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鄭繡就戴上了薛直送的珍珠銀簪和耳墜出門。
珍珠潔白而渾圓,將她一張俏臉襯托的越發光彩照人。
女人哪有不愛美的,鄭繡攬鏡自照時,臉上的笑都堆了起來。
一出了屋門,家裏看見的更是沒有不誇的。
不過鄭繡還是最喜歡聽兩個孩子說話,誇人又真誠,又實在,小嘴兒甜的跟抹過蜜似的。
當然了,薛劭和鄭譽也不是傻的,雖說去河裏游泳這事兒鄭繡沒再怪罪他們,但是她對薛直的冷落,他們卻是看在眼裏的,也知道這件事是真的讓她不高興了,眼下得了機會,不得可勁兒拍她馬屁麼。
鄭繡這天心情都能好,送走她爹和兩個孩子後,錢嬸子在灶上忙活,薛直在院子裏灑掃,她轉了一圈也沒什麼事,就把家裏人的髒衣服都攏到一塊兒,準備給一起洗了。
家裏如今人口多了,洗衣服的工作量也大了很多。
薛直看到就放下掃帚想幫忙,鄭繡忙揮手道:「不用不用,我來就行。」家裏的活兒差不多都被錢嬸子和薛直承包了,再不做點什麼,她還真要被養懶了。
沒多會兒,薛直掃完了院子,跟鄭繡說:「白大哥今日約了我上山去,我可以出門嗎?」
鄭繡看了看天色,這兩天雷陣雨下得有點多,天總是陰沉沉的,「那你早些回來啊?不必管什麼獵物多少。」
薛直點頭應下,把掃帚放到牆腳,幫她把井邊的幾個水桶都打滿了水,回屋拿了弓箭就出門了。
鄭繡坐在井邊的小板凳上洗衣服,看著他出了門。
院子門敞著,鄭繡搓揉著衣服,一抬頭就看到家門口站了兩個人。
一個穿著銀紅撒花煙羅衫的三十來歲的方臉端莊婦人,一個穿著月白交領褙子的頭花花白的老婦人。都十分眼生。
鄭繡擦了擦手站起身,走到門口,問她們說:「兩位元這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麼?」
那端莊婦人笑了笑,道:「趕了老遠的路,想叨擾一下,討杯水喝。」
她們這穿的衣裳料子這麼好,怎麼會沒有水喝?鄭繡雖然心裏奇怪,但也沒說什麼,引了她們進堂屋,自己則去灶上端熱水。
這主僕二人自然不是別人,正是貴和長公主和一隻貼身伺候她的老嬤嬤。
老嬤嬤把屋裏四處一打量,輕聲道:「鄭家倒還算殷實了,二公子住在這裏也不算太委屈。」
貴和長公主點了點頭,「鄭仁好歹是一屆舉人,家裏也不算太差。」
說了兩句話,鄭繡端著一個茶壺進了堂屋,用桌上倒扣的杯子一人給她們倒了杯水。
貴和長公主抿了一口就放下了,老嬤嬤倒是把一杯水都喝光了。
喝過水,貴和長公主卻不急著告辭,而是對鄭繡笑了笑,道:「小娘子,我想同你打聽個人。不知道你們鎮上可有姓薛的人家?」
鄭繡想了想,道:「據我所知,鎮上倒是有兩戶的,一戶在鎮東頭,是個鐵匠。一個在鎮西邊,是個開藥鋪的。兩戶人家都是祖上就在鎮子上的。」
貴和長公主道:「我要找的人,是外來的。」
外來的?鄭繡有些戒備地看著她,「我家外子倒是姓薛,不知道是不是你們要找的那個?」
話說到這份上,鄭繡自然也就知道她們上門討水喝是假,來找人是真。
只是不知道她們是薛直的什麼人。
鄭繡不禁又仔細打量了她們一番,年輕的這個端莊婦人,看起來三十出頭,保養得極好,黑髮一絲不亂,皮膚想剝了殼的雞蛋,若不是臉上的神色就知道是閱經世事的,說是二十七八也相宜。年老的那個,臉上紋路叢生,但看做派,更像是服侍之人。
貴和長公主溫柔地笑道:「小娘子想來也看出來了,我們就是薛直的家裏人。我是他大嫂。他多年不歸家,我只能一路找了過來……」
薛直的嫂子?也就是說薛直還有個大哥?鄭繡一直當他是孤家寡人,沒想到家裏還有兄嫂。再看著眼前這婦人的做派,也絕對不是窮家小戶裏出來的。也不知道那傢伙隱瞞了她多少事!
