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後的幾天,天終於放了晴,連著幾個好天氣,曬得各處積雪都融化了。只是天氣也是越發的寒冷,鄭繡恨不能時時窩在炕上,只是年根底下,她要忙的事太多,實在不能躲懶。
鄭譽和薛劭倒是沒有被這樣的天氣影響,每天都樂呵呵地膩在一起,同出同近,跟連體嬰似的。
有天鄭繡晚上起來解手,隱隱就听到東屋傳來輕微的嬉笑聲音。她摸到東屋窗戶邊一聽,果然是鄭譽和薛劭在說悄悄話。兩人嘀嘀咕咕的,不時一起輕笑出聲。
鄭繡隔著窗戶咳嗽了兩聲,裡頭霎時安靜下來,鄭繡又略站了站,確定他們不再說話了,這才回屋睡下。
起先她還頭疼鄭譽仇視薛劭,眼下兩人感情好的蜜裡調油,卻也叫人犯難。
後來鄭繡就跟他們說,要不就自覺點早些睡,要不她就過去同他們一起睡。
兩個孩子人不大,卻都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小男子漢,再不願意和她一起睡覺的。因而就老實了。
臘八之後就是年。
鄭繡從臘八後就開始張羅著過年。在鄭仁回來之前,家裡上下都被打掃的乾乾淨淨,年貨也都置辦好了。家裡一人都有一身新衣裳,不過是布莊里買的成衣。
鄭繡的針黹功夫很爛,她畢竟是穿越而來,穿越來之後也沒人悉心教導,自己摸索著給弟弟做過衣服,練了兩年了還是不成樣子。最近做的一件衣服,就是之前薛劭穿走的那件,當時鄭譽還心疼了老半天。好在原主的娘從生下鄭譽後,身子就一直很羸弱,這方面上沒怎麼教過女兒,所以原主的針黹也不怎麼樣,加上鄭仁也不逼她學這些,鄭繡索性就放任自流了。
薛劭他爹遲遲沒有消息,鄭繡想著起碼先留這孩子過完年再做其他打算,就抽空去了趟鎮上,也給他買了件新襖子。布裝裡孩童衣裳的款式就那麼幾種,畢竟大部分人家都是裁了布自己回去做的。鄭繡又沒有預定,選來選去,沒看到合心意的,最後選了一件款式簡單大方的天青色細布襖子。
當新衣服送到薛劭面前的時候,薛劭愣了愣,然後才道:「我家、家裡有衣裳的。」
鄭繡是見識過他自己的衣裳的,皮毛是好皮毛,只是穿在半大點的孩子未免有些不倫不類。因而這幾天都是讓薛劭穿鄭譽的家常衣裳。
鄭繡剛要勸他,鄭譽已經搶過襖子塞到了鄭譽手裡:「你拿著穿吧,我們家過年都是要穿新衣裳的。到時候我們都穿新的,就你一個人穿舊的,那可不好。」
鄭繡也道:「對,快穿上試試。我按著阿譽的尺寸買的。」
兩個孩子如今一般高,只是手腳方面就不知道了。
不過成衣店裡的衣服向來會在邊角上都縫些上去,為的就是若是將來孩子長大了,衣擺和袖子都還能再往下放放,也好多穿些時日。
薛劭被趕鴨子上架地換上新襖子。他的手臂就比鄭譽長一些,手腕就露出來一小截。
鄭繡量好了尺寸,又讓他脫了下來,準備一會兒再給他改改。
鄭譽在旁邊看的老大不放心,對著他姐姐千叮嚀萬囑咐地:「姐姐,你可一定好好改,針腳也要縫得密密的,不要歪七扭八的。」
之前他姐姐給她做的夾襖,針腳的地方歪歪斜斜地像條大蜈蚣。不過好在穿在裡頭,別人也瞧不見。薛劭這襖子可是穿在外頭的,且還是過年的時候穿,要是袖口上多兩條'大蜈蚣',那可不美了!
