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異度空間,是一個由術者以自身能力製造出的一個獨立於主世界之外的封閉空間,這是只有大魔導師以上層級的魔法師才能擁有的能力。
製造出的空間大小取決於術者的能力,空間環境由魔法師自由操控,在這個獨立的異度空間裏,其製造者毫無疑問就是整個空間的主宰。
將青年困入空間之後,解除偽裝展露出真實形態的巫妖就進入很快就到一種肆無忌憚的心理狀態,用顏色濃郁得幾欲滴血的猩紅雙眼注視著被他困入空間而無處可逃的獵物,卻並不直截了當地殺死對方。
這種心態也有點像貓抓老鼠,因為自信獵物不可能逃跑,所以在將之獵物殺死之前,自認為是獵手的巫妖就有遊刃有餘的戲耍心態。
這是自己所主宰和掌控的空間,在這個空間裏,他可以慢慢讓眼前的人類青年陷入絕望,欣賞對方那張臉上所浮現出的恐懼神情,等足夠愉悅時再動手將對方抹殺。
而當他把青年的屍體帶出空間,讓那些機械生物都清楚見到的時候,後者就會完全喪失理智。到時候就算他不動手,這個位面世界也會被這些機械生物毀滅。
“不是想要殺我,還不動手嗎?”已經在一瞬間明白了眼前巫妖的真實身份,顧淮環顧了下周圍空間,聲音平穩。
敵人現在是什麼心態,其實並不難理解,雖然與對方的直接接觸並不多,顧淮對對方的性格也有了些許瞭解。
眼前敵人非常執著于成為一名掌控者,因而當對方認為是完美的佈局之中出現差錯的時候,對方就很容易會沉不住氣。
現在對方這主動跑到他面前來表明身份,就正是證明了這一點。
“阿淮……”系統平常冷淡又無甚起伏的聲音在這時候明顯出現了波動,要符合遊戲規則,它在位面世界裏就不能動用太多力量。但面對眼前場景,系統做不到心無波瀾。
無論位面世界裏出現什麼樣的異變,這也是遊戲參與者需要面對和自行解決的事情,會恰巧碰上異變也是參與者的命運。
命運並非偶然,假如參與者在異變之下死亡,這也只能說明對方不適合成為「國王」,怨不得他人。
當初諾亞刻意為遊戲多加上這樣一條規則,是因為借由這條規則,它可以以正當理由淘汰掉其他人。
但異變既然不屬於遊戲的異常情況,按已設定好的遊戲規則來講,系統現在也就沒有了直接干涉的理由。
聽見自家系統的聲音,顧淮很快回應以安撫。
“你那麼著急死嗎?”巫妖變成機械構造的半邊身體看著還算正常,另外半邊就真是能嚇哭年幼孩童了。在話音落後,這雖具人形卻面目全非的扭曲生物抬了抬已成森然白骨狀的右手,向青年揮去了數道氣息冰冷的攻擊。
這是一種逆反心理,眼前青年態度表現的越是平淡,反應越是和自身預期不符,當前空間的主人就越不想讓青年這麼輕易死去。
揮出的攻擊倒並沒有怎麼傷及青年,有如實質的能量瞬間穿刺過青年的衣物各處,將後者釘牢在牆上,魔法形成了束縛的牢籠。
這樣的異度空間並非全無破綻,顧淮在這時不言不語,沒作任何掙扎,只不動聲色地以視線觀察著周遭環境。
言語激是為了拖延時間,當前空間是屬於對自己不利的環境,顧淮還不至於衝動到馬上要跟對方動手。束縛自身的魔法牢籠不難掙脫,真正麻煩的問題是怎麼脫出這個異度空間。
為什麼眼前青年在這種情況下仍好似毫無恐懼,夏佐將鑲嵌著暗色寶石的法杖頂端直抵於被束縛著的青年額上,似笑非笑道:“我現在隨時可以殺了你,不過比你直接把你殺掉,讓你看見這個位面世界逐漸毀滅的過程或許更加有趣一些?”
