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後,時衡出生了。
戶口本上登記的名字是林時衡,但平時傅雪茗隻叫他時衡,她前夫便姓時。
……
這些林清野也是在後面才知道的。
他是傅雪茗和林冠承結婚三年後出生的,漸漸也隱約能感受到傅雪茗對時衡比對自己關心的多,笑容也更多。
可他從沒往那方面多想,隻想著大概是時衡成績優異性格溫柔,更加討母親的喜歡罷了。
林清野從小就有個毛病,他很倔,或者說執拗。
傅雪茗既然對他倏忽,他便也不眼巴巴求著想獲得她的愛。
他長得很隨意放肆,林冠承只要他不走歪路,其他的也不多加限制。
傅雪茗不管他,林冠承也不管他,說來可笑,時衡卻會管他。
時衡比他大三歲,有時會主動來問他有沒有不會做的題目,他可以教他。
少年時候的林清野翹著腿,拿著本作業本嘩啦嘩啦扇風,頁面都卷起好幾個角:“誰要你教,書呆子。”
他的確不喜歡時衡,因為傅雪茗的關系。
這話被傅雪茗聽到了,皺眉斥責一句:“沒禮貌,怎麽跟哥哥說話呢,我倒要看看你這麽不愛讀書以後能乾些什麽。”
林清野冷哼,頭扭過去,不看他們兩人。
他知道時衡的真實身世還是一次偶然間聽到家裡的傭人說的,那傭人在林冠承還沒結婚時就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包括傅雪茗那兩胎都是她來照料的,關系最為密切。
只要推算一下時衡出生的時間,很多秘辛便也就心知肚明了。
12歲的林清野站在門外,聽她跟家裡其他的傭人閑談此事。
他頓時就明白了為什麽傅雪茗對他和時衡的態度會有這麽大的差距。
從前他還能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只是他不想努力讀書而已,是他不屑於傅雪茗的愛。
傅雪茗不愛他,是他的主動選擇,只要他想,稍微努力點兒,傅雪茗依舊會愛他。
到此刻終於發現,不是因為他成績沒有時衡好,也不是因為他沒有時衡乖,而是從一開始就決定了,不管他成績多好、多乖,他都不是傅雪茗喜歡的那個兒子。
林清野接受不了。
明明他才是林冠承的親生兒子,憑什麽那個人才是最被寵愛的那一個。
當天晚上,時衡又來找他,他像是個主動哄著弟弟想跟弟弟緩和關系的好哥哥那樣,他見林清野難得在做作業,便湊上前看,指著一處說:“弟弟,你這裡做錯了。”
林清野轉著筆,偏頭看他,腦海中都是下午聽到的傭人說的那些話。
他忽然問:“你知道你爸是誰嗎?”
“什麽?”時衡沒反應過來。
林清野把下午聽來的話全部告訴他,沒有任何保留。
林冠承當初那句“我會視如己出”的確說到做到,他對時衡也同樣很好,以至於時衡從沒想過林冠承不是他的親生父親。
時衡往後退一步,不願接受:“不可能。”
“知道她為什麽隻叫你時衡,從沒叫過你林時衡嗎,因為你爸叫時載遠。”
林清野將對傅雪茗的不滿盡數發泄到時衡身上。
時載遠這個名字不算陌生,他偶爾也會聽到媽媽和父親聊天時會提及。
可他還是不願接受,林清野輕嗤一聲:“不相信你就去問傅雪茗。”
時衡去問了,傅雪茗不知該如何解釋,她無法說出口說時載遠不是你父親,算是默認了。
當晚,時衡離家,出了意外,車禍,對方酒後駕駛,時衡沒能救回來。
許知喃聽他平靜講述過往,心情卻沒法像他那樣平靜。
她從來沒聽說過林清野還有一個哥哥,一個有那麽多糾葛的、早早離世的哥哥。
時衡是他和傅雪茗這麽多年來矛盾的源頭。
可在他的表述中,許知喃卻能夠感受到他深埋於底的痛苦,並且好幾次提及,他說的並不是“時衡”,而是“我哥哥”。
許知喃在他的話語中,看到了一個優秀善良的時衡,和一個陰暗難堪的林清野。
他在自我厭棄。
時衡的離世對傅雪茗而言是一場災難,對林清野來說又何嘗不是呢。
他從小到大,父親工作繁忙無暇顧及,母親偏愛哥哥而對他冷待,那個家裡對他施以善意的其實是時衡。
但他將這種善意看為施舍,不屑要,可心底卻依舊是把時衡當成哥哥的。
林清野生長在那樣一個家庭,被母親冷待,從小就感受到了那樣明顯的偏愛和差距,他根本不會表達自己的喜歡。
在他看來,表達喜歡意味著示弱。
他不要示弱。
他把自己弄的冷冰冰的不近人情,長大後雖不再棱角分明扎得所有靠近的人受傷流血,可也依舊沒怎麽改變。
就像許知喃跟了他三年,卻也始終覺得他遙遠,若即若離。
不能確定他到底喜不喜歡自己,若是喜歡,又能有多喜歡?
所以傅雪茗可以為了時衡的死痛哭,但林清野不行,他只是將自己封閉起來,停留在那個他用惡意摧毀時衡的晚上。
他只能把每一滴眼淚都咽回自己肚子裡,自己折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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