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要搬家去府京的事,也就在完成抓周以後的第二個星期就著手進行,在搬家公司已經上到沈家去的這天,顧淮此時正坐在一副棋盤旁邊,在自家爺爺的期待眼神下抓著個象棋。
顧家老爺年輕時是道上大佬,手上握槍抓刀,本來是和棋這東西沒什麼緣分的。但自中年以後開始接觸各類型棋,喜好與人對弈,慢慢就成了個棋癡,而他現在希望自家的寶貝疙瘩在長大以後也能學會下棋。
手裏抓著的棋子是將,鑒於自己還是個剛滿周圍的崽子,顧淮現在的表現就只是把這象棋當成玩具在搗鼓。即使是這樣,顧西程看著也是相當樂呵了。
配合著自家爺爺在玩這東西,等再過一會之後,顧淮偏頭去看了看客廳牆上的掛鐘,眨巴下眼睛覺得有些疑惑。
已經三點了……平時沈老爺子一點左右就會帶著他家啾啾過來的,今天卻過到這個時間也還沒來。
也許今天沈家那邊有什麼事要忙吧,雖然是這麼想著,顧淮還是不由得伸出手去指了指客廳牆上的掛鐘,然後用幼年期的軟和聲音去喊在自己旁邊的老人,“爺爺。”
從一點多開始到三點,自家的獨苗苗就不時偏頭去看掛鐘,其實並不難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只是顧西程心下頗有些糾結著不知該怎麼跟對方說。
雖然自家獨苗苗還小,就是現在說謊哄騙下對方,對方以後估計也不記得,但顧西程覺得哄騙孩子這種事情還是做不得的,這是原則問題。
“你的小竹馬要搬家去別的地方,以後應該就來不了這裏跟你玩了。”最終還是說出這句話,也不知道自家獨苗苗聽不聽得懂,顧西程在說完以後微歎了口氣,抬手去摸了摸眼前幼團的柔軟黑髮。
搬家?聽見這個詞語,顧淮微微睜大眼睛,他把手上的棋子放下來,兩手伸去抓住旁邊老人的衣袖,“啾啾……去哪里?”
由於沈綏經常會對自家竹馬發出‘啾’這個聲音,現在與對方關係親近的幾人都默認這是對方的小名,所以顧西程聽見這個稱呼也不意外,只再好聲回答道:“去一個叫府京的地方。”
這麼小的一隻幼團肯定不知道‘府京’是個什麼東西,顧家老爺看著自家把頭低下去不說話了的獨苗苗,不由得趕緊低柔下聲音哄:“也不是再見不到了,要是之後一定想見的話,爺爺可以帶你去那邊。或者等小淮長大了,也可以自己去找。”
被自家孫子望著晃晃手的話,顧西程自認是沒法拒絕對方的要求的,最後這麼塊心頭肉,他哪捨得不滿足這寶貝疙瘩的各種心願。
但眼前的這只幼團似乎非常懂事,雖然低著頭看起來情緒不高,卻並沒有馬上開口提出什麼要求。
而在沈家那邊,現在的狀況就明顯慘烈得多。搬家公司的人此時已經把沈家這邊要求搬運的物件都抬上了車,其實也不算太多,主要是沈老爺子特別喜歡的一些古玩,再加上些有特別意義或格外貴重的物品,其餘普通傢俱什麼的都一概留著不動。
並沒有提前說這事,沈老爺子本來是想著搬家什麼的,他不說的話,自家的小崽子不會懂,等去到府京那邊以後他再好生哄一番,應該對方不會有太激烈的反應。
小孩對新的環境一般也都比較好奇,到時候他抱著這只幼團在新家裏四處看看,對方的注意力更多就會轉移到新環境上來。
然而沈老爺子發現事實證明,他的這個想法是完全錯誤的。
沈老爺子一開始是抱著自家崽子坐在客廳,家裏傭人盯梢著搬家公司的人進門來打包和搬抬物件。本來抱在懷裏的幼團開頭還是很安靜的,小臉繃著沒什麼表情,除了在到一點的時候催促似的給他指了指掛鐘,軟著聲音對他說了‘阿淮’兩個字以外,其餘就不出聲了。
但等再過十幾分鐘,這只幼團時不時抬頭去看看時間,就開始不安分地在沈老爺子懷裏輕微扭動掙扎起來,邊掙動著還邊發出聲音,“淮,要阿淮。”
“乖,我們再過會才去,小綏先睡一會,等睡醒我們就到顧家了。”採取了和顧家老爺不同的方式哄騙安撫,沈老爺子對自家的崽子說了個謊,站在沈老爺子的角度,這其實是個善意的謊言。
沒有聽話地合眼睡覺,沈綏還是接下來時不時看掛鐘一眼,默不作聲盯望著時針上指向的時間。而在注意時間之余,沈綏這時還分出注意力去看進到自己家來的那些陌生人。
在看著這些人把自己家裏的一些東西打包好陸續搬抬出去的時候,倏忽不知道是被這幕場景觸動了哪根神經或者說意識到了什麼,這只幼團忽然一下紅了眼眶,掙扎著用比之前更大聲的聲音對沈老爺子重複剛才的話:“要阿淮——!”
