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剛要發,陸飲冰又說:“還是別發了。”
小西指著手機屏幕,怔怔道:“……到底是發……還是不發?”
陸飲冰堅決道:“不發。”
本來就是神經病,被拍了正好,關她什麽事?她又不是太平洋警察,手伸那麽寬,管得著麽她。陸飲冰換了個坐姿,側躺,背對著夏以桐的方向。
“兩分鍾後,某夏姓藝人還在笑的話,你就發個微信提醒她。”
小西:“啊?”
“啊什麽?”
“好的知道了。”小西應下來,有那麽一瞬間特別想走過去親眼看看陸飲冰的臉有沒有被自己打腫。
夏以桐把方茴的話聽進去了,沒再那麽肆無忌憚地看著她,只是時不時地把目光從手機上移開,假裝環顧四周,自認為一點過分的舉動都沒有。
統籌和秦翰林商量的結果是:剩下的兩場挪一場到明晚上,刺客戲那場先不拍,就隻拍一場半文戲。之所以說是一半文戲,是因為她自己是文戲,另一人有武戲。
富麗堂皇的東宮書房內景,博山爐香煙嫋嫋。啪一聲,場記打板。攝像機推過去,陸飲冰披散著長發,換了一身更加松垮垮的長袍,腰身系帶,不堪一握,胸前露出一小片潔白細膩的皮膚,呼吸間鎖骨微動,中間的凹處跟著一起一伏,脖頸修長,玉容勝雪,被刻意遮掩的重點部位讓她的氣質更加雌雄莫辯,腕骨纖弱雪白,宛如無色的蝴蝶停駐其上,就連她抬朱筆批閱奏章的動作亦覺暗香浮動。
搭建的片場被無視掉,眼裡隻余下那一方天地。
連完整的正臉都沒露,在場的許多人就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無關乎**,只是對美好的本能向往。
夏以桐定定地望著書桌後坐著的絕色佳人,呼吸急促,同時帶著敵意環視四周,恨不能立刻撲上去把她整個人牢牢抱進懷裡,擋住現場所有人覬覦的目光!
秦翰林本來是坐在監視器前的,一見到畫面,立刻激動得跳了起來,這都不用加濾鏡了做後期了,這個感覺簡直就跟90年代香港電影裡走出來的那些風華絕代的女星一樣!上回和她合作還沒驚豔到這個地步,這才過了四年,她的演技居然又悄無聲息地進步到了如斯境界。
如果誰說演這樣的戲只需要靠臉安靜地美著完全不需要演技,秦翰林肯定第一個就把場記板敲到那人腦袋上。陸飲冰的坐姿非常有講究,她的背其實非常直,身姿也很挺拔,體現了皇家良好的教養。但通過她的一些肢體小調整,比如手腕,比如肩膀,比如低頭的角度,你第一眼看上去她居然是有些閑散的,這就是秦翰林要的感覺,他不喜歡太正經的美人,要麽美得妖冶、要麽美得放肆、要麽美得像鬼魅、再要麽就美得亦正亦邪,各有各的美法。尤其是前期的荊秀就是正經的俊美,偶爾靦腆害羞,中期和後期一樣的話無論是對他還是對陸飲冰來說,都是毫無挑戰性的。
秦翰林說戲的時候說:“你是個正統出身的皇子,你不能美得像個妖精,但也不能不像個妖精。我的意思是你要像個絕代妖精一樣吸引得大銀幕前的觀眾沒辦法移開目光,卻不能流於浮華的表面。你怎麽演都行,我要的是感覺。有問題嗎?”
陸飲冰想了一下,說:“沒問題。”
秦翰林即便選人之初就十分信任她的演技,再說完這段話後也覺得自己苛刻了,但是他沒想到陸飲冰真的能夠演出來!這個鏡頭就能演成這樣,那麽後來的斜倚臥榻,美人垂憐,還有床……秦翰林摸了摸自己嘴角,確定沒流出口水,喉嚨滾了一下,定了定心神,繼續講注意力集中到監視器上。
燈影交織,燈罩裡的燭火忽然晃了一下,頭頂的琉璃瓦似乎傳來輕微的響動。
陸飲冰下筆不停。
秦翰林:“卡,過了。”
武術指導一身黑衣在房簷上疾馳奔走,一個挪躍,雙手吊住房梁,雙腳懸空,凌空一蕩,從東宮書房側面開著的窗跳了進來,一個前滾翻落在地上,跪在陸飲冰面前,瀟灑利落。
秦翰林:“XX可以上了。”
XX是這場戲的配角,XX現在正吊著威亞。攝像給遠景,走房簷,眼部特寫,後面那個吊房梁的動作又拍了半個小時。好在武指白天其他時間已經教了很多遍了,否則不知道還要拍多久。
“a!”
