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梨是故意逗趙舒的,見水晶燈瑩潔的燈光中趙舒俊臉紅得快要滴血, 眼睛水汪汪的, 知道他害羞得很, 頓時笑了起來。
她抱著趙舒翻了下=身, 變成了她在上趙舒在下的姿勢。
素梨飛快地在趙舒唇上親了一下,然後敏捷地跳了起來, 笑嘻嘻道:「阿舒, 我得走了!」
趙舒:「......」
因爲素梨的捉弄, 他這會兒身子有些不對,根本沒法起來。
趙舒咬著嘴唇,用衣袖遮住已經有了反應的部位——和素梨在一起,他常常會變成傻瓜,被素梨捉弄!
素梨理了理裙子,衝著趙舒燦然一笑, 開開心心出去了。
趙舒自己在錦榻上躺了一會兒,想到自己前些時候因爲擔心自己不能令素梨懷孕心情沉重, 不禁也笑了起來。
原本沉甸甸壓在他心頭的不育之事,在素梨這裡根本就不是事, 就算他不能讓素梨生育, 對素梨來說,不過是從侄子裡挑選一個好的過繼就是。
無論遇到多難的事,素梨總是用樂觀的心態去面對,去想法子解决,而不是坐困愁城。
和素梨在一起, 趙舒真的好開心好輕鬆呀!
素梨今晚果真去了前院。
她一邊在床上哄二白玩,一邊把明日要隨趙舒出去的事和陳二姐說了。
陳二姐知道女兒一向妥當,幷不擔心,只是問了一句趙舒家裡的情形。
素梨便用春秋筆法大致說了幾句,總之複雜得很,最後她又强調道:「娘,你不用擔心,趙舒家的事情,我和趙舒會處理好的。」
陳二姐自從與秦義成和離,頗爲消沉了一段時間,不過現在她已經適應了和離後的生活,覺得心情舒暢之極,很享受現在這種自由自在的狀態。
她伸手拍了拍素梨的肩膀,溫聲道:「素梨,好好過就是,即使真的沒法過了,你就帶著阿舒回咱家得了。」
素梨「哎」了一聲,開開心心答應了下來:「到時候就讓阿舒做上門女婿!」
陳二姐想了想,覺得讓趙舒做上門女婿也不錯,不禁笑了:「那感情好!」
素梨洗漱罷回來,見二白在娘親懷裡已經吃飽了奶,就抱了二白去床上玩去了。
今晚她帶著二白睡在床上,陳二姐自己睡在榻上。
二白已經會坐了,開始想要試著爬了,他陪姐姐玩了一會兒,很快就撅著屁股睡著了。
素梨把睡熟的二白攬在懷中,很快也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素梨和陳二姐說了一聲,便帶著解頤和善於梳頭妝扮的開顔從暗門去了清波樓。
趙舒作爲主人,已經提前去了金明池行宮。
半個時辰後,打扮得嬌艶美麗的素梨與秦臻會合。
素梨戴了套銀鑲翡翠頭面,穿著白藕絲對衿仙裳,系了條鵝黃銀條紗裙子。
秦臻帶著赤金鑲紅寶石頭面,穿著大紅玫瑰花刺綉交領衫子,系了條淺粉色馬面裙。
兩人見了面,打量了對方一番,不禁都笑了起來,手挽著手好一陣互誇。
今日是不能帶婢女的,因此素梨和秦臻一起上了趙舒預備的青綢檀香車,在騎著馬的阿喜扈衛下,往金明池方向而去。
金明池行宮外熱鬧非凡,無數精緻的馬車轎子停在行宮外的廣場上,等著遞帖子領牌子進入行宮,熱鬧得很。
素梨和秦臻乘坐的馬車在阿喜的扈衛下,穿過車流人流,直接進入了金明池行宮。
馬車沿著一條林蔭道行駛著,過了約莫一盞茶工夫,這才停了下來。
素梨下了馬車,這才發現前面是一個華美的臨水宮殿,正是前世她來過的臨水殿。
臨水殿右邊的白石廣場上,衣袂飄飄,珠光寶氣,香氣襲人,鶯聲燕語,全是接到文皇后的帖子來參加游園會的貴女們。
秦臻笑吟吟挽住了素梨的手臂,輕輕道:「妹妹,你別擔心,今日姐姐一直陪著你,保護你。」