鄭繡神色不變地道:「他上山打獵去了,應該中午前會回來。您看……」
貴和長公主點頭,「小娘子不用管我們,我們在這裏等他便是。」她既然來了,肯定是要見薛直一面才走的。
鄭繡見她態度有禮卻梳理,自然也不會上趕著攀關係,找了家裏的六安瓜片給她們泡了茶,便自顧自回了院子裏井邊洗衣服。
錢嬸子把灶上收拾完以後,就去幫她的忙。看到堂屋裏憑空多出來的兩個人,錢嬸子便在她耳邊輕聲問了一句。
鄭繡只把手裏的衣服當成薛直,用力地揉搓,「是薛直的家裏人。」
錢嬸子心中也是又驚訝又奇怪,不是說薛獵戶家裏就剩他自己和一個孩子麼,怎麼又憑空冒出來兩個親戚,看那打扮,非富即貴。不過看到鄭繡那臉色,她也很識趣兒的沒多問。
鄭繡和錢嬸子洗完衣服,便又去灶上準備午飯。家裏畢竟來了薛直的親戚,雖然看她們的樣子未必會留下用飯,鄭繡還是讓錢嬸子去鎮上買了一隻燒雞,一隻燒鴨加菜。
中午前,薛直最先回來了。
他手裏提著一隻雪白的大兔子,進門還笑著道:「阿繡,快來看我的兔子,毛色可好了!你看是給你做個手捂子還是……」
看到堂屋坐著的貴和長公主和老嬤嬤,他說到一般的話戛然而止,臉上的笑也僵在了臉上。
貴和長公主雖然前幾天隔得遠遠的已經見過薛直,此時再打了照面,卻還是激動地濕了眼眶,站起身道:「阿直……」
薛直退後一步,恭恭敬敬地給她見了個禮,「大嫂。」
鄭繡也從灶房裏出來,進了堂屋,接過薛直手裏的大白兔子,「你跟大嫂進屋說話吧。」
再有一會兒他爹和兩個孩子就都該回來了,她怕他們不自在。
薛直就把貴和長公主和老嬤嬤請進了屋裏。
*
他們的談話並沒有進行很久,前後也就一刻鐘的時間。
鄭繡人在灶房裏,卻是時時關注著外頭。
沒多會兒就看到貴和長公主和老嬤嬤從屋裏出來了,她便也走了出去,將她們送到門口。
貴和長公主眼眶紅紅的,對著鄭繡點了點頭道:「小娘子留步吧。我們阿直就麻煩你了。」
鄭繡不以為然地道:「阿直是我們一家人,沒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
貴和長公主也沒有再說其他的,就帶著老嬤嬤走了。
鄭繡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看她們上了一輛朱色圓蓋的大馬車。
送走她們後,鄭繡轉身便回了屋。她可是有一番話要好好問問薛直的!
進了屋,薛直背對著門口坐在凳子上。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應該和我交代?」鄭繡說著話就走過去,當走到薛直正面的時候,她才發現他居然眼眶也是紅紅的。
一個七尺男兒,目光淒然,眼眶泛紅。鄭繡就是再多責難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阿繡,讓我靠一會兒。」薛直聲音略帶嘶啞,一伸手臂,就把她拉到了跟前,用額頭抵在了她的腰腹間。
「怎麼了?」鄭繡放柔聲音,輕輕地問他。
薛直搖搖頭,道:「沒事兒的,讓我靠一會兒就好。」
鄭繡便也不說話了,任他輕輕靠著,只是用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就這麼靠了好一會兒,薛直才開口道:「今日來的是我大嫂,之前我典當了隨身多年的扇墜兒,就被她知道了行蹤……她、她想讓我回去,可是我不想。」
鄭繡雖然不明白薛直為什麼有家不回,在外面更是連家裏人都不提,但眼下看他這模樣,也知道他必然是有苦衷的。
「不想回便不回吧,咱們就過咱們自己的日子。」
薛直又是久久地沒說話,良久,他才道:「阿繡,對不起,你別怪我,我真的有不能回去的理由。」
鄭繡點點頭,道:「你不想說便算了。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咱們眼下的日子也很好不是嗎?」眼下的日子很好,就算薛直家裏非富即貴,也不能改變什麼。
這時候,鄭仁和兩個孩子也都先後回了家。外頭變得熱鬧起來。
鄭繡拍了拍薛直,「好啦,快出去開飯了。別像個孩子似的撒嬌。」
薛直放開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鄭繡先出了屋子,薛直跟在後頭,鄭譽看到他們,就大聲的問:「姐姐,姐夫,你們大白天躲在屋裏幹什麼呢?」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尤其方才他們二人舉動確實親密了些,鄭繡就鬧了個大紅臉,啐了他一口,「就你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