半小時後,配角經過一系列動作,也乾淨利落地跪在了陸飲冰面前。
陸飲冰沒抬眼。
配角單膝跪地,像個漆黑的鬼影,低聲道:“殿下。”
陸飲冰把手裡剛寫完的紙張一揚,飄飄悠悠落在配角面前,配角上前一步撿起來,畫面定格在紙張上,紙上未乾的墨跡寫著:“左司闡,誅。”
“誅”字用血色的朱砂筆圈了起來,觸目驚心,代表株連九族,不留余地。
配角退下,鏡頭給陸飲冰的正臉,燭火映著沉默,她這場戲從頭到尾沒有一句台詞,甚至連一絲明顯的表情波動都沒有。她漠然的眼神昭示著,她是一個視人命為草芥的高高在上者,她對這場株連九族的屠殺完全無動於衷。熟視無睹,才是最冷酷的君王。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
機器轉向書桌,除了那一張“誅”的字條外,其余的散落著,分別是“饒”、“流放”、“貶”、“禍不及族人”,再未找到一張株連的,陸飲冰一手捏著紙條,把燈罩打開,火舌舔上來,化為灰燼。
她到底還是那個心懷柔軟的少年,那個永遠心向明月的六殿下,只是時局已經不能讓她的雙手再乾淨下去了。
秦翰林抿緊嘴:“卡,過了。”
現在已經過了十二點了,直逼凌晨一點。
所有人屏住呼吸,生怕秦翰林來一句:“非常好,我們再來一條。”那就要了老命了,空氣安靜著,只有窸窸窣窣的議論聲,和眾人沒有宣之於口的忐忑。直到秦翰林看完回放,大手一揮:“收工!”
吊著的那口氣都松下來,脫戲服的脫戲服,工作人員手腳麻利地收機器收道具,方才還滿滿當當的宮殿不到十分鍾就被搬了個空。
一夥人浩浩蕩蕩地出去吃麻辣小龍蝦,盛夏正好是吃小龍蝦的季節,配扎冰啤酒,能爽上天。秦翰林請客,讓所有人都去。
但有兩個人沒去,陸飲冰和夏以桐。陸飲冰不去秦翰林還能理解,她不能吃,夏以桐不去就不能理解了。
“秦導,我就下午演了那麽點鏡頭,不好意思去,真不好意思。”
“你看那XX,比你鏡頭還少的都去了,怕啥?你害羞啊?”
夏以桐借著坡就上了:“對,我害羞。”
秦翰林:“……”
“你越不跟人相處不就越害羞嘛,去吧去吧。”他還想拉著夏以桐去,畢竟夏以桐是他的主角,在他心裡就跟親女兒似的,幹啥都想帶著。
夏以桐靈機一動,為難道:“明天不是要拍初遇的戲嗎?陸老師晚上要找我對戲。”
對不起了我陸,拉你出來躺槍。
本來以為秦翰林一聽對戲就會立刻放人,誰知秦翰林不知哪根筋犯了倔,怎麽說怎麽不行,夏以桐都快給他跪下了,痛哭“求求你就饒了我吧。”
陸飲冰戲服被道具收走了,小西給擰了條濕毛巾,在擦肩背,夏以桐用余光一瞟,都快擦完了,看起來馬上就走,她要急瘋了。
她在觀察陸飲冰的時候,陸飲冰也在不動聲色地注意著她的動向。
“某夏姓藝人在幹什麽?”
小西先望了一眼,回答得非常自然:“在和秦導拉拉扯扯。”
可以說非常地有當娛記的潛質了。
陸飲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孤男寡女,成何體統。”
小西看看頭頂烏漆嘛黑的天色,決定自己從現在開始瞎了。
“某夏姓藝人現在又在幹什麽?”
“神色非常激動,好像體內蘊含著洪荒之力,就要爆發了。”
“……我們走吧,不管她。”
陸飲冰帶著小西,從她身邊徑直路過,夏以桐真的是要瘋了,從來沒覺得秦翰林這麽婆婆媽媽過。
陸飲冰剛走出幾步,聽見身後“咚”的一聲重物摔在地上的悶響。
秦翰林往後跳了一步,一臉被嚇壞了的驚慌:“啊啊這是怎麽了?”
方茴蹲下身,攬起夏以桐的上半身,手同時按在她的人中穴:“不好意思啊,秦導,夏老師有點低血糖,估計需要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秦翰林:“哦哦哦,嚇我一跳。沒大礙吧?”
方茴:“休息一下就行了。”
夏以桐“悠悠”醒轉,“虛弱”地望向陸飲冰的方向。
陸飲冰心底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拔腿就想跑,但中華五千年的傳統美德阻止了她。
“既然這樣,”秦翰林看向只有幾步之遙的陸飲冰,道,“飲冰,你帶小夏回去賓館吧,正好你們順路。”
陸飲冰:“……”
還是去他娘的傳統美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