暗色的魔法寶石就抵在額上,只要法杖的主人發動攻擊,在這樣的距離之下絕對是致命的。但即使性命受到威脅,顧淮臉上的表情也還是沒有絲毫變動,就只神態平靜地抬眼望著面前形貌扭曲的巫妖。
這個異度空間的整體環境都像是個牢房,不過被困住的青年此時顯然沒有自己是作為階下囚的自覺,言行自若得很。
“既然你不打算立刻殺我,那在殺死我之前,不如就好心給我解答幾個問題。”顧淮在‘好心’一詞上特別加重了語氣,故意用這個詞引導對方的心理。
對眼前敵人,顧淮還抱有許多疑問,他很願意趁現在這個機會向對方確認一些事情。
把青年的這句話當作懇求,認為青年這個行為是代表著向自己認輸的巫妖臉上掛上一抹充斥惡意的笑容,將死之人兼手下敗將的哀求,他當然還是願意滿足對方幾分的。
“你想問什麼?”夏佐把法杖收了回來,看著眼前青年像是頗為狼狽的樣子,他心裏不免生起些許快意。
某個高高在上的存在曾經說過,他沒有成為「國王」的資格,但如果他真的沒有資格,眼前之人又怎麼會輸給他呢?
“方舟計畫……諾亞他們的初始程式應該是被你篡改的吧?”顧淮一邊測量計算著當前一度空間的漏洞,一邊面不改色地開口與對方交談。
“是這樣。”對青年的這個疑問,夏佐毫無猶豫就點下頭,承認得非常乾脆且坦然。
在上一個世界他就對青年說過,他在這個世界為對方準備了更好的舞臺,方舟計畫正是這個舞臺的最重要構成。
“在這個位面世界的兩百多年前,我用千面寶珠偽裝成人類,成為了方舟計畫研究團隊的一員,順利潛入團隊內部並且拿下了首席工程師的位子。”夏佐並不介意把真相告知眼前青年,反正對方過不了多久就要死,讓對方死得明白也算是他的仁慈。
規則的分魂會是擁有獨立力量體系的位面世界中的能力最強者,在發現人類成功製造出第一批機械生物的時候,夏佐就開始關注人類的各項計畫,到方舟計畫被正式提出的時候,他就認定‘諾亞’會是這項計畫的最終造物。
實際方舟計畫一開始也並不叫這個名字,其一開始只是代號為K的計畫,方舟之名是夏佐擔任首席工程師之後才提出的正式命名。
他故意將方舟計畫的最終造物命名為諾亞,這不得不說確實是滿懷惡意的行為。
按夏佐原本設想的計畫,方舟計畫所製造出的機械生物會將艾伊澤亞所有的生命體盡數抹殺,這當然也就包括在他眼前的青年。
無論對方來到這個位面世界是以哪個種族的身份,都無法逃脫被機械生物殺死的結局。
青年死亡,即代表通關任務失敗。而即使前者僥倖逃脫,艾伊澤亞其餘所有生命體都滅絕的話,當前位面世界也相當於是迎來了崩壞毀滅,對方的任務同樣會被判定為失敗。
“但他們都沒有如你所願地將我殺死,計畫落空,白費了一番力氣,你豈不是很失望?”差點脫口而出一句‘氣不氣’,顧編編說到後半句時略微緩了緩語速,考慮了一下之後還是把自己的措辭稍收斂了點,免得才剛開始聊就把對方激得惱羞成怒了。
這個異度空間有一處力量薄弱的地方,顧淮繼續以交談拖延著時間,此時悄無聲息地把一個微型的工程學裝置卡入指縫之間。
這是顧淮不久前搗鼓出的幾樣工程學物品之一,魔能干擾裝置。
即使青年是採取了比較委婉的說法,這句話也足夠讓形貌扭曲的巫妖略略陰沉下臉色了。
這是他計畫中最大的一處敗筆,只不過是由金屬之類材料製造出的機械生物竟然會產生感情,而這種情感居然越過了程式,荒謬之極。
不認為一堆冰冷金屬會有產生感情的能力,夏佐最直接了當的想法是‘規則’又為眼前青年作弊了。
方舟計畫所製造出的機械生物全都捨不得殺死對方,在明知程式指令的情況下,拼命以各種理由藉口拖延執行程式的時間。
就連作為最完美造物的諾亞,在第一眼見到眼前青年的時候也產生了一絲猶豫,這一絲猶豫讓他沒能在見面時就將青年斬首。
一次沒能下手,之後就再也下不了手。只不過是這樣見了幾面,相處了那麼一會會而已,連一顆會跳動的心臟都沒有的冰冷人形兵器就這麼輕易被青年給俘獲了,徹底拋棄了本該執行的程式。
