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霄派和蒿山派的人在肅幽閣交流完後,一切如常地出門了。光從他們平靜的臉色,根本無從推斷這一次去天霄派的人選是誰。
在遠處扒著牆角,看著眾人魚貫而出。雁翎思索了一下,決定先找人探探口風。
要知道,她那個計劃想了兩年多,雖然看似天衣無縫,但還是有很關鍵的一點——蒿山派必須把賀見霜放入了候選人之中。根據賀見霜這兩年的發展勢頭,這並非不可能的事,所以她才會大膽假設。
但是,謹慎起見,她想來想去,還是去問了餘意清——不問秦柏,是因為秦柏不會知道很多東西。而餘意清大概是在這次事件的兩大人物——梅炎之與賀見霜之外,對內幕消息最清楚的人了。
心動不如行動,當日下午,雁翎就在走廊拐角處來勢洶洶(……)地攔住了餘意清。
被攔下後,餘意清本來還是一副吊兒郎當、任君亂吹的模樣。可是,當雁翎問出問題後,他的表情卻忽然認真了起來:“你問這個幹什麼?”
雁翎自然不可能說實話,而看餘意清的樣子,似乎並不打算回答,頓時心裡咯登一下,連忙支支吾吾地改變了問法:“那你告訴我,去的人選確定了是大師兄嗎?”
聽到這話,餘意清卻一下子明白了,曖昧地掃了她幾眼,瞇起眼睛笑了:“我懂了!”
雁翎:“……”她可還什麼都沒說呢,所以這個神神叨叨的二師兄到底懂啥了?(╯‵□′)╯︵┴═┴
餘意清修長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挑眉道:“原來如此啊,我懂了——你是不捨得你家大師兄吧?”嘖嘖,扒衣小師妹果然是個情癡!雖然平時對炎之那麼淡然,而且似乎已經移情到了賀師弟身上了,但到了關鍵時刻,最關心的果然還是炎之啊。
雁翎:“……”這個梗都揭過去多久了,不要再拿出來玩了好嗎!
轉念一想,這樣似乎可以套出話來。機會難得,失不再來!雁翎連忙捂著臉,做出了一個嬌羞的表情:“才不是呢,我才沒有不捨得大師兄呢!更沒有因為不捨得他才來問你問題呢!”
餘意清大笑起來,用一副看智障的表情看雁翎——小師妹喲,真是關心則亂,這可什麼都自己招出來了。他樂不可支道:“既然如此,我就透露點口風給你吧。去的人未必是你家大師兄,所以,你還是有機會看到他的。”
雁翎:“……”她腹誹——這餘意清這麼輕易就相信了她的話。哼哼,兩者對比起來,不知道誰才是智障呢!(=_=)
但是,餘意清的這個口風卻印證了她的想法。如今門派裡,最為鋒芒畢露的弟子正是梅賀兩人。如果說去的人未必是梅炎之,那麼,有能力動搖他的絕對地位、與之一爭高下的,必定是梅賀之中的另一人了。
“賀見霜是否有資格爭奪這個位置”的大前提已經解決了。但是,回想原著,得到這個機會的人卻是梅炎之。也就是說,如果沒有外力改變的話,去的人依然會是資歷更深輩分更高的梅炎之。
從餘意清那裡離開後,雁翎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猛地把自己摔在床上。
雖然想好了每一步應該怎麼做,但是卻要繃緊了神經來實施。唉,領著十八線配角的工資,卻操著主角的心,敢不敢給她的盒飯加個鹵蛋啊!
門扉卻忽然被敲響了,賀見霜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雁翎,去吃飯吧。”
雁翎趕緊應了一聲。
一路上,雁翎的表現和平常一樣,但是,心細如髮的賀見霜卻似乎感覺到了她有些——心不在焉。倒不如說,這半個月來都是如此。
這麼想著心裡就有些懊惱——到底是什麼事情,搶走了她半個月的關注?
兩人就此信步來到了吃飯的地方。
在飯桌邊坐下,賀見霜雙手靈活地擺動,細心地給他們兩人的竹筷拔出了可能會刺痛皮膚的竹刺,才把筷子遞給了雁翎。
雁翎接了過去,忽然有些感概——這一個位置,是他們認識以來一直坐著的位置。粗製的木桌表面在長年累月的摩挲之下,現出了溫潤的光澤。而坐在這裡的人,至今也已經長大了。
吃了一會兒,雁翎看了賀見霜一眼,有些猶豫。賀見霜自顧自地夾菜,斜睨了她一眼:“想說什麼就說。”當他斜眼看人的時候,會習慣性地輕輕揚眉。配上他雋秀的側臉,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意氣飛揚的美感。
雁翎:“……”
吃飯說這種話題,總覺得會影響食慾,雁翎想了想,才說:“還是先吃飯吧。吃完飯,我們去後山散散步吧。”
賀見霜頷首。
快速扒完了飯,兩人漫步到了後山。夏季,滿山遍野都是綠意生機。走進樹林裡,週身溫度都降低了。山風清涼,蟬鳴躁動。
走了一段路後,四周徹底沒人了,雁翎清了清喉嚨,直奔主題:“賀見霜,你知道天霄派的人來這裡是為了什麼吧?”
“知道。”
“那你怎麼想的?你想去嗎?”
