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飲冰磨了磨後槽牙,惡狠狠地想道:最好她爸媽不要整出來什麽過分的么蛾子,否則她小叮當真的去四海為家,不玩虛的。
“我爸媽戲比較多,一會兒你甭說話,都由我來處理。”
她在前面開道,夏以桐在後面跟著,一腦袋的雲山霧罩。上回見陸父陸母的時候,人家兩個看上去就是精英,戲多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陸飲冰還管她爸叫戲精,會不會不太禮貌什麽的。
大門開了一條縫兒,一點兒光都沒透出來。
陸飲冰一掌按在大門上,直接往前一推,吱呀呀的聲音響起來,陸飲冰後頸一涼,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大門推開的聲音這麽瘮得慌呢?
就在門開的那一瞬間,一道亮光倏地從客廳中央亮起,咻的如同箭一樣射了過來,陸飲冰條件反射抱住夏以桐,兩隻腳先後往後撤,那道光還沒到大門口,就在原地飛快地繞起了圈子,周圍迸射出金色的花火。
黑暗裡有人往沙發上輕輕拍了一掌,顯然非常失望。
夏以桐拽拽陸飲冰的衣角,說:“看著有點兒像是霹靂陀螺。”霹靂陀螺是一種煙花的名稱,放在地面上,會自己呲著火花轉圈圈。
陸飲冰:“……”
等光滅了,約莫是停下來了,陸飲冰打開手機手電筒,往前一照,邊緣已經發黑了,形狀似陀螺。
陸飲冰積攢的情緒要炸了,剛要發火,聽見夏以桐在她耳邊小聲說:“你爸媽好有意思,居然連這個都弄過來了。”
算了,就算是誤打誤撞哄自己女朋友開心了。
陸飲冰想著收起了心裡的怒氣。
她用手電筒照著找到了牆邊的燈光按鈕,撳下,亮了。原本的黑暗被光明取代,陸飲冰看著身邊明顯跟著松了口氣的夏以桐,怒氣再次降下去。
客廳裡沒有人,不,是看上去沒有人。
她娘躺在茶幾和沙發的空隙當中,她爹躺在沙發裡,陸雲章還是豁不太出去,每次柳欣敏在家裡到處尋找舞台,就他不是在沙發上就是在凳子上,偶像包袱作怪。
陸飲冰在原地捏著下巴琢磨了一下,道具太簡陋,只有一張紅布蓋在柳欣敏身上,估計是偽裝的血,摸不準打算唱的哪出。
她給夏以桐倒了杯熱水。
夏以桐接過來,皺著眉道:“讓伯父伯母這麽躺在地上不好吧?”
陸飲冰道:“現在還是夏天,地上也不冷,散散熱正好。”
夏以桐哦了一聲沒多說,抿著杯子裡的水喝,陸飲冰家裡的事,她不了解,不方便指摘。不過她看見陸飲冰剛說完那句話的時候,躺在地上的柳欣敏似乎嘴角撇了一下。
偷偷跟陸飲冰咬耳朵,陸飲冰說:“先別管。”
柳欣敏嘴巴癟得更厲害了,同時抬手用力在陸雲章腿上捶了一把,一點都不在意她現在一個“屍體”最主要的就是不能動的特質。
陸雲章悶哼一聲,醒轉過來。
陸飲冰讓夏以桐在原地等著,自己過去接戲。陸雲章一見到陸飲冰,“垂死之人”眼中放出光亮:“女鵝!”
夏以桐低頭,一口水全都噴回杯子裡,捂著口鼻用力地咳嗽起來。
陸飲冰盈淚於睫:“爸比!”
每回回來自己爹都是這個角色,他自己都玩不膩嗎?
陸爸爸心裡苦,他倒是想演屍體,柳欣敏不讓。柳欣敏自認演技不如陸雲章,這種“重頭戲”都叫他來演,陸雲章覺得自己退休以後去橫店跑個龍套的資本都快攢下來了。
夏以桐臉色漲紅,咳得想撞牆。
她聽了一下兩人對白,大約就是陸飲冰出去闖蕩江湖,留下父母在家中辛勤勞作,一日仇家上門,殺了她的母親,留下重傷的父親,讓她去找對方報仇。
父親並不想自己的孩子永遠活在仇恨中,所以不肯告訴她仇人的名字和樣貌,陸飲冰說她非要問出來不可,如果她爹不說的話,她就一個一個找上門去,直到報仇為止。父親妥協了,說出了仇人名字,緊接著他又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夏以桐,衝夏以桐虛弱地招了招手。
夏以桐看向陸飲冰,陸飲冰點頭。夏以桐走過去,猝不及防被握住了手。
“鵝媳婦!”
“!!!”什麽鵝,鵝什麽!夏以桐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太陽穴青筋跳動,好半晌才將笑場忍了回去,神情嚴峻,目光中流露出悲傷,道:“伯父。”
陸雲章眼睛一亮:這小孩兒戲不錯!
陸雲章:“鵝媳婦!”
