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直當晚便修書一封,找到了貴和長公主留在鎮上的聯絡人,把信送了出去。
信件被快馬加鞭地送到了京城慶國公府。貴和長公主看到信件,眸色一沉,臉色微變。
老嬤嬤看在眼裏,揮手摒退了其他人,問道:「可是二公子那裏發生了什麼事?」
貴和長公主放下信,點了點頭,「鄭舉人家的弟弟犯了事,阿直想讓我幫著撈一把。」
老嬤嬤道:「鄭舉人當年在京城也是享譽盛名的,他弟弟……」
貴和長公主又搖頭道:「是個不成器的,居然膽敢在江南沿海那邊販賣私鹽。也幸好是現在求到我面前,如今皇兄正是在抓鹽稅這一塊,那邊暗地裏都派了欽差大臣的,若是再晚一些,事情鬧了開來,怕是連我都不好插手。」
她頓了頓,又繼續道:「本是打聽著鄭舉人一家都老實可靠,阿直不想回家便暫時讓他留在那兒的,沒想到他們家的人也不全都是老實的,再讓阿直留在那兒我也是不放心了。」
「那……」
「先不急,先派人把這件事給抹了,阿直那邊等這件事完了我再親自去一趟,這次必定要帶他回來。」
主僕二人正說著話,外間丫鬟道:「公主,世子來了。」
貴和長公便把信件收了,道:「讓他進來。」
珠簾一動,慶國公世子薛勤便大步跨了進來。
他雖然才十四歲,但身量也頗高,已有常人十七八歲身高,略帶稚氣的白淨面容上神情亦是十分沉靜。
「母親,可是有二叔的消息了?」
慶國公常年臥床昏迷,家裏大小事務都由貴和長公主一手打理,同時她也不遺餘力地培育著身為世子的長子,家裏大小事務也沒有瞞著他的。先前她悄悄去見了薛直,回來後便同他說了。所以這天薛直那邊的信件一來,薛勤便知道了。
貴和長公主卻不想他摻和在這件事裏,便只是言簡意賅地道:「是,你二叔有點事讓娘幫忙。」
薛勤挨著貴和長公主坐下,丫鬟給他看了茶,他方才一聽到他二叔有消息有匆匆趕了過來,因而也確實有些口渴,大口喝了兩口茶,他才繼續道:「母親怎麼不索性讓二叔回來,家裏一些都便宜,也不用寫信回來這麼麻煩。」
薛直離家的時候,他已經六歲多,比起不苟言笑的父親,他跟二叔的關係更好。現在的他,仍然記得那時候二叔時常把他放在肩膀上,就這麼帶他偷偷出府去玩耍。然後每回回來便被貴和長公主教訓,他跟二叔乖乖站在一起受訓,時不時悄悄比個鬼臉……在父親出事前的童年歲月,真的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日子了。
貴和長公主歎息道:「你二叔什麼脾氣你也知道,犯起倔來誰都勸不住。這麼多年了,他還在為那件事耿耿於懷。」
薛勤便道:「那娘帶我一起去,有我幫著勸二叔,他想來也會同意的。」
是啊,慶國公常年昏迷,薛勤雖然出聲沒多久就獲封了世子,但到底年少不經事,還需要有人帶著歷練。看在他的面子上,薛直肯定也會動容一二。
貴和長公主稍一思量,點頭道:「那你安排下,半個月後咱們便動身。」
*
鄭全被鄭仁的一番話嚇破了膽,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總覺得下一刻便有官差沖進家裏來拿人。他惶惶不可終日,沒過兩天就生起病來。
所幸如今的鄭纖已經很得用,她爹病了,她就去鎮上請了大夫,抓了藥。