因為捨不得,這些機械生物就主動尋找藉口,包括後來聽從青年的話停止進攻其他種族也是。
以更改族名的方式避過程式,這事不提還好,一提……本就形貌扭曲的巫妖表情看起來更加陰沉可怖。
那次會議進行著的時候,夏佐作為巫妖一族的輔佐官當然也在場,當時他竭力控制著自己的表情。
他設定程式時的本意不是這樣,眼前青年完全是鑽了邏輯漏洞,這是一件令人惱怒的事情。
但如果在這事上表現出怒氣,就會顯得自己是被青年反過來戲耍了,巫妖用已成白骨狀的右手捏緊了法杖,將猩紅雙眼中的惱怒掩藏至最底下。
“只不過是一次小小失誤,方舟計畫只權當是我一時興起的消遣,就算出現點差錯也不影響什麼。”夏佐維持著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意有所指道:“像你現在不還是成了砧板上的肉,反正都是要任我宰割,早些遲些也沒什麼差別不是嗎。”
顧淮沒有打擾對方的這番自得情緒,只接下去再確認另一件事情,“還有一個問題,你身上有另一顆艾達水晶……”
說到這裏,顧淮把視線移到剛才抵於他額上的那顆暗色魔法寶石,推測道:“就是鑲嵌在你法杖上的這一顆?”
自不久前與塞奇對話,顧淮就基本認定他的敵人手裏頭還掌握著另一顆艾達水晶,這顆魔法寶石正是將不可能化為可能,支撐對方統禦整支亡靈大軍的必要媒介。
對這個問題,夏佐心底稍微生起了些許警惕,但已將青年困為階下囚的狂妄與極度自信還是讓他想要施捨青年一個答案。
“如你所想。”眼前青年有一顆好用的頭腦,即使作為敵人夏佐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操控亡靈大軍的幕後敵人出現在議會裏,你似乎也毫不驚訝,但要是早就發現了我,你不可能不做任何行動。我給你解答了兩個問題,現在輪到你了。”巫妖揮動法杖塑造出一張冰冷王座,他隨即好整以暇地坐了上去。
29,13……在心裏計算著,顧淮大致摸索到了當前空間的薄弱位置,不過還是更精確些比較保險,顧淮繼續與對方嘮嗑,“每當議會作出什麼決議,亡靈們都像是能提前知道同盟軍的動向,雖然你將之偽裝成巧合,但同樣的巧合出現太多,引人懷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被派遣前往深雪峽谷的部隊恰好在峽谷裏撞上由亡靈法師組成的精銳隊伍,全軍覆沒,最近的這一次巧合就讓顧淮產生了懷疑。
顧淮把拇指指尖輕抵在指縫間工程裝置的開關按鈕上,也差不多……準備就緒了。
“損人利己的手段不提,其實我比較想知道是什麼樣的不甘憤懣讓你甘願把自己改造成現在的樣子。”顧淮和眼前形體扭曲的巫妖那雙猩紅眼睛對視,從對方的眼睛裏,顧淮能清楚看見這位敵人對他的不滿。
巫妖種族在當前位面世界裏也屬於生命體,擁有著血肉之軀,該種族的特質是擁有極高的暗元素親和力。
而在顧淮眼前的這名巫妖已經完全把生命從身上剝除,把自身軀體改造成這副模樣恐怕是為了讓自身能更加與艾達水晶契合,把自身也變作媒介的一部分,從而支撐起整支亡靈大軍,賦予後者無盡的再生重組能力。
“為了贏,你連這點事情都不能忍受?”沒有直接回答青年的問題,夏佐在嗤笑一聲後這麼反問了一句,“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擁有特權、受到偏愛,其他人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都拼命在往更高的位置爬。”
特權、偏愛。捕捉到這兩個詞,顧淮就想起來……對方在上個位面世界裏的時候,也詢問過他一個與公平相關的問題。
因為覺得自己遭受不公平待遇,所以對方對認為是擁有特權的他格外不滿,不甘心讓他就這麼順利通關,於是不計代價地進行阻撓。
