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自覺地握緊了趙舒的左手:「阿舒......阿舒, 你說什麽?」
趙舒的手被泰和帝握得有些疼,他不禁「嘶」了一聲。
泰和帝忙鬆開了趙舒的手, 一邊揉, 一邊急急問道:「阿舒,有沒有效果?」
這些年來爲了給趙舒解毒,他派遣親信走遍全大周, 甚至遠去海外, 無數次尋來各種靈藥, 却都落得一場空, 這次別又讓人空歡喜一場。
連貴妃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聲音顫抖:「阿舒,你......你沒騙娘吧?」
趙舒凝視著母妃,眼神清澈:「母妃, 您沒感覺到我的手和以前不同了麽?」
他以前一年四季手心脚心潮濕冰冷, 如今却變得乾燥溫暖。
連貴妃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 一下子坐了起來,緊緊抓著趙舒的右手撫摸著, 待到確定,一下子失聲痛哭:「我的兒,我的阿舒——」
無數次午夜夢回, 她都在痛苦自責,若是當時她能再細心一些,再提防一些, 不給人可乘之機,是不是阿舒就不會這樣一日日衰弱下去......
趙舒垂下眼簾,待母妃哭聲漸低,這才道:「父皇,母妃,解毒過程需要持續多年,此事還是得嚴密爲要。」
泰和帝低頭悄悄拭去眼泪,含笑道:「那是自然。」
又道:「爲你解毒的高人是誰?父皇定要重賞此人!」
連貴妃聞言,也眼巴巴看著趙舒。
趙舒俊臉微紅,低頭道:「她姓秦......她是個農家姑娘,家世清白,很是善良......此事還得慢慢計較,切不可輕易爲人所知。」
泰和帝見趙舒白玉般的耳朵尖泛紅,便猜到趙舒所說的「農家姑娘」,應該就是阿保回禀的那位秀才之女了,心中暗樂,却生怕趙舒惱羞成怒,因此不敢露出端倪,當下忙道:「放心吧,父皇都聽阿舒的!」
連貴妃只顧著歡喜,根本沒注意到趙舒的异常。
她這會兒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汗,身子也輕快了許多,當下嬌嬌道:「陛下,阿舒帶來好消息,臣妾身上鬆快了許多......」
趙舒見母妃開始撒嬌,心知母妃心病已除,當即道:「父皇,您陪著母妃,我出去讓人送藥進來。」
蔡旭帶著衆人遠遠立在清漪殿殿前,默默想著心事。
他的乾兒子朱升立在蔡旭身側,心中惴惴,簡直是抓耳撓腮,恨不得自己長出千里耳,好聽到泰和帝、連貴妃與福王在清漪殿內說話的內容。
不過一盞茶工夫,福王就慢慢踱出了清漪殿。
他招手示意阿保阿壽過去:「讓人把母妃的藥方拿來,讓沈寒之看一看。」
阿保答了聲「是」,自去安排此事。
朱升隨著蔡旭上前行禮,貌似恭謹,一雙精光四射的利眼却一直在窺探,發現福王依舊是弱不勝衣病懨懨的模樣,這才放下心來。
下值之後,朱升青衣小帽出了皇城,直奔京城最繁華的延慶坊。
在延慶坊逛了半日,朱升又拐入了延慶坊專賣文房四寶的書店街,狀似悠閒地進了一家專賣奇石的鋪子。
鋪子內布置雅致,蘭草鬱鬱,雅香裊裊,却沒什麽顧客,只有一個大夥計在看鋪子。
朱升走上前,問道:「請問近來有沒有獨玉到貨?」
那大夥計抬頭打量了朱升一眼,道:「這位客官,若是想要獨玉,請去斜對面的玉器鋪子,小店隻賣各種奇石!」
朱升見對上了暗號,便趴在櫃檯上,上身前傾,低低道:「福王已見過真君和貴妃,一切如舊。」
那大夥計點了點頭。
朱升這才大聲道:「你這鋪子既然不賣獨玉,我去別的鋪子看看去!」
說罷,他轉身離去了。
如今柳翎正在京畿貢院參加鄉試。
按照大周朝的規矩,各級鄉試在州城的貢院進行,京畿鄉試就在京畿貢院進行。
鄉試從八月初九開始,一直到八月十八早上離開貢院,一共考九天,這九天內參加鄉試的秀才和監生不能離開考場,一直到考試結束,才能離開。
因柳翎這幾日不在端王府,秋楓直接把消息傳到了端王趙序那裡。
趙序聽了,思索片刻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趙舒既然回了京城,作爲兄長,他自然得去見趙舒,以展現手足之情,好讓父皇放心。