“這件事,不是我想就能去的吧。”賀見霜淡淡道。雁翎心裡一喜——看來他還是有意願要去的!只是,隨即便聽到他的下半句話:“再說了,我也沒打算離開蒿山派。”
“為什麼?”雁翎疑惑道:“如果是因為前半句話,我可以告訴你,這一次的候選人裡面有你。你為什麼不想去?”
“有我,那又如何?”賀見霜顰眉,有些難以理解:“難道你想我去?”
雁翎怔住了,半晌,才輕輕點了點頭,鄭重道:“是,我希望你離開蒿山派,去天霄派。”
聽到這句話,賀見霜一下子就停住了腳步,轉身盯著她:“你竟是希望我離開?你可知道,被交換過去的弟子一旦離開這裡,動輒要呆個幾年,有一些乾脆未必會回來了。”
被那雙幽暗的眸子看著,雁翎不知怎麼的有些不安。她也停下了腳步,如同較勁一樣直視著他,重複道:“是,我知道。但是我還是希望你離開這裡,去天霄派。”
賀見霜沉聲道:“過去你說的任何話,若我能做到,我都會去做。但是這一次,不。”
雁翎搖搖頭:“你可知道,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離開幾年而已,有關係嗎?為什麼你不願意去?”
“既然你問了我為什麼不去,我也想問你為什麼一定要趕我離開。我要一個理由。”賀見霜目光深凝地看著她。
理由?
她的理由很簡單,卻沒有辦法告訴賀見霜。
她要怎麼開口,說“你留在這裡會讓蒿山派被屠門”?說“因為這是一本書,所以我知道劇情”?告訴他“你所處的世界只是個虛幻的紙上世界,你存在的意義只是一個反派,並且結局十分悲慘”?
她不能說,也說出不口。
她做那麼多事情,就是不想賀見霜與“煞星”再扯上任何聯繫,所以,不能把他留在這裡的結局告訴他,至少現在不能。
將心比心,換位思考,如果有人突然跟她說——現在呼吸著的、有血有肉的她只是一個紙上虛構人物,她只會覺得對方傻了。所以,這種話,賀見霜怎麼可能會相信?說不定還會覺得她是為了讓他離開而故意編了個故事,這故事還荒誕至極,一點也不走心。
當然了,她也想過以在賀見霜面前變身,自爆自己是山中神獸的方式,告訴賀見霜她能參破天機。這樣用神獸身份糊弄他,搞不好比直接告訴他“這是個虛幻的世界、你是個反派”的接受度大多了。
然而,之前第一次在蒿山派失蹤時,她就收到過這個世界的警告——如果把自己神獸的身份洩露出去,那便會有懲罰,涅槃的失敗率會大增。而且,在涅槃結束前的她,也無法離開燕山地界。
如果她涅槃比賀見霜離開快就好了,可惜的是,直到天霄派的人來到燕山,她也還沒到達涅槃的截點。有了這個限制,這條路也就行不通了。
“我的理由……不能告訴你。”雁翎沉默了許久,倏地抬眼直視著他:“你還沒回答我——你為什麼不願意去?”
“我為什麼不願意去……”賀見霜直勾勾地看著她,啞聲道:“雁翎,你真的不懂嗎?”
雁翎渾身一震,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原本沒有打算這麼早說。但你猜到了吧?我不想去,只是因為不想和你分開罷了。”話頭已出,沒辦法後悔,也不需要後悔了——事實上,把這話說出來後,就彷彿一個一直壓在心底的秘密被釋放了,有一種輕鬆的快意。
賀見霜抿了抿唇,沒有任何退縮,上前拽住雁翎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身前拉了一步:“我不是頭腦發熱才對你說這番話的,我想這麼說、想這麼做已經很久了。我喜歡你,斷沒有無緣無故和你分開幾年的道理。”
雁翎的心臟已經快從胸膛裡蹦出來了,不僅如此,她感覺自己腦袋都要炸開了。無論是現實生活,還是書中世界,這是第一次有人向她這麼直白地表白。
賀見霜年紀比她小太多了。但是這一刻,他的態度、語氣、動作卻無一不堅定又強勢。他的掌心是溫暖的,胸膛是火熱的,甚至因為距離太近,那溫熱的鼻息一直輕輕落在她的額頭上。那雙清亮深邃的眼睛就這麼直直地看著她,沒有畏懼和退縮,寫滿了少年的無畏和渴望。
胸臆裡複雜的情緒糅雜著——酸澀、震驚、懊惱,或許還有淡淡的喜悅和羞澀,裹著甜蜜和驚慌迸發出來。雁翎勉強穩定住自己的思緒,牙關都在抖:“你別,別開玩笑了……”
賀見霜低喝道:“我沒有開玩笑!”
雁翎感覺被他握著的手腕都要燙熟了,這一擊直球徹底把她肚子裡打好的腹稿全毀了。她慌亂地去掰開他的手:“這太突然了,你讓我想想……”
賀見霜卻不鬆手,直直地看著她,強勢道:“想多久?”
雁翎抬眼,睫毛顫抖得如同蝶翼。賀見霜凝視著她微微抖動的眼皮,只覺得有一股憐愛與衝動升了上來——他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不想再掩飾這股渴望,也不想再忍耐了。
於是,他啞聲道:“給我一個時間,我只是不願你想著想著,就開始躲我。”
雁翎閉了閉眼睛,的確,她現在頭腦混亂,需要時間恢復冷靜。
在心裡暗暗提醒自己不要被打岔,不要忘記今天來的目的,等重新睜眼時,雁翎的眼神已恢復清明:“兩天,給我兩天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