素梨瞅了她一眼,也笑了:「到時候咱姐妹倆還不一定誰保護誰呢!」
秦臻雖然身材高挑,却不一定比她力氣更大。
這時候文皇后宮裡的一個女官帶著幾個宮女太監走了過來,按名單點名,預備帶著這些女孩子前往臨水殿見駕。
素梨一直竪著耳朵聽,當聽到女官點到了「甘州總兵秦正興長女、次女」時,忙悄悄拉了秦臻一下,隨著秦臻一起越衆而出,立在了排好的隊伍裡。
負責點名的女官約莫三十上下年紀,生得頗爲端麗。
她特地看秦臻和素梨一眼,然後把視綫定在了素梨身上,審視了一番之後,這才移開視綫,開始叫下一個人:「杭州知州范永英長女范夢華!」
點罷名,女官引著這隊女孩子往臨水殿而去。
每次一共六位貴女被宣入臨水殿給文皇后、連貴妃和宋賢妃相看,素梨和秦臻被排到了中間偏後的位置,便一直立在那裡候見。
素梨發現淘汰率應該是很高的,因爲絕大部分晋見罷的女孩子出來,臉上都沒有喜色,有的甚至雙眼含泪。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秦臻和素梨所在的這一隊貴女終於該進殿晋見了。
端端正正行罷禮,素梨聽到一個略有些清亮的男聲傳來:「抬起頭來,讓貴人相看。」
素梨隨著指揮抬起頭來,這才發現大殿正中的紫檀木雕花坐榻上端端正正坐著一位形容清麗,臉龐略有些瘦削的貴婦,這位貴婦戴著龍鳳珠翠冠,身穿真紅大袖衣,正是前世見過的文皇后。
文皇后左邊的紫檀木寶椅上端坐著連貴妃,右邊則是宋賢妃,俱都戴著鳳冠穿著禮服。
東壁的兩張寶椅上分別是趙序和趙舒,都戴著烏紗折上巾,穿著緋色親王禮服。
西壁的兩張寶椅上分別坐著兩個英俊青年,一個劍眉星目,寬肩細腰長腿,正是平王世子趙預;另一個肌膚白晰,眉目秀美,略有些女氣,正是定王世子趙杼。
文皇后親王笑容和藹,打量了眼前這六位貴女一眼,發現六個女孩子中最美麗的便是趙舒心悅的秦氏次女,當下便溫聲道:「你們兄弟都看看吧,若是沒有看中的,就過了罷!」
定王世子趙杼正等著這句話,當下便微笑起身,先端端正正行了個禮,然後看了素梨一眼,正要開口,誰知連貴妃已經開口了:「阿杼,我可得先說明,你看中哪一個都行,却不能和我搶,我已經看中了甘州總兵秦正興的次女,預備給阿舒做王妃呢!」
趙杼早得了文皇后的指示,要點名要秦氏女做側妃,好噁心噁心趙舒的,沒想到趙舒還沒開口,連貴妃就先開口了。
他看了文皇后一眼,燦然一笑:「既然貴妃娘娘看中了,那我只得退讓了!」
待趙杼坐下,連貴妃起身向文皇后施了個禮,恭謹道:「皇后娘娘,妾身替阿舒相中了甘州總兵秦正興的次女,此女賢良淑德,堪爲阿舒良配,妾身已經禀了陛下,陛下也很喜歡。」
文皇后淡淡一笑,吩咐一邊的女官:「既如此,甘州總兵秦正興次女,錄爲福王妃。」
素梨一直在端端正正立在那裡,她明明知道趙舒就在殿內,却也能管住自己的眼睛,垂眉斂目,根本不看趙舒。
坐在趙舒右側的趙序自從看到素梨進來,就瞪大了眼睛,待聽到素梨成爲福王妃,他驚詫到了極點,當即看向趙舒。
趙舒瞧著精神不太好,懨懨的,似乎對什麽都沒有興趣,察覺到趙序的視綫,他看向趙序,眨了眨眼睛,然後又垂下了眼簾。
趙序沒想到趙舒是真的想要讓秦素梨這個農家女做王妃,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趙舒娶了出身這麽低的女子爲王妃,以後和皇位繼承權怕是無緣了!
他又看向秦素梨,心裡忖度著:若是換了我,我願意爲了娶秦素梨做出這麽大的犧牲麽?