陳大姐帶著三個兒子在陳家莊過了中秋節,這才帶著三個兒子預備回京畿祥符縣。
臨行前,陳大姐拉著陳二姐的手:「算算日子,你生産的時候,我家的種子生意正是旺季,我就不來看你了,到時候捎信給我,辦滿月酒時我再過來。」
陳二姐一向依戀姐姐,頗爲依依不捨:「姐姐,到時候你一定要來看我......」
陳大姐安撫了妹子幾句,又看向弟弟陳三郎:「老三,聽說你有了喜歡的女子?你如今年齡還小,再看一年吧,若是真好,就讓爹娘請媒人去說媒,把人家姑娘娶回家中!」
饒是陳三郎一向機靈,也不禁有些害羞,他抬手遮住眼睛,不肯吭聲。
素梨却是知道陳三郎如今喜歡的這個女子,將來會拋弃陳三郎另攀高枝,最後陳三郎娶的是一個長相普通,性子却堅韌賢惠的女子,夫妻倆相親相愛,有商有量,堪稱一對佳偶。
見素梨在一旁微笑,陳大姐便又拉過素梨的手,絮絮交代道:「素梨,下次姨媽過來,你跟著姨媽家去住些時日,京城繁華,衣服首飾都比別的地方好看,到時候姨媽帶你去買幾樣衣服首飾。」
祥符縣雖然和鞏縣同屬京畿,却因近在京郊,繁華得很。
素梨也有些想念京城延慶坊的馬道街夜市和朱雀門外的州橋夜市,當即笑了起來:「等我過去,姨媽可別嫌我鬧得慌。」
陳大姐把素梨攬到懷裡,柔聲道:「姨媽沒有女兒,只有你一個外甥女,不疼你疼誰?你只管過去,想住多久住多久!」
素梨依偎在姨媽溫暖的懷中,撒嬌道:「姨媽,我一定會去的。」
她進城了幾趟,發現她的貨在海棠紅賣得很好,鞏縣不大,能買得起她的貨的人幷不多。
她與其在鞏縣城內開鋪子,不如前往祥符縣開鋪子,薛家在祥符縣是大族,也不至於像在鞏縣一樣受人欺淩。
更重要的是,她若是帶著娘親去了祥符縣開鋪子,自然而然就避開了她爹和她祖母那一大家子。
薛春雨和薛春風去碼頭檢查船隻了,如今只有薛春冰伴著薛姨媽。
薛春冰自然知道他和表姐素梨是假訂婚,賤兮兮道:「表姐,這些日子,趕緊把《女戒》背熟,以後等我檢查!」
素梨抬手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我正要寫一本《男戒》給你呢,以後三從四德你要記住,若有違背,定打不饒!」
薛春冰故意抱頭鼠竄:「哎呀呀,真是太潑辣了,我要退婚!我要退婚!」
陳老太陳老爹等人都笑了起來,原本有些感傷的離別氣氛一掃而空,衆人開開心心送了陳大姐母子登船,目送他們揚帆遠去,一直到小船消失在水天相接之處,這才說笑著回家去了。
送走姨媽母子四人後,素梨又帶著王四兒趕了兩日工,製作了一大批香胰子和香脂香膏出來,往海棠紅送了一次貨。
這日陳家莊的裡正來尋堂弟陳老爹說話,素梨在一邊送茶遞水,聽到裡正說陳家花圃北邊張家的那二十畝臨河園子要賣,不禁心裡一動,忙凝神細聽。
陳老爹聽了,不禁嘆氣道:「咱們莊戶人家,還是要教好兒孫啊,要不然像張家一樣,節儉了一輩子,一個銅錢恨不得掰成兩瓣花,結果因爲嬌慣兒子,還沒死幾年,兒子就混到了賣房賣地的地步......」
素梨端起茶壺,給裡正的茶盞斟滿,笑吟吟道:「大姥爺,這張家的地不知要價多少?」
裡正很喜歡這個活潑可愛乖巧懂事的堂外孫女,當下笑著道:「咱們鞏縣最好的沿河陽坡地的價錢是一畝地十五兩,張家的地也是臨河,却在金水河西岸,因此價錢略低一些,要價是十二兩銀子一畝。」
素梨含笑點頭,又去端了一碟蜜三刀過來:「大姥爺,這蜜三刀酥甜軟綿,您嘗嘗吧!」
十二兩銀子一畝,共二十畝地,張家園子的總地價應該是二百四十兩銀子了。
她剛送了一批貨到海棠紅,如今手裡已經有了三百二十兩銀子,倒是足够買下張家園子。
只是她不能出面,得想個妥當的法子......
想到這裡,素梨很是痛恨大周律,心道:憑什麽父親和丈夫就可以支配女子名下的財産?大周律若是能改改就好了!
她很有發散思維,當下就想:若是趙舒身子恢復,將來會不會繼承皇位?若是能的話,可得好好請求趙舒,讓他想法子修改大周律。
女子也是獨立的人,憑什麽要受父親丈夫控制?
素梨一向行動力十足,到了傍晚時分,她叫上王四兒,兩人悄悄從陳家花圃的臨河門出去,去看鄰著陳家花圃的張家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