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纖惴惴不安,將將快要哭出來。
鄭繡本也沒準備說她什麼,一看她這模樣,反倒像自己做了壞人,便不去看他,只是跟她爹和兩個孩子說:「時辰不早了,你們就去街上隨便買些什麼吃吧。阿譽之前不是鬧著要吃梅乾菜的包子麼?今兒個吃個飽。」
鄭譽一聽梅乾菜的包子,就把那齁鹹的麵條拋到了腦後,從長凳下來,一手拉著他爹,一手拉著薛劭,不住地催促道:「咱們快些走吧,那家包子可搶手了,去晚了可就沒有了!」
送了他們三個出門,鄭繡才折回身去看鄭纖。
鄭纖還站在堂屋裏的飯桌旁,望著桌上的麵條手粗無措地發愣。
鄭繡手腳麻利地收拾了碗筷,「別看了,跟我一起收拾吧。好在家裏麵條還有多,重新下過就是。」
鄭纖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頭進了灶房。
鄭繡雖然知道朱氏沒在這上頭教過鄭纖,卻沒想到她連最基本的關於做飯的常識都沒有。她又重新下了一鍋麵條,每一個步驟都仔細說給了鄭纖聽。鄭纖聽得也十分認真,時不時地點兩下頭。
不過鄭繡也沒對她抱多大期望,廚藝可不是看書,記住就行了,主要還得靠實踐的。到底學會多少,還得看下次她自己動手來做。
因為出了這麼一段小插曲,鄭家這天的朝食就晚了些。
其他人就算沒嘗過鄭纖起先下的那糟糕的面,也猜到了估計是鄭纖幫了倒忙。不過誰都沒有點破,鄭老太還笑呵呵地道:「有纖丫頭幫忙,這麵條滋味都好了哩。」
鄭繡亦點頭道:「可不是麼,纖妹妹又好學又聰明,趕明兒肯定能自己做朝食了。」
她們是怕鄭纖覺得搞砸了不好意思,所以才捧著她說。但話到了鄭纖耳朵裏,她在肚子裏逐字逐句地回味一番,越發覺得自己若是學不好廚藝,辜負了她們的期望,就該落個不好了。
當然這些彎彎繞繞的想法,她並不會表現在面上,只是一如既往地捏著帕子側過臉淺淺微笑。
打從這天開始,鄭繡一天做三頓飯,三頓飯的功夫都把鄭纖帶在身邊,恨不得把自己會的一股腦兒地都教給她,就差把她拴在褲腰帶上了。
鄭纖不管心裏怎麼想的,但人還是聰明的,學了五六天,她已經會做些簡單的小炒了。
鄭繡每天就撥了兩個菜,讓她放手去做。
做好了,一家子吃的都開心,做不好,也不會有誰說她一句。
鄭纖從最初的戰戰兢兢,到後來面對灶上做飯炒菜的流程都十分熟稔了。
不過不說別的,看到鄭家人都吃的眉開眼笑的,她也會打心底生出一種滿足感來。漸漸地,她心底也沒那麼抵觸了。
這天一早,鄭繡起身到了灶房,就看到鄭纖已經忙活開了。水燒開了,碗裏調料都放好了,另一口鍋裏還『滋滋』地煎著荷包蛋。
「大姐姐不用忙了,今天的朝食我來做。」
鄭繡不禁打量了鄭纖一番,人還是那麼個人,衣服也是從前的衣服,可是眼下的她手裏的帕子不見了,衣袖齊齊整整地挽到手腕,腰間繫著藍布圍裙,正專心致志的盯著鍋,人看著也是精神俐落。
這就對了嘛……
平民百姓家裏出來的姑娘,養的那樣嬌,面前的卻不是康莊大路,只有務實一點,腳踏實地一點,往後才能把日子過好了。
麵條剛出鍋,朱氏尖細的嗓音突然出現在了堂屋裏。
鄭繡和鄭纖一人端著兩碗面到堂屋裏,就看到朱氏挎著個籃子站在那兒,正在喊鄭繡的名字。
一見到鄭繡,朱氏先是笑道:「繡丫頭,剛我還在喊你呢。我就是來看看……」話說到一半,她就瞧到了跟在鄭繡身後的端著面碗,繫著圍裙的鄭纖。
朱氏的話戛然而止,臉上的笑也僵住了,轉而尖叫道:「纖丫頭,你這是在做什麼?!」
鄭繡就站在她身邊,被這一嗓子嚇得差點把手裏的面碗給翻了。
朱氏已經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鄭纖身邊,奪過她手裏的面碗,放到桌上,又尖著嗓子問她說:「誰讓你碰這些活計的?這些下人做的活兒,也是你該幹的?」
鄭繡還在旁邊呢,灶上這活計她做了好幾年了,沒想到在朱氏嘴裏過了一遍,就成了下人做的了。
「二嬸,纖妹妹就是幫著打打下手。」鄭繡出聲道。
「打什麼下手,」朱氏沒好氣地道,「我們纖丫頭往後是有大出息的人,怎麼到你家住一段時間,你們就這般糟踐人?」
鄭纖的圍裙被她娘粗魯地拽了下來,正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朱氏這幾嗓子下來,鄭家其他人都出了屋子。
朱氏心疼地拉著鄭纖的手,抹著眼淚哭訴道:「我養了你這麼多年,什麼粗活重活都沒讓你幹過!可你看看,這才幾天,你的手就粗了這麼多,往後別人該怎麼看你……」
光聽她這話,不知道的還當鄭纖住過來的這小半個月,鄭家人多苛待了她一般。
鄭老太幫著勸道:「纖丫頭住過來這麼些日子,也就是做做女紅,練練廚藝,可沒吃什麼苦。」
朱氏兀自哭著:「練廚藝?我們纖丫頭練什麼廚藝?她往後是要做人上人的,不是做服侍別人的人!我好好地閨女啊,就被你們這麼糟踐……」
鄭纖自己都聽不下去了,輕輕拉了拉她娘的衣袖,朱氏一把把她甩開了,「你也是,人家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你沒長腦子啊!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蠢的!」
「別鬧了!」鄭老頭一聲大喝,將喋喋不休的朱氏給喝住了,「要鬧回家鬧去!你要覺得我們苛待了纖丫頭,帶回去自個兒教!」
朱氏止住了哭,心裏也開始較這勁兒——既想占大房的便宜,又不想自己嬌滴滴養大的女兒被他們養壞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