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飲冰沒回,夏以桐直接撥了個電話過來,陸飲冰接了起來,不鹹不淡:“什麽事?”
夏以桐:“我想你。”
陸飲冰依舊是淡淡地回道:“知道了。”
夏以桐:“我不是故意提她的,我就是跟你分享一下我錄節目時候好笑的事情。”
陸飲冰閉了一下眼,垂下眼簾望著自己的鞋尖,說:“我知道。”
她知道夏以桐的心意,更知道她不會對她以外的人多看一眼,但是有時候情緒是不由理智控制的,她見不到人,沒辦法感覺到對方的體溫,隻隔著一道網線,如同酷暑日下暴曬的乾柴,只要一點兒火星濺上去,便騰地燃燒起來,要滅掉它,只能經過一次又一次漫長的心理暗示稍作慰藉。
夏以桐在之前的八年中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心情,對於這種異地不能見面的體會總沒有陸飲冰來得深刻,但她並非不懂,原本上揚的心情一落千丈,眉心一道淺淺的褶皺凝成。
在她說話之前,陸飲冰歎了口氣,說:“視頻吧。”
視頻好歹能見到人。
兩人用微信開了視頻,夏以桐湊近鏡頭,兩唇用力相貼發出“啵”的一聲,輕松地喚道:“陸老師。”
陸飲冰興致不太高,笑容溫和卻始終很淡:“嗯。”
夏以桐說:“我本來打算給你個驚喜的,現在還是說出來好了,我下部電視劇四月五號進組,愚人節到四號有四天時間,我想過來給你探班。”
陸飲冰略扯了扯嘴角,那是一個說不上開心也說不上不開心的弧度:“你想?”
夏以桐:“不,我要來給你探班,我一定會去的。”
陸飲冰盯著她,問:“不怕被拍到?”
夏以桐:“我小心一點,不會被拍到的。”
“好吧,還有半個月。”陸飲冰拿過手機設置了紀念日倒計時,定義為見面的日子,想了想,又設置了一個四個半月的倒計時,定義為“成為我的人”,這麽看了一會兒,她才心情稍微好轉了一點,對著夏以桐的笑容也恢復了和平時一樣的溫柔。
夏以桐後來說了很多話,沒再提岑溪,陸飲冰也跟她說劇組裡的事,其中還有不少八卦。夏以桐驚訝地問她你以前不是不愛聽八卦嗎,陸飲冰說我聽來說給你聽啊,不然晚上不知道要跟你說什麽。夏以桐就說反正我是話癆你就聽著就好了,陸飲冰回她不行,我就要和你聊天,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不能只聽你一個人說。夏以桐在床上躺成一個大字,兩隻手往上舉著平板直笑。
“對了,”兩人聊到都有點哈欠連天的時候,夏以桐說,“前兩天《破雪》的劇組後期問我有沒有空去錄音棚錄一下電影插曲。”
“叫什麽?”
“叫《離離》,我看了一下詞曲,還挺好聽的。”
“那你就去錄……吧。”陸飲冰眼睛有點睜不開了,聲音時斷時續。
“我已經答應了,就是跟你說一聲。”夏以桐將聲音放柔,“乖,睡吧。”
陸飲冰臉蹭了蹭,找到了枕頭,閉上了眼睛。夏以桐低柔好聽的歌聲從屏幕那邊傳過來:“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蟲兒飛花兒睡/一雙又一對才美……”
第二天早上醒的時候,床頭放著的平板已經自動關機了,陸飲冰手托著因為睡姿不對而酸疼的脖子,從床上坐了起來,見面倒計時提示:十四天。“出櫃”倒計時:一百三十四天。
在這十四天內,夏以桐從綜藝錄製和研磨劇本的縫隙中挪出了半天的空閑時間去了一趟錄音室,好在同城,早上自己開個車就過去了。
比後期和她約定的時間還早了半個小時,錄音室還沒準備好,負責人鞠躬合掌,連聲和她說:“夏老師,對不住對不住。”
夏以桐說:“沒事,是我自己早到了。”
她自己找了個空位坐著,從包裡掏出隨身攜帶的劇本看,負責人催著工作人員加快進度,夏以桐聽見了,眉頭幾不可聞地皺了一下,似乎暗暗歎了口氣,專心將精力投注到已經鑽研過好幾遍的劇本裡。
正沉浸在劇中,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夏以桐回頭,沒看見人。
“嘿!”有人在她另一邊叫了一聲,夏以桐順著聲音望去,立刻站了起來,喜出望外道,“秦導,你怎麽也來了?”
