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仔細想想,她當年也沒幹什麽。
就是說了點難聽的話,把人趕出京城,沒傷她性命,沒斷她生路,腳長在她身上,她不會再回來嗎?
自己不回來,還要她道歉,真是的!
可答應過的事情就得做,邱氏歎了一息,對葉秀芝道:
“從前過往,都是我的不是,對不住了。”
葉秀芝性情豁達,當年確實受了些委屈,但隨著年歲增長,又有賀郎千裡尋她,那點委屈早已化作煙雲,接過奉茶丫鬟手裡的茶水,敬獻到邱氏面前:
“夫人請用茶。”
邱氏正要接過茶杯,就聽賀嘯天糾正:
“叫老夫人吧。以後這侯府的‘夫人’二字都是喚你。”
胳膊肘往外拐邱氏算是見識到了,氣得胃疼。
有賀嘯天在,葉秀芝底氣十足,重新奉茶:“老夫人請用茶。”
邱氏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要冷靜,跟兒子鬧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母子關系有所緩和,她要保持微笑。
接過茶喝了一口,邱氏想了想,又從胳膊上擼了隻玉鐲遞給葉秀芝,葉秀芝大方謝過接受。
邱氏左右看了看,問:“聽說你們還帶了個孩子回來?”
“是啊,娘。她……”
這回是邱氏打斷賀嘯天的話,問葉秀芝道:
“她是你這些年在外面生的?”
葉秀芝看著邱氏那懷疑的眼神,立刻明白她這句話在暗指什麽。
不等她回答,邱氏又道:
“你應該知道,像我們這樣的人家最看重的就是血脈,當初你離京時肚子還沒大。你可以進門,孩子也讓你繼續養在身邊,賀家供她吃穿,送她出嫁,但侯府嫡長女的身份就……”
“娘!平樂就是我的孩子,侯府嫡長女的身份自然也是她的。”賀嘯天製止邱氏繼續說下去。
邱氏起身指著兒子怒罵:“糊塗!我跟你說……”
“您不必說!平樂是我的孩子,她就是我侯府嫡長女!誰要敢說她一句閑話,我必不放過他!”賀嘯天威嚴吼道。
邱氏怕兒子發火,因為他一般不發火,要發就是大火,攔都攔不住,不過到底是母子,邱氏還是有自己一套方法應付兒子的。
做驚恐狀捂著心口,邱氏悲慟質問:“你這麽大聲做什麽?哎喲,我這心口疼……”
賀嘯天見狀,也不好再吼,抓住葉秀芝的手,語氣堅定:
“甭演了,總之我就一句話,秀芝是我這輩子認定的女人,平樂是我第一個孩子,今後就算我和秀芝再有孩子,平樂也是我侯府嫡長女,這身份誰也改不了!”
賀嘯天的聲音十分洪亮,從明月閣的回廊往主院走的葉平樂都聽見了。
這親爹,可以的!
加快步伐往主院去,葉平樂到的時候正趕上另一出大戲,邱氏叫人拿來了綢緞,威脅賀嘯天如果非要葉平樂認祖歸宗,她今日就吊死在這房梁上。
葉平樂仰頭看了看主院正堂至少有七八米高的房梁,不是葉平樂瞧不起她,沒梯子她手裡的綢緞都甩不上去。
再說了,綢緞?
用綢緞上吊掛的住嗎?沒誠意!
邱氏雖然一副‘視死如歸絕不妥協慷慨就義’的表情,但肢體幾乎沒動作,反而旁邊兩個配戲的演員又是阻攔,又是哭喊,你一言我一語的勸說,情真意切的演技簡直吊打邱氏。
賀嘯天看著愛折騰的母親,憋了好一會兒氣,正打算爆發的時候,葉平樂從外面走入,跨進門檻直接來到賀嘯天面前,問:
“爹,這位老太太是要上吊嗎?我們揚州有個街坊,就是吊死在後街歪脖樹上的,那舌頭伸得老長,她家裡人給她收屍的時候,還得把舌頭卷巴卷巴才能塞進嘴裡。”
少女的天真,恰到好處。
她說得太具體,以至於廳堂裡的所有人腦子裡都有了畫面,於是整個堂屋都安靜了。
邱氏的臉黑紅一片。
不過賀嘯天現在卻沒工夫理其他,他蹲下身,將葉平樂轉向自己,熱淚盈眶的問:
“平樂,你剛才叫我什麽?”
葉平樂覺得很奇怪,為啥親爹的淚腺這麽發達,眼淚說來就來,一會兒功夫就盈滿了眼眶。
“爹。”
葉平樂脆亮的聲音,在安靜的廳堂中回想,她叫完之後就被賀嘯天擁進懷中:
“好孩子!阿爹在!”
父慈女孝的畫面很溫馨,可有些人卻看不順眼,只見邱氏撥開身邊人群,來到相擁而泣的父女身旁說:
“叫聲爹就是我侯府小姐了嗎?多大的臉,也不看看有多晦氣!”
葉平樂抬起頭看向邱氏。
要說剛才邱氏忙著上吊,沒看清葉平樂的臉,那現在可以說是看得一清二楚,然後……她就尷尬了,尷了個大尬!
因為她發現那丫頭的臉很眼熟,眼熟到她天天都能在鏡子裡看見。
不說一個模子刻出來,卻是把她邱家女特有的柳眉鳳目生得鮮活明媚落落大方,看見她的那一刹那,邱氏莫名感慨:她邱家女以美貌出名,卻是兩代沒出過什麽真正的美人了。
這丫頭……怎麽會長得像她邱氏之人?並且還是近兩代都少見的標致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