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桐在那一秒鍾腦海裡閃過無數個可能,每一個念頭的出現不超過千分之一秒,紛亂的思想讓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甚至隱約感覺到了疼意。
是陸飲冰嗎?為什麽聲音不對,是不是用了變聲器,變聲器已經這麽先進了嗎?不對,不對,都是不對。
方茴朝夏以桐這裡看了過來,因為她的表情忽然變得非常嚴肅。
夏以桐把手機拿開了一點,深呼吸,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一點。
“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XX快遞公司的,有您的一份快遞,請問您現在在哪裡?”快遞小哥依稀嘟囔了句,這聲音怎麽聽起來這麽眼熟之類的。
夏以桐:“……我最近沒有網購東西。”
她整個人往後一垮,坐在椅子上,只是快遞而已。她眉頭緊接著便是一皺,不對,為什麽這個快遞員知道陸飲冰給她的備注?
快遞小哥:“這個不是網購商品,是一個人點名要寄給你的。”
“寄件人叫什麽名字?”夏以桐心臟懸在喉嚨口。
“我看看。”過了兩秒,快遞小哥說,“叫三摔門,挺奇怪的名字。他/她選的是我們公司的貴賓至尊VIP服務,這裡顯示快件時間是在2019年的7月份打包好的,在元旦的那天務必準時送到您手上。收件地址在京城,請問您現在在京城嗎?在的話我明天準時給您派送。”
夏以桐說:“你稍等一下,我去問一下地址。”
夏以桐急吼吼地問方茴要地址,方茴也不知道具體的,說出去問別人,夏以桐等不及,自己握著手機跑了,連問了好幾個,才問出來,她一個字一個字問清楚,再複述給電話那邊的人,生怕一個失誤,她就收不到陸飲冰寄給她的東西。
陸飲冰有東西送給她,還是在五個月前就準備好了的。會是什麽呢?按照陸飲冰的性格,為什麽會弄得這麽神秘?早料到會有暫時分開的一天嗎?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她胡思亂想了一整夜,一晚上洗了兩次澡還以為自己隻洗了一次,瞪著眼睛到半夜,最後抵不過困意襲來,沉沉睡去。
對方給了她一個單號,夏以桐隔兩分鍾就要看一次物流消息,早上醒來的時候顯示昨天凌晨上的飛機,按照常理推斷現在是到了海南了。
劇組暫時還沒開機,夏以桐還在進行特訓,學習雕刻手藝。這天夏以桐因為頻頻走神被刻刀劃傷了手,傷口還不小,手指上都是血,被方茴強行拉過去處理了,找導演請了半天的假,夏以桐想著自己實在是沒心思工作,沒說什麽。
導演不但沒怪罪她,反而親自過來慰問,把夏以桐弄得非常不好意思,連連雙手合十道歉。
在半天快要結束的上午十一點,快遞姍姍來遲。又一個電話打了過來,快遞在片場外進不來,但規定要夏以桐本人簽收,夏以桐在心裡安撫了自己很多遍才沒有一路跑著出去,但神色匆匆幾乎每個人都看得出來。
兩手空空出去,回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個快件。
夏以桐回了休息室,把門關上,讓方茴在門外看著,誰也不讓進去。
夏以桐先是隔著文件袋摸了摸,有點厚度,用裁紙刀把密封口整整齊齊地裁開,裡面還有一個暗黃色的密封文件袋,再拆開一層,抖落出幾份合同和政府蓋了紅戳的文件來。
第一份,是置地文件。
第二份,是關於建立糖果廠的文件,還有質檢報告,工商局等等一系列開的證明。
第三份,則是勞務合同。
第四份,第五份……
這些文件按照順序排列,簽字時間從2016年12月份,一直到2019年6月份。
夏以桐一開始沒看明白這都是些什麽,這些東西不管分散來還是連起來都讓人一頭霧水,陸飲冰怎麽突然想到買地開糖果廠,難道是要發展副業?可是做糖果有什麽好賺錢的?