趙序不知爲何,莫名地喜歡秦素梨,可是他能確定,喜歡歸喜歡,按照秦素梨的出身,她只能做他的侍妾。
他的王妃和側妃,必須是家族能給他帶來助力的貴女。
這時候秦素梨所在的那一隊貴女退了出去,又一隊貴女進殿行禮。
文皇后含笑讓連貴妃看:「貴妃,你看中間那個丹鳳眼鵝蛋臉的女孩子,那是兩浙轉運使文彤的女兒,是不是很端莊?」
連貴妃笑著看了過去,微微頷首道:「嗯,文姑娘的確端莊美麗。」
心裡却道:文彤可是文皇后的堂兄,文彤的女兒,自然是文皇后的娘家侄女了,文皇后這是想做什麽?
文皇后又看向神情冷清的趙舒,微微一笑,道:「阿舒貴爲親王,除了王妃,還得有兩位側妃,不如本宮做主——」
趙舒忽然咳嗽了起來,他迅速拿出一方雪白錦帕捂住了嘴,可是在場衆人還是看到雪白錦帕上殷紅的血痕滲了出來。
在場的六個女孩子都楞在了那裡,呆呆地看著身子羸弱臉色蒼白的福王整個人委頓在寶椅上,劇烈地咳嗽著,錦帕上血痕越來越深。
連貴妃當下起身撲了過去,聲音中已經帶了哭聲:「阿舒——」
趙序起身扶住了趙舒,大聲道:「召太醫!」
文皇后:「......」
她藏在真紅大袖衫中的手指緊攥成拳,然後又鬆開,這時候她的臉上已經醞釀出了擔憂、關懷和持重混合在一起的表情,吩咐女官:「快去召太醫!」
導引素梨和秦臻所在的這一隊貴女的小太監剛引著人穿過白石廣場,走到了停放馬車之處,迎面便遇到了紫宸殿秉筆太監秦霽,忙陪笑行禮:「小的見過秦大伴!」
秦霽雖然年輕,却是在泰和帝面前得寵的大太監,宮裡的小太監們都尊稱他爲「秦大伴」。
秦霽今日穿著大紅紗袍,腰圍玉帶,愈發顯得肌膚雪白,容貌昳麗。
他的視綫滑過素梨,擺了擺手,淡淡道:「在這裡可以散開了!」
小太監不敢怠慢,忙讓六位貴女各自回自己的車轎上去。
素梨和秦臻正要走,却被秦霽攔住了。
秦霽笑容和氣,先給素梨和秦臻行了個禮,然後指著水邊的一株柳樹道:「兩位秦姑娘,福王府的馬車在那邊柳樹旁,距離有些遠,咱家陪兩位秦姑娘過去吧!」
素梨知道秦霽曾試圖通過秦老太買自己回家侍候,因此一見到秦霽,就立刻提高了警惕。
她順著秦霽的指示看了過去,見阿喜正和兩個王府親衛立在那裡,確定那輛馬車正是趙舒讓人準備的青綢檀香車,便點了點頭,道:「多謝!」
秦霽笑容很是親切,陪著素梨和秦臻往那邊走去,一邊走一邊和素梨搭話:「秦姑娘,有一句話叫『冤家宜解不宜結』,您認可麽?」
素梨聞言看向秦霽,正好與秦霽四目相對。
她從秦霽眼中看出了求和之意,當下笑了,道:「我很認可這句話,與人爲善多好,何必要損人不利己。」
得了素梨這句話,秦霽一直懸著的那顆心這才放了下來——福王雖然身子羸弱,却是泰和帝的寵兒,手中勢力深不可測,他也不願意得罪福王未來的王妃。
秦霽彬彬有禮把素梨和秦臻送到了馬車處,親自服侍素梨和秦臻上了馬車,目送阿喜扈衛著馬車緩緩而去,這才轉身離開了。
素梨怕出什麽意外,因此沒在外面耽擱,直接和秦臻一起乘了馬車回了皇莊。
她陪著秦臻去見了秦夫人,又陪著秦家母女說了會兒話,這才告辭離開了。
當天晚上趙舒沒有回來。
早上素梨妝扮罷,因爲擔心趙舒,她無心做事,便拿了本書坐在窗前榻上,有一頁沒一頁胡亂翻看著,看了半日,也不知道這本書到底是什麽書。
正在素梨心亂如麻之際,她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脚步聲,便看向窗外,却見是阿保急急趕了過來,忙招手道:「阿保,我在這裡!」
阿保走得甚急,當下便跑到了窗前,臉通紅,額頭上汗迹明顯:「秦姑娘,宮裡傳旨的太監已經到了,您和王爺的婚期已經定了下來,就在五月初六!」
