真界不會有人比謝寒潭長得更好。然而此時此刻,她突然想抓住過去的自己,一耳光一耳光狠狠扇過去。
面前的人藍衫白袍,頭頂玉冠,明明渾身染血,却分毫不能覺得他身上有什麽不潔之物,整個人乾淨澄澈,仿如山間寒潭清泉,寒冷又清澈。
他有一張極好的面容,鳳眼薄唇,膚色瑩白,仿佛是用白玉雕刻,在火光下泛著微微華光。那雙眼睛包攬天地萬物,囊括日月星辰,帶著一種奇异的淡泊,仿若世外飛仙,高不可攀。
都是修真的人,有些人天生就像神仙,七情六欲與他無幹;有些人無論怎樣都像妖道,怎麽都逃不開世俗紅塵。此時此刻的靜衍,無疑就是前者。仿佛將他拉進紅塵那麽粗粗一逛,都是一場愧對老天爺的罪過。
他靜靜看著她,目光坦蕩,面對一個陌生人,却沒有半分猜疑畏懼,蘇清漪心裡忍不住飛快調了起來,在他目光中,居然有了那麽幾分忐忑不安,想了半天,朝著他遞出了一根胡蘿蔔,慢慢道:「那個,你吃胡蘿蔔嗎?」
剛剛說完,蘇清漪立刻就想抽自己一耳光,這問的什麽話!
靜衍沒有接話,他很認真將目光落到了胡蘿蔔上,看著上面的牙印,好久,才慢慢出聲;「我不吃。」
「嗯嗯,我想你也不吃,」蘇清漪把胡蘿蔔收了起來。場面异常尷尬,她掃了一眼靜衍身上的血迹,想了想道:「那個,要不先處理一下你身上的傷口吧?」
「過幾日便好。」
靜衍的話格外簡短,讓人沒法接。蘇清漪點了點頭,過了好半天,她終於又道:「你需要什麽幫助嗎?」
靜衍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認真思考。許久後,他抬眼看她:「請問,你能給我打盆熱水嗎?」
天道之子需要熱水!
蘇清漪腦海中立刻閃出一句帶光的字體,她趕忙點頭,便拿著鍋去外面,塞了大半盆雪,又端著回來,放到了柴火上。
兩人就這麽一直沉默著,過了一會兒,看見雪融化成水後,蘇清漪將鍋放了下來,試了試水溫後,便將鍋推了過去,同時把自己撕下來當毛巾的布條遞給了他。
「謝謝。」靜衍禮貌性地點了點頭,掙扎著將自己撑了起來,握住了那根布條。
他每一個動作都做得格外艱難,讓蘇清漪有些不忍,遲疑道:「你是不是要擦身上,要不我幫你吧?」
「謝謝,」靜衍强撑著自己,將布條放進溫水中扭了扭,禮貌道:「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天道之子是個很注重男女大防的人!
蘇清漪腦海中立刻又有了一個判斷。於是她背過身去,再不看他。靜衍動作僵了僵,片刻後,垂下眼眸,自己艱難地脫下衣服,一點點清理身上的血迹。
過了大半個時辰,他終於清理了個七七八八,蘇清漪坐著打盹,迷迷糊糊差點睡過去,就聽見身後有個清朗的男聲道:「我好了,姑娘可以轉身了。」
「啊?哦!」
蘇清漪轉過頭去端鍋,將血水倒出去後,她不敢進來,在外面假裝洗了好久的鍋,調整好了心情,這才重新回了山洞。結果剛回去,就發現靜衍已經睡了。
他閉上眼睛後,那股壓抑的氣氛好了許多。蘇清漪舒了口氣,倒在一旁的草堆旁邊,也跟著睡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山洞裡傳來了蘇清漪均勻的呼吸聲,黑暗中,靜衍慢慢睜開眼睛,若有所思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