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最憋屈的皇帝
蘇端成說“不用驗”,不代表真的不用驗。他只是擔心這確實是真詔,打算不管真假都讓它直接失效。如果沒有人去反駁他,大家都說無效或者都沉默, 那就真無效了。
在一個皇帝的登基大典上,本來就應該大家都認前詔無效。誰跳出來說有效,那就是和姬無憂不死不休。
但跳出來的這個人是夏侯荻。
不但是姬無憂不解,場中就沒幾個人能理解。
許多官員上台查驗遺詔真偽,有做過校書的、舍人的、還有幾位古玩字畫名家,以及蘇端成等非常熟悉姬青原的老臣, 團團圍著詔書檢查。
聖旨用料和各種印章本身不能證明什麽,劉婉兮和李公公把持了那麽久, 要做一份很容易。查驗的要點在於姬青原的筆跡、以及這份詔書形成的時間。
那個姬青原的簽字, 人們見得實在太熟,十幾二十年見下來,很多人都敢拍胸保證模仿差池一絲絲都會被他們看出來。驗證結果是,絕對是姬青原自己親筆簽名,不是仿造,連蘇端成都必須承認這個簽字是真的,揉合了皇家特有的武道痕跡在其中,還有姬青原獨特的個人理解,這種東西你仿得出字體也仿不出蘊含的武道特質。
當然只有簽名如此明顯,整份詔書肯定沒有這份武道精氣神,但已經夠了。簽字是真的,不就是真的?就算詔書內容是別人寫的,都還是真詔。
整份詔書通過材質的舊化和印章的深淺痕跡等等,形成時間也有達人做出了判斷:一年左右, 絕對無誤,絕對排除做舊。
甚至人們還請了一個守鼎長輩下來查驗, 乾坤鼎的氣息確實無誤。一年前左右姬青原當然是去過多次乾坤鼎,至於是否帶了詔書這就沒人能知道了,放懷裡誰知道?
總而言之……不管怎麽看,這都是真詔。
百官面面相覷,實在無力吐槽。太子登基大典上,來個先皇遺詔說另外立了個皇帝……這實在有些無厘頭。講道理,事情當然是不能這麽乾的,太子沒失德,好端端的在登基呢,憑一份遺詔把人轟下去?開玩笑的嗎?
其實主要還是夏侯荻自己從沒有營造過這種派系,不會有人跳出來說必須是夏侯荻。換了是姬無行這類的,這會兒恐怕還真有得爭一下。這便是夏侯荻缺乏的基礎,有聲望,聲望建立在公忠體國,可這終究不是上位之勢,她沒有私黨利益體去強行推動這樣的事情。
姬無憂登基還是得登,百官共識基本如此,這是姬無憂的大勢,非夏侯荻能比。
但這遺詔既然真得不能更真,也不能就這麽無視了啊!夏侯荻也不是能輕易被忽視的人,總要給她一個交代的吧!
登基大典宣布暫停,劉婉兮、姬無憂,以及“輔國五臣”,進入祖廟開了一個小會。
姬無憂始終一言不發,夏侯荻也始終默然。
三位宗主和蘇端成看著這兄妹倆,都覺得如墜夢中。夏侯荻和姬無憂爭位?別說姬無憂覺得這不是夏侯荻,這是任何人都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這對兄妹不說話,別人只能先開話頭。蘇端成小心地問:“公主如今……是什麽想法?呃,老臣說句實話,這好端端的……”
夏侯荻木然道:“本座知道資望不足。”
“那公主之意……”
“我已經說了,先封母后。至於那位置……你們看著辦。”
這似乎是夏侯荻能爭的極限,她說完就緊抿嘴唇,再也一字不發。
三位宗主你看我我看你,心知這裡面問題多多,本著對夏侯荻的信任,李應卿還是道:“太子登基大典不是兒戲,憑一份遺詔推翻,確實無法向天下交代。但遺詔也不可無視,依本座之見,不妨舉夏侯總捕為輔政王,協助新皇共理朝政。”
蘇端成眼皮一跳,這不就是分走了君權?以夏侯荻的朝野威望,恐怕可以輕輕松松和皇帝分庭抗禮。再加上所謂的“太后”……
聯起手的話,皇帝都要被架空!
他正要開口反對,姬無憂擺擺手,漠然道:“此議可行,就這樣吧。”
蘇端成看了他一眼,心知姬無憂不願節外生枝,先做了皇帝再說,其他的慢慢再搞。不知道夏侯荻這次為什麽搗亂,但以夏侯荻慣常重情義的表現來看,以後她多半是玩不過姬無憂的。
想到這裡,他也歎了口氣:“老臣也沒有異議。”
小會很短暫,大典繼續進行。
姬無憂成功登基。
但是這個登基很憋屈,他加冕為帝,第一件事是先封了個沒比他大兩歲的“太后”,然後向“太后”下跪磕頭,口稱母后。
劉婉兮笑眯眯的:“皇兒請起。”
姬無憂隻覺得一口血在喉嚨裡湧動,深深吸了口氣,下了第二道皇命:“以平陽公主夏侯荻為輔國長公主,共議朝政。”
然後才是加封百官,舉辦慶典。
在朝臣們山呼萬歲之中,人們總覺得大周立國以來,沒有這麽憋氣的登基,沒有這麽憋氣的皇帝。
……
夏侯荻默默注視著姬無憂高坐皇位受人參拜的場面,心思早就飛到了很遠。
遺詔當然是假的,不過是薛牧重施故技。當然這次的造假檔次更高,這份聖旨本身是真的,確確實實形成於一年前,也確確實實是姬青原的親筆簽名,怎麽驗都是。
這是當初姬青原封薛牧為城主、鳳凰男時的那份真聖旨。只不過被縱橫道造假高手消除了字跡,重新仿字體寫了個新內容而已,所以簽字有特質,整份詔書沒有,但這不是問題。
而聖旨上的乾坤之氣,當然是薛牧本人自己注入的……
這種假詔,完完全全可以取代真的,怎麽查驗都不會有錯。
這份假詔是他上次路過京師就已經放在劉婉兮身上了的。所以姬青原遇刺的劇變之後,劉婉兮很平靜,一點都不慌,好像還有後手似的,就是因為薛牧早有布置。
之所以讓姬無行來宣旨,當然是因為聖旨裡對他毫無牽扯,別人不會懷疑。如果是劉婉兮自己掏出來,可信度就降了七八成了……
聖旨是昨夜轉交到姬無行手裡的,姬無行在床上幾個月,早就認定當初刺殺自己的人是姬無憂不是姬無厲,能給姬無憂添堵添亂,這貨不知多開心。
夏侯荻也是昨夜接到了薛牧的“電話”。
昨晚她被小艾邀請,見到了令人震撼的星羅陣,而薛牧熟悉的聲音就在她面前響起。
七玄之變的始末,不可能是編造得出來的……八哥從很早以前,就暗中在養萬毒宗……這是什麽概念?
他能養萬毒宗,能不能養滅情道?
他操縱七玄谷叛亂,時間這麽巧,薛牧一走,父皇就遇刺,這又是什麽概念?
最關鍵的是,一直暗中盯著太子府的楚天明,觀察到了一個消息:太子府近日有從西南方向來回。這本來不是什麽問題,可在這個背景下就有問題。
夏侯荻呆了十幾年的六扇門,做了三四年的總捕頭,這樣的線索在她面前,是真的可以證明很多事情。
八哥恐怕是以為即使薛牧取得了證據也來不及給他搞事,可任誰也想不到,還有星羅陣這樣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