素梨如在夢中,呆呆地看著阿保,過了一會兒方道:「怎麽這麽急?」
阿保笑容燦爛,先抬手用衣袖抹了一把汗,然後道:「陛下有旨,讓您在皇莊發嫁,爲了不耽誤秦大人公務,便吩咐讓婚期儘量提前!」
素梨顧不得別的,忙又問道:「阿舒呢?你們王爺呢?」
阿保笑了:「我們王爺還在金明池行宮伴駕,估計明日才回來。」
素梨這時候漸漸有了些真實感,笑著吩咐解頤:「解頤,拿一個你綉的荷包送給阿保。」
她早發現阿保喜歡解頤,而解頤也喜歡阿保,因此有心撮合這對小兒女。
阿保聞言,臉更紅了,眼睛亮晶晶只顧往窗子裡看。
解頤拿著一個精緻的藕荷色荷包走了過來,笑吟吟遞給了阿保:「這是我自己一針針綉的,若是丟了,我只管找你!」
阿保歡喜地接了過來,掏出裡面的銀錁子還給瞭解頤,却珍而重之地把荷包塞進了自己的袖袋裡:「銀錁子你拿著買糖吃吧,我只要荷包!」
解頤大大方方接過銀錁子,笑道:「我不謝你,我隻謝我們姑娘!」
阿保看著解頤只顧笑,待回過神來,忙給素梨行了個禮,這才告辭而去。
傍晚時分素梨正在作坊裡,王四兒從外面回來了。
王四兒個子長得很快,如今比素梨還高了。
他和素梨說了收購薔薇花的情形:「......白薔薇花總共收購了一千斤,淺粉薔薇花收購了一千五百斤,最多的是玫紅薔薇花,總共收購了一千八百斤......」
素梨和王四兒對過帳,端了盞薄荷蜂蜜茶給他,待四兒喝了茶,這才又問他:「四兒,你去見過買賣土地的經紀沒有?」
王四兒點了點頭:「我見了好幾個,只是如今京城四周都沒有超過一百畝的整塊土地要賣,我預備過幾日再去尉氏縣看看。」
素梨點了點頭,道:「像薔薇玫瑰月季這樣的花到處都是,有些花却還是罕見,咱們得自己大量種植,買地這件事一定得抓緊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四兒忽然道:「姐姐,我去談生意的時候,在運河碼頭那邊的金家酒樓裡遇到秦四姐了。」
素梨渾不在意道:「理她呢!」
像秦四姐這樣的人,素梨曾經恨之入骨,可是如今秦四姐已經把她自己一步步給作死了,素梨提都懶得提她了。
王四兒吞吞吐吐道:「姐姐,秦四姐如今在酒樓裡做了娼妓,專門陪酒樓的客人......」
他在運河碼頭的金家酒樓請祥符縣幾個有名的土地經紀吃酒,有兩個抱了琵琶彈唱的娼妓進了雅間伺候。
王四兒年紀小,又得了素梨的叮囑,因此不耐煩地揮手讓這兩個娼妓出去。
誰知一個紅衣綠裙搽了滿臉粉的娼妓忽然跪下抱住了王四兒的腿:「四兒,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王四兒定睛一看,這才認出是秦四姐,心中一驚——秦四姐何時淪落風塵了?
他素來機警,雖然認出了秦四姐,却裝作沒認出來,喊了跑堂的過來:「我們要談事情,不要粉-頭侍候,把她們都攆出去!」
離開酒樓時,王四兒給了跑堂的二錢銀子,悄悄打聽秦四姐的情形,這才得知秦四姐的娘秦老太一病死了,她無處存身,只得投奔她三姐,誰知却與她三姐夫勾搭上了,被她三姐偷賣給了在京郊運河碼頭開私窠子的無賴劉二做了私娼,如今日日在酒樓裡彈唱拉客。
素梨聽了,心裡既歡喜,又有些悵然。
過了一會兒方道:「四兒,這件事你以後忘了吧,不要再提起了。」
四兒認真地點了點頭,道:「姐姐,你放心,我曉的。」
他又道:「這世上的事,就該『惡有惡報,善有善報』,若都像戲詞裡唱的『修橋鋪路無屍骸,殺人放火金腰帶』,那還有什麽公道?就讓秦四姐爛在私窠子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