鄭仁聽說後也來看過他一回,鄭全一個大男人,病的臉色慘白,拉著他的手紅著眼眶,求他若是自己出了個萬一,讓他好生照看自己一對子女。
鄭仁安慰他了一番,說已經托人想了辦法。
鄭全對他大哥有一種盲目的崇拜和信任,這才安心了一些。
鄭仁本還擔心他這一病,家中只剩下鄭纖和鄭榮,無人照料。沒想到鄭纖已經變得十分會來事兒,不僅能照看病重的鄭全,鄭榮都照料的十分好。家務更是由她一手包辦。他也就放下心來。
隔了大概十天,薛直收到了貴和長公主的回信,信中寫了鄭全的事已辦妥,而她也已經在來的路上。
薛直神色複雜地看完了信,他已經猜到按他大嫂的性子,多半是不放心,要過來看看自己的,但沒想到她來的這樣快。
鄭繡恰好進了屋,看到他這樣,以為二叔的事情不大好辦,便問起來。
薛直便對她笑道:「家裏來信說已經沒事了。你啊,就是愛操心。」
鄭繡當下就如釋重負,喜笑顏開,「真的沒事了啊!阿直,多虧你了家裏人啊,下回你大嫂再來,我一定當面好好謝她。」
薛直點點頭,唇邊掛笑,笑意卻未達眼底。
「我去跟岳父說一聲。」
鄭繡點點頭,擺手道:「快去快去,爹也是擔心了好些日子呢。」
薛直出屋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鄭繡,她正坐在炕上疊衣服,臉上堆滿了輕鬆的笑意。他忍不住歎息了一聲,才跨步出去。
*
八月裏,一排朱頂黑漆的馬車停在了鄭家門前。
貴和長公主此番是為了說服薛直回家的,便沒有再輕車簡行,掩人耳目,光是下人丫鬟就帶了二十多個。她由大丫鬟秋蕊扶著下了馬車,由薛勤扶著走進了鄭家。
時近中午,鄭仁跟兩個孩子不在家,薛直跟白獵戶上山去了,鄭繡正坐在堂屋裏跟錢嬸子嗑著瓜子閒聊。
待看到奴僕婢女魚貫而入,鄭繡尚未反應得過來,貴和長公主已經眾星拱月地進到了院子裏。
鄭繡拍了瓜子皮站起身,迎到了院子外。
「大嫂。」她心驚於貴和長公主的排場,但好歹鎮定地喊了一聲。
貴和長公主淡淡對她點了點頭,「阿直可在家?」
鄭繡道:「他上山去了,午飯前就回來了。」
「母親,咱們屋裏去等吧。」薛勤道。
鄭繡這才注意到他身邊的少年人,同樣的劍眉星目,模樣同薛直有六七分相似。
鄭繡站在一旁,比了『請』的手勢,貴和長公主便往堂屋裏走,而在他進屋之前,那些奴僕婢女早就把屋裏的桌椅都清理過一遍,鄭繡和錢嬸子留下的瓜子皮被他們清理了乾淨,還在桌上擺上了一套江心白瓷的茶具,一個雕刻著金猊的鏤空香爐。
貴和長公主在堂屋裏坐下,秋蕊給她倒了一杯茶。
鄭繡有些懵,雖然前幾個月薛直的大嫂已經來過,但當時的她並未顯出自己的身份,也儘量表現得平易近人,此時的她卻好似高嶺之花不可攀。且鄭繡也發覺了,她對自己的態度越發淡了,就好像現在,她坐在那兒悠然自得地飲茶,自己站在一邊,好似一幅壁畫,一件擺設,她一眼都不曾多看。
薛勤雖然安安靜靜站在貴和長公主一旁,但心底卻對這素未謀面的二嬸十分好奇。他二叔離家了這麼多年,杳無音信,突然出現了,卻憑空出現了這麼一個二嬸,這個二嬸家世也而不顯,不過是個舉人家的小姐,也不知道到底使了什麼手段,將他二叔攏了去。只不過他母親似乎對這二嬸不喜,他也就不好表現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