所有的文件之後,還有一封信。
夏以桐展開信紙,陸飲冰遒勁有力的熟悉字體一瞬間湧到了她眼前,眼眶情不自禁地泛起酸來。
夏老師:
新年快樂。
不知道你現在是在拍戲還是在家裡,抑或是在外面跑通告,我猜你肯定沒有想到我會給你準備新年禮物,而且收到了也肯定看不懂這是什麽東西。
夏以桐笑了起來,用手指抹了一下眼角。
……
陸飲冰寫廢了好幾張紙,錯一個字就扔掉重寫,她筆頭抵在下巴上,眼睛看著面前的宣紙,又轉眼看看旁邊的合同文件,微微眯起來,繼續寫道:
簡單的來說,就是我給你買了個糖果廠,連帶著糖果廠的那塊地,廠裡的那些工人,專門生產你喜歡吃的那種糖,永遠不用再擔心它們會在某一天消失。這樣說夠明白了嗎?好像有點顯擺的意思,但是我本意不是要顯擺。我時常不知道能夠為你做些什麽,你極少表現出對我以外的事物以外的喜愛,這個七彩糖(糖果廠現任老板我取的名字)算一個,鑒於它是個死物,我隻吃一點點點醋,可以忽略不計。
希望一點微不足道的心意可以讓你在新的一年裡擁有好心情。
本來是想你去年生日送給你的,手續一直沒辦下來,到現在才齊備。明年的生日又太遠了,乾脆當新年禮物,如果你想要去實地考察的話,我可以帶你去,我囑咐人在糖果廠旁邊種了很多綠植和品種花,去年去的時候花都開了,挺好看的,再建個小樓,以後帶著我們的寶寶去度假。
再囉嗦這信估計寫不完了,為什麽我寫信的風格像中學同學錄啊?
結尾要不要寫此致敬禮?還是不寫了,寫了更感覺是正兒八經的書信體作文了。
我都寫了些什麽啊,你隨便看看吧,看完記得把信燒了,然後再也不準提這封信的事,否則我會發火的,你怎麽都哄不好的那種。
此致,敬禮!
最終還是寫了,不寫不完整。
你的,愛誰誰
丟了人的陸飲冰
……
夏以桐重新撿起那堆文件,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過,原先佶屈拗口的那些字都變成了一副全新的模樣,明眸善睞的陸飲冰,在外不近人情的陸飲冰,在家偶爾露出小女兒情態的陸飲冰,以及戴著鴨舌帽背著雙肩包實地考察工廠的陸飲冰,在燈下寫信時而煩躁時而舒展開的眉眼,分毫都是不可多得的精致和美好。
她剛開始看到信的時候還忍不住掉金豆子,看完了反而滿心的平靜,那種平靜不是死水不起漣漪,而是暖風吹拂江面,冰層解凍,水底暗流湧動的平靜。
她把陸飲冰送她的糖果廠文件按照拿出來的順序疊好,原樣放了回去,身體後仰躺在休息室的沙發上,毫無形象。
她需要讓自己的大腦放空,不要再去想陸飲冰。等冰層徹底解凍,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控制不住自己,直接一張機票飛到國外去。
這一天,她突然無比地想見陸飲冰,在她離開的第三個月。
夏以桐握緊了垂在身側的雙手。
……
大洋彼岸,陸飲冰收到了一封郵件,內容提示:您的包裹已成功送達。
她對著郵件發呆,柳欣敏按了一下她的肩膀,說:“醫生叫我們了。”
陸飲冰收起手機,嗯了一聲,跟著柳欣敏一道進去。
一個不好不壞的消息,醫生說她的記憶力完全恢復到以前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有個想法,或許能夠起到一點作用,不敢打包票,要看後期效果。
陸飲冰暫時告別了四處奔走的生活,在靠海的地方定居下來。
她喜歡晚上睡覺能聽到海浪的聲音,傍晚可以在沙灘上撿海螺,大的放在房間裡,在床頭圍了一圈,小的串起來掛在屋簷下,起風的時候就會隨風輕輕擺動,發出猶如輕吟的聲音。
梁舒窈準備退休回家繼承家業,在2020年伊始正式宣布告別T台,但家暫時還沒回,她給自己放了一年的長假,帶著女朋友到處去旅遊。第一站就放在陸飲冰現在住的地方,她就像是梁舒窈女朋友心裡的一顆釘子,梁舒窈也想把它給拔了,於是陸飲冰終於揭開了她女朋友的廬山真面目。
真人看起來比照片還要小,樣貌標志,要不是身高還夠,光看那張臉初中生無誤了。陸飲冰追著梁舒窈喊了一天的禽獸,梁舒窈女朋友對外表現還是很知書達理的,談吐也非常有教養,陸飲冰對她印象還不錯,對方經過幾天的相處,對陸飲冰也不再抱有敵意,兩個人有時候還會坐在一起,邊嗑瓜子邊吐槽梁舒窈。
梁舒窈腰酸腿軟之余,只能去找柳欣敏尋找安慰。
一月一晃而過,陸飲冰的屋子外面掛滿了撿來的貝殼和海螺,遠遠地看過去像一座藝術品一樣。陸飲冰赤著腳站在自家房子門口,拍了一張大海的照片,歎了口氣,發到了微信。
夏以桐收工回酒店以後,望著微信裡一個叫倪思定的記者發來的風景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