軟和聲音裏帶著哭腔,聽這聲音沈老爺子就覺得心肝疼,只得匆匆忙抽著紙巾給對方擦掉下來的金豆豆。這是見不到就要一直哭給他看的架勢,見欺瞞不過,沈老爺子這時只得嘗試轉個方向哄著說各種好話,“我們馬上就要去別的地方了,今天搬去新家,新家那邊比這裏還更好看些,爺爺帶你去看新家好不好?”
“那邊會有很多跟小淮一樣的小娃娃跟你玩。”沈老爺子承諾般地對在自己懷裏的沈綏說道。
可這麼哄完以後,沈老爺子發現自己抱著的這只幼團非但沒停下掉金豆豆,還從一開始的光掉眼淚不出聲到現在哭出聲音來了,這場面已經不能用掉金豆豆來形容,簡直是哭得水漫金山了都。
第一次發現自家的小崽子竟然這麼能哭,他給對方擦臉的速度都完全抵不上對方掉金豆豆的速度,沈老爺子現在愁得感覺自己白頭發都多了幾根。
“啾嗚……啾,要阿淮……”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記著念叨這句話,望著自己懷裏除出生以外第一次哭得這麼大聲的崽子,沈老爺子又是心肝疼又是無奈。這等會他抱對方坐上車,對方豈不是要真正哭得喘不過氣來?
搬家這個詞,沈綏聽得懂,正因為聽得懂並且剛才看著搬家公司的人也無由來意識到了,他現在才哭得格外厲害。哭對於一個剛滿周圍的幼團來說,幾乎就是唯一的反抗手段了。
而在這時,一名僕人從門外走入,走到沈老爺子身邊低聲彙報:“顧家老爺過來了,帶著他的小孫子。”
聽著這句話,沈老爺子一下子把揪著的心放下許多,見著被迎進來的顧家爺孫兩人簡直像見到了救星。
被沈老爺子抱在懷裏的幼團眼眶早就哭得紅彤彤的,黑色眼睛現在是濕漉漉的狀態,金豆豆一顆接一顆掉個不停,在望見來人的時候勉強稍微停了一停。
哭得不是一般厲害,本來一般人哭的時候就是對方最醜的時候,但在沈老爺子懷裏的這只幼團模樣生得特別好看,就算哭成這樣也還是讓人覺得又可憐又可愛。
這只幼團的哭聲在顧家老爺抱著顧淮靠近的時候漸漸消停,但還是抽抽搭搭地在斷續掉金豆豆,不過已經哭得濕漉漉的眼睛現在是圓睜著在望看靠近過來的人。
來沈家這個要求是顧淮向自家爺爺提的,太任性的要求不合適提,不過顧淮覺得他是需要和他家啾啾好好告個別。
靠近到很近的距離以後,顧淮把自己手上拿著的一個起司貓模樣的毛絨公仔塞到沈綏懷裏,然後在對方被眼淚浸濕的臉頰上吧唧了一口添個口浮水印,讓對方的臉頰濕上加濕,“長大去找啾啾。”
早慧也是有限度的,顧淮把控著這個度,在言語上暫時並不使用複雜語句,並且是選用自家爺爺對他說過的話。
這句承諾安撫就幾乎是有立竿見影的作用,臉頰被添了個口浮水印的幼團抱緊了顧淮送給他的毛絨玩偶,在勉強停下抽搭接上氣以後,用還哭紅著的眼睛望著自家竹馬,乖乖點了點頭。
看著這幕情景,沈老爺子都快有種自己彷彿是那拆散牛郎織女的惡王母的感覺了。想想雖然不是牛郎織女,拆散一對感情甚篤的竹馬竹馬也是夭壽啊……
從沈家這邊去機場需要一個小時左右,由家庭司機載著按計劃時間到達,沈老爺子順利抱著自家崽子乘上了預訂好的航班。
在飛機座位上,沈老爺子抱著沈綏,而這只幼團則把一隻起司貓模樣的毛絨公仔緊抱在懷裏。
要去一個沒有阿淮的地方,這是沈綏目前的認知,抱著的毛絨玩偶是對方送給他的,他要好好保存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