照這個說法,整件事情的起因還出在他這邊麼。對於這個問題,顧淮一時竟有點下不了判斷。
顧淮確實不恥于對方的種種手段,也忍不了對方向他重視的家人出手,可單獨看對方想爭取公平待遇這一點的話,這種訴求卻也是正當。
“不是這樣。”系統直接否定了敵人的說法,冷淡聲陳述:“阿淮不用理會他說的這些。”
是對方貪心想得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而不是它不給予公平,對方從一開始就本末倒置了。
“啾啾……只有過一任「國王」。”而它絕不會接受第二個。
這明明只是屬於它與青年之間的事情,自顧自插進來搗亂破壞的人沒有資格要求公平。
“那我只能說一句不好意思了。”
無論是不是這樣,顧淮都不打算讓自己死在這裏,話音甫落,他按下了指縫間所夾著的微型工程裝置的開關。
魔能干擾裝置,效用正如其名,在啟用一刻製造出一個小範圍的魔法干擾力場,一瞬間就使得顧淮身上的禁錮魔法全部無效化。
顧淮站直身體,抬手理了理因為被數道魔法穿刺過而變得有些淩亂的衣物,動作不急不緩。
“你——!”巫妖徹底陰沉下臉色從冰冷的王座上站起,他將鑲嵌著艾達水晶的法杖直指向於面前膽敢妄作反抗的人類,決定給對方一點更實質性的教訓。
然而等攻擊發出,巫妖卻發現自己的強大魔法根本完全近不了青年的身,從魔法寶石噴吐出的燃燒烈焰在靠近到青年一米距離的時候就直接解體消散了。
這道氣勢洶洶的強大魔法攻擊最後看起來就只像是放了個煙花,雷聲大雨點小,如果不是眼下氣氛不對,這出變化還真是頗有幾分戲劇效果,當然這事讓持握著法杖的巫妖表情變得分外陰鷙難看。
“你做了什麼?”又是作弊?夏佐總是不可抑制在第一時間就把事情往這個方向猜想,但理論上這種程度的干預是不被允許的,這還是‘諾亞’親自加上的一條規則。
“別多想。”顧淮把自己手上的魔能干擾裝置給亮了出來,把這用放大射線變成戒指狀的工程裝置戴到手指上,然後在對方眼前晃了兩晃,“我是堂堂正正跟你對決。”
“這是魔法與科技並存的位面世界,總不能因為其他人類都不在了,你就忘記了這一點。”顧淮再順著補充了這一句,顧編編現在都不禁有點懷疑,在他面前的巫妖當初偽裝成人類的時候,到底是怎麼混上首席工程師的位子的……
知識就是力量,這句話在這個位面世界裏尤其適用,看人類所鑽研出的各類工程學道具以及機械軍團就知道了。
然而夏佐當初確實是用不正當手段才取得的首席工程師之位,他本人更喜歡魔法能量這種純粹的強大力量,對工程學並不如何感興趣。
“你的這個工程裝置不可能一直有效。”巫妖陰沉指出了青年身上的致命點,他對工程學不感興趣,但也不是連基礎理論都不懂。
“你逃不出這個空間,安心等死吧。”形體扭曲的巫妖語氣冰冷地說完這句話,他等著青年手上的魔能干擾裝置失效,一旦裝置失效,就是眼前青年的死期。
顧淮不是不會魔法,他清楚魔法的原理,操控魔法也是信手拈來的事情,但用魔法與一名擁有著艾達水晶的巫妖硬抗未免太傻了點,顧編編表示他才不做這種傻事。
首先把這空間破壞掉再說。
“這就不能如你所願了。”話音一落,顧淮把另一件才完工沒幾天,還沒進行完測試的工程裝置從內側口袋裏拿出,同樣用放大射線將之變回原來大小。
顧淮已經測量出了這個空間的薄弱點,現在他一發魔能光炮轟過去就能解決,但就在顧淮抬起手中凝聚了過半能量的大口徑工程武器的這一刻……整個異度空間突然劇烈震動了起來。
“哢嚓——”
在這陣劇烈震動持續期間,這個異度空間的壁壘就宛如出現了裂紋的鏡子,而時間過去短短幾秒,這面鏡子上的裂紋逐漸擴大加深。
“砰!”
‘鏡子’像是終於不堪重負,一道轟然聲響過後,顧淮所測量出的空間薄弱點就被破開了一個巨大空洞。
在空洞位置,出現的是冰冷著俊美面容的人形兵器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