鄭繡撇撇嘴,哼聲道:「姐姐現在的針黹可是進步了,一定讓你刮目相看。」
姐弟倆湊在一起商量著怎麼改怎麼改,倒是把薛劭晾在了一邊。他的推辭之詞就更是沒機會說了。
*
鄭仁從小年開始就正式休假了,他回來的那天下午,村長媳婦周氏帶著大牛上門了。兩家有了齟齬後素不來往的,周氏顯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鄭仁眼皮都沒掀,淡然地她來做什麼。
周氏把躲在她身後的大牛往他面前一推,「鄭舉人,平素你不在家,我們也不好上門說什麼。只是今日你回來了,我說什麼都來跟你分辨一二的。我們家大牛被你們家的打的牙都掉了。」說著就讓大牛咧開了嘴讓他瞧。
大牛的門牙確實少了一顆。
鄭仁轉頭詢問地看向鄭繡。
鄭繡道:「週嬸子這話說的,大牛本就是換牙的年紀,怎麼就是我們家孩子打的呢?」
她這一推二五六,周氏顯然急了,「大姑娘這意思,難道我還會特地來冤枉你家不成?」
鄭繡笑了笑,「我可沒這個意思,我是說大牛這個年紀,牙齒鬆動在所難免,小孩子們玩起來又瘋,弄鬆動了也很正常。」
村里的孩子本都是摔打著長大的,小孩子家掉一兩顆牙可不是什麼大事。
不過鄭繡心裡也清楚,那天是薛劭下手去收拾的大牛,薛劭說把他牙打鬆了,多半是不假的。只是當時大牛的牙又沒掉,沒證沒據的,她死咬著不認,周氏也沒辦法。而且周氏說是說,鄭仁不在她才一直沒上門討說法,但鄭繡覺得,以村長家的為人,多半不會這麼好,很有可能是大牛鬆掉的牙今天才落下來了,周氏這就帶著人上門了。
以前鄭譽被大牛打慘了時候多了去了,而且鄭譽自尊心極強,很多時候受了欺負,回家並不會告狀。還是他洗澡的時候,鄭繡進去給他添熱水看到了身上的青紫,追問起來他才會說兩句。後來大牛越來越無法無天了,連在鄭家家門口都敢下狠手。
周氏道:「我家大牛牙口一直很好,那天跟你家的小子玩過以後回家就喊著牙疼,不是你家的打的,還能是誰?」
鄭仁若是不在家,鄭繡有的是話跟她打太極。但是她爹在,鄭繡就不好搶著開口了。
鄭仁把屋裡的鄭譽喊了出來,問他說:「大牛是你打的?」
鄭譽下意識地搖搖頭,然後過了會反應過來,點頭說:「是我打的,爹你罰我吧。」
周氏要的就是他這話,趕緊道:「小孩子家,下手沒個輕重。鄭舉人您看,這打在臉上可大可小,萬一傷到了頭,那可就是大事了。我們家本是想著開年就把大牛送到學堂去的……」
鄭繡總算是知道周氏打的是什麼主意了。大牛比鄭譽大一歲,頑劣的名聲響亮的很,到這個年紀還沒上學堂,是夫子們聽說了他頑劣的名聲,不願意收他。周氏這就是尋著由頭,希望鄭仁能在這件事上幫忙了。
鄭仁還沒說話,屋裡的薛劭聽到外頭的動靜也出來了,主動承認道:「不是阿譽打的,是我打的!」
周氏不認識薛劭,但是聽說村上有個獵戶上山打獵失踪了,他家的孩子現在暫住在鄭家。因而也猜到了他的身份。
鄭譽剛才承認是自己做的壞事,就是我為了一人承擔下責任。雖然是薛劭動的手,可是人家是為了幫他啊,他說什麼都不能連累人家。
「不,不是他,是我,是我!」鄭譽搶著背鍋,一邊喊一邊忙給薛劭打眼色。
薛劭完全看不見似的,只是篤定道:「是我打的,他先打了阿譽,然後我才出的手。」
周氏不明所以地看向大牛,大牛似乎很畏懼薛劭,他一出來,大牛就完全縮到了他奶奶身後。
周氏氣不打一處來,「鄭舉人,這件事再怎麼說也是由你家孩子而起。您說怎麼辦吧?」
鄭仁尚未說話,忽然一把如洪鐘一般的聲音的從院子里傳來——
「是我兒子打的,這事自然是我家來管。」
眾人尚未反應過來,薛劭已經一臉驚喜地看向門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