夏以桐垂淚道:“伯父,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會好好照顧飲冰的。”
陸雲章:“……”
這怎還有搶詞兒的呢?
陸飲冰趁他懵逼趕緊上來結束戲份:“爹您放心,我會替你報仇,也會和夏以桐好好生活,以後三年抱倆,五年孩子滿地爬。”
陸雲章張了一下嘴,遲疑著說了一句:“好?”
陸飲冰:“安息吧。”
陸雲章:“好的。”
柳欣敏從地上詐屍般豎了起來,陸飲冰努力克制住自己腿部的條件反射。柳欣敏嫌棄地瞥著陸雲章:“你這戲忒差。”
言畢將夏以桐好好打量一番:“你還成,就是搶台詞這事兒乾得不太地道。”
夏以桐:“下次不敢了。”
柳欣敏嗯了一聲,情緒看著不像生氣,夏以桐心略略放下來一點,又去看陸飲冰,陸飲冰捏了捏她手。
陸雲章還在沙發那塊兒躺著,聞言道:“我能起來了嗎?”
“起來吧。”
陸雲章給柳欣敏拍拍背後的灰,柳欣敏將一切盡收眼底,不動聲色地將手伸到背後,給陸雲章比了個手勢,臉上浮現笑容,招呼道:“先吃飯吧,別的事兒一會再說。”
一家三口進廚房端菜,夏以桐想幫忙,被柳欣敏提前製止了。夏以桐想起來以前不知道是在哪裡看到個關於見公婆的說法,對方如果讓你乾活兒,說明男方不重視你,這麽說,陸家是不是挺重視她的。可是不讓客人乾活是基本的禮儀,陸家是高門大戶,禮數周到很正常。再說大家一起忙活才代表是自家人……
對方一個小小的舉動,已經夠夏以桐在腦內胡思亂想了一大堆了。陸雲章端著大閘蟹就出來,夏以桐滿臉愁容再看到他的時候頃刻煙消雲散,勾起一個端莊得體的笑容。
陸雲章走過去,將大閘蟹往她面前遞,眼珠子特意往她搭在膝蓋上的手看去。夏以桐誠惶誠恐地站起來,接過來放下。
陸雲章回廚房,和正在盛湯的柳欣敏咬耳朵:“小姑娘挺緊張,手都直打哆嗦。”
柳欣敏點頭,往外看了一眼:“再多看看。”
“遵命夫人。”陸雲章端著涼菜小碟又出去了。
陸飲冰眯起眼睛:“你和我爸說什麽呢?”
柳欣敏想也不想道:“說你女朋友長得挺好看,人也斯文知禮。”
陸飲冰低了一下眉,忍不住羞赧似的,手指攏了一下耳後的長發,也轉臉看向外面。
柳欣敏不認識她似的,吃驚道:“你居然會害羞?!我把你誇成朵花兒,都沒見你害羞過,真是兒大不由娘了。”
陸飲冰笑著點評道:“媽,戲過了啊。”
柳欣敏沒笑,反而含混地嘀咕了兩聲。
陸飲冰道:“你說什麽?”
柳欣敏低頭說:“沒什麽,我等你爸消息呢。”
陸飲冰不疑有他,切好蔬菜擺盤,讓柳欣敏將菜倒進盤子裡,兩手捧著盤子出去了。回路正好撞上陸雲章,陸雲章朝她擠眉弄眼,錯身而過的時候說了句:“不錯。”
陸飲冰這會真笑成了朵花兒,甜膩膩道:“謝謝爸爸。”
陸飲冰把菜放下,趁著廚房兩人又在交頭接耳不知道在商量什麽大事,嘴唇湊過去在夏以桐臉上吧唧了一下,夏以桐擔驚受怕之際,她大笑著溜回了廚房。
一家三口只有柳欣敏在廚房沒出來過,陸雲章和陸飲冰父女來回端了好幾次,最後陸雲章看見再次往廚房跑的陸飲冰,道:“就剩一個菜了,你坐著,我來端。”
小兩口在餐桌上說著體己話。
陸雲章歎了口氣,繞回到流理台前,伸手抹去柳欣敏眼角的淚水,溫柔道:“女兒成家是好事,別哭了啊。”
柳欣敏還是止不住地掉眼淚。
“我知道,但是我忍不住。冰冰以前還是那麽點兒大,”柳欣敏伸手在自己大腿上比了一下,“滿地跑,學校裡最皮就是她,成績還好。每回給她開家長會,老師都是一副又愛又恨的樣子。你還記得嗎?”
陸雲章摟住她肩,點頭:“記得。”
“她怎麽就長到這麽大了呢?二十年啊,就這麽過去了。”
“嗯。”
“要嫁人了。”柳欣敏看著面前那缽湯,低低地說,“以後就有自己的小家了。”
陸雲章鼻子驀地一酸,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他連忙止住柳欣敏的話頭:“女兒還在外面等著呢。”
夫妻倆深吸一口氣,仰起臉看著對方,替彼此整理衣服。
陸雲章端起台上的湯,一努嘴,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