秦翰林笑著望她:“我怎麽不能來了?我跟你說我們後期,不管是電影特效還是插曲主題曲,我都要親自檢驗一遍的,給別人把關我不放心。”
“那您這次來是?”夏以桐有一點兒緊張。
秦翰林:“聽你唱歌啊。”
“我……”夏以桐手揪著衣角,秦翰林推她進去,“別我我我了,錄音師催你呢,快去。”
夏以桐一看,錄音團隊已經準備完畢,就等著她進去呢,一般這種電影插曲可能會出MV,用來宣傳,所以夏以桐今天做了簡單的休閑裝扮,進去之前將外面套的春季風衣脫了,隻留下貼身的黑色薄毛衣,挽起半截袖子,露出緊實雪白的小臂,戴上耳機,在錄音棚燈光的照耀下,皮膚更是白皙動人。
她抿唇淡淡笑一下,朝錄音師點點頭,示意準備好了。
耳機裡並沒有響起前奏,這首歌的前奏是女聲單獨哼唱,用在荊陳二人雪中永訣的時候,後期音樂這片的負責人和夏以桐談的時候是說哼唱對技法要求比較高,稍有不慎容易弄巧成拙,建議請個專業歌手來頂一下,後邊有詞的部分再由夏以桐親自唱,夏以桐拒絕了,說她自己可以。
出於調音師這種可以逆天拯救歌喉的職業存在,只要不是唱得太離譜,都可以通過後期完美呈現出來,負責人就想著現場聽一下看看,能救回來最好,救不回來就隻好請人了。
夏以桐以前並非沒有為電視劇唱過插曲,但是行內人都懂的,明星唱的插曲中間的水分有多大,呈現出來一首好的插曲,功勞最大的不是明星,是調音師。
所以整個錄音團隊對夏以桐並沒有抱太大希望,只要能在正常水平線上就行了。
夏以桐閉上眼睛,兩手按在耳機上,嘴唇微微靠近麥。
監聽耳機裡傳來聲音,錄音師頓時睜大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
那是一種介乎於鼻音和開口音之間的哼唱聲,卻乾淨清澈,絲毫不拖泥帶水,但是又透著一股淡淡的哀傷和天地茫茫的空曠,將人一瞬間就拉回到了那場鋪天蓋地的大雪中,悲傷如同潮水湧來。
幾個月前拍攝的那場殺青戲還歷歷在目,一段一段地腦海中閃回,夏以桐眼底熱氣上湧,悄然開口:“離離原上寸草,一歲又一枯榮,籬笆青苔,再難見花開……”
她的氣息很穩,技巧處理很熟練,聲音溫暖,但是唱出來的感覺卻更加讓人覺得悲涼,因為愈是溫暖,失去的時候便愈讓人心痛。
夏以桐唱完了,睜開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淚,望著棚外的錄音師。
錄音師半晌沒回應,眼底亦似有晶瑩,最後低頭朝她豎起拇指,真心實意地評價說:“一個被演戲耽誤了的歌手。”
夏以桐輕輕地笑了起來,眼睛裡似乎有別的情緒一閃而過。
既然她的功底已經這麽好了,錄音師和音樂監製就直接按照專業歌手的標準提了點意見,夏以桐一點就透,過了三遍,錄音師和監製都挑不出毛病了,滿意地提前收工。
【簡直了,你女朋友唱歌把我唱得差點就地哭成一隻土撥鼠。】秦翰林在錄音棚外面,趁著夏以桐錄歌的時候給陸飲冰偷偷發微信。
陸飲冰約莫是在休息,回得很快——【我就說吧,我上次聽她給我唱催眠曲就覺得很好聽,不比專業歌手差,這個人選沒推薦錯吧。】
秦翰林——【沒有沒有,本來我是打算請章歌後來唱的,她經常唱電影主題曲,而且聲音的確是好,但是她貴啊。這回請你女朋友來唱,省了不少錢[得意]】
陸飲冰——【你和她談唱首歌多少錢了嗎?[眯眼]】
秦翰林——【她一聽說要錄歌立刻就答應了,酬勞一分錢沒提,看起來是打算無償奉獻了,那我也不跟她提了,談錢多傷感情啊對不對?】
陸飲冰——【我寧願傷感情,她不提我來提,我就不按章歌後的標準來算了,你就給她一首五十萬。】
秦翰林——【沒聽見嘻嘻嘻。】
陸飲冰——【五十萬夠低了,你還想壓價到哪兒去?】
秦翰林——【十萬。】
陸飲冰——【五十萬,一分都不能少,要不我明天就多ng幾次,讓手裡這部戲永遠都拍不完,別想著我參加你的電影宣傳,反正我經常不參加宣傳的略略略】
秦翰林——【我不信,你女朋友肯定要來,你還不來?】
陸飲冰——【我裝病,我病得很嚴重,你看她是去陪著你路演還是照顧我[呵呵]】
秦翰林——【四十萬[咬牙]】
陸飲冰——【五十萬,再回一句翻倍。】
秦翰林——【行了行了,成交,我就不該主動跟你提這茬兒。】
陸飲冰——【少佔我們家夏以桐的便宜,老不羞。我要去找我女朋友了,跪安吧。】
秦翰林氣咻咻地跪安了。
當天中午吃飯的陸飲冰就接到了夏以桐給她報喜的電話,聽聲音似乎是在房裡蹦著的:“我上午錄歌的時候特別順利,錄音師和音樂監製都誇我了!”
陸飲冰把筷子放下,示意小西從休息室出去,帶上門以後,她才溫柔地問道:“嗯?是怎麽誇你的?”
“說我是被演戲耽誤了的歌手!”
陸飲冰先是被她感染得一起笑了,然後才緩緩地皺起了好看的眉頭。因為在她的印象裡,夏以桐被秦翰林誇獎演得很好的時候都沒有這麽開心過。
她為什麽會唱得這麽好?居然比起專業歌手來毫不遜色?
自己似乎……從來都沒有問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