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劭努了努嘴,不再說話,低頭撫弄起激雷油光水滑的皮毛。
燎火被牽走以後,激雷已經恢復了平靜,還仰頭調皮地舔了舔他的手心。
鄭繡沖著薛勉笑了笑,「阿劭也不懂事,世子爺別見怪。」
薛勤道:「二嬸客氣了,跟阿勉比起來,阿劭已經算是十分知禮懂事了。」
薛劭不滿地小聲嘟囔了一句:「誰要同他比啊。」
薛勤又同鄭繡寒暄了兩句,便回了長風苑。
他走後,鄭繡也斂起笑容,轉頭吩咐眾人道:「所有人都跟我進屋!」
眾人異口同聲應了,跟著她進了屋。
鄭繡進屋坐下,讓薛劭坐在了自己身邊,然後冷冷地看著眾人:「今兒個浩夜堂發生這樣的事,你們便是這樣護主的?」
眾人忙請罪告饒。
鄭繡一一看過眾人,只見她們臉上雖然惶恐,只是那種惶恐為達眼底,顯然還是不把她當成一回事。
她冷笑下,「反正院子裏人手不夠,得力的也不多,索性再開兩個出去,我小門小戶出身,做事不借他人之手一樣可以。白術,你算算,咱們院子裏除了你們三個,還需要幾個幹粗活的?」
白術想了想,回道:「夫人屋裏想來是奴婢和茗慧姐姐、白術姐姐打掃的,外頭有兩個看門婆子做做粗活就可。」
鄭繡點了點頭,看在自己跟前的十來人,「聽到沒?只要留兩個看門的就行了。你們中可有人有其他好去處,有的儘管同我說,我放你們另謀高就!」
浩夜堂如今一共有粗使婆子四人,不入流的粗使小丫鬟七人。眾人聽了這話,都是縮下了頭。鄭繡想到他們方才出了事只知道往後縮的模樣,便更是來氣。
當然她也不是要這些人真的出了事,來為薛劭或者自己填命,只是身邊儘是這樣的人,往後還能指望他們什麼?!
眾人一時都噤了聲。
鄭繡端起茶盅輕輕抿了一口,然後才道:「我給你們機會想想明白,到底要不要繼續在浩夜堂待,要待下去就想想自己遇事該怎麼辦。若不是想待了,快趁早離開。不然等二爺回來……」她冷冷一笑,「二爺的脾氣可不是泥捏的。你們總該知道的。」
薛直的脾氣,慶國公府的人確實都知道。不過他自己也是許多年未歸,在府裏的威信已經弱了下來,這番話說出來,鄭繡也不知道能頂多少用。
不過好在,眾人雖已經對薛直沒有太大的畏懼,卻都知道貴和長公主對薛直的看重。貴和長公主那絕對是尊惹不起的大佛!然後她們又看到了趴在薛劭身旁的激雷,激雷銅鈴大的眼睛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她們,又讓他們背後不禁冒氣冷汗。
「太太饒我們一回吧,我們知道錯了!」其中一個身材壯實的婆子道:「老奴一定當好差事,不再辜負太太的期望!」
其他人便紛紛跟著表了忠心。
聽完她們的話,鄭繡才揮了揮手,讓她們都下去了。
茗慧和粉葛也先後回來了,見她在訓話,便都退到了一邊。
待人都散去後,粉葛小心翼翼問道:「太太,可先擺飯?」
鄭繡沒什麼胃口,但想到薛劭,便點了點頭,「擺吧。」
*
浩夜堂這邊擺飯的時候,長風苑也擺上了夕食。
貴和長公主同樣也沒什麼胃口,但還是跟薛勉、薛勤坐在一起準備用飯。
薛勉生著他娘的氣,又怕他大哥在他娘面前告狀,一碗飯吃的飛快。
貴和長公主見了,便道:「慢些吃,又沒人同你搶。」
薛勉不吭聲,仍自顧自扒飯。
貴和長公主就看了薛勉身後的丫鬟夏枝一眼,夏枝心領神會,拿過公筷給薛勉面前的碟子裏夾了幾筷子他平時愛吃的菜。
薛勉吃了兩口菜,繼續扒飯,很快就吃完了。
吃完以後,他把碗往桌上一放,從圓凳上跳了下來,「我吃完了,娘和大哥慢用。」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跑回自己屋裏去了。
貴和長公主對著薛勤搖頭歎息道:「勉兒這性子也不知道像了誰。」
薛勤亦苦笑道:「夕食前,阿勉又去了浩夜堂,若不是我及時趕到,怕是又要鬧起來。」
懲罰了薛勉的奶娘和丫鬟後,下人們不敢再瞞著他的動靜,貴和長公主已經聽了下面的人稟報說他牽著燎火去了浩夜堂,因此她並不趕到驚訝,只道:「阿勉心裏有氣,讓他發洩發洩便好了。燎火是府中為你培育多年的軍犬,不會有什麼事兒的。」
言下之意似乎是在說薛勤沒必要因為這件事大驚小怪。
「母親還在說阿勉脾氣不好,可也不想想這是被誰嬌慣出來的。二嬸和阿劭剛回來,阿劭又是二叔眼下唯一的孩子,母親不該縱著阿勉欺負他們才是。」薛勤蹙著眉頭道。
貴和長公主不悅道:「你這話的意思,難道是在怪我?」
「兒子不敢。」
貴和長公主又道:「人既然接回來了,你往後也少往浩夜堂去。」
薛勤實在搞不懂他母親的心思,母親對二叔的感情,不必對自己和阿勉差。既然疼愛二叔,那麼對二嬸和阿劭就該愛屋及烏才是,尤其眼下二叔在外頭隻身犯險,生死未蔔。可母親對二嬸和阿劭已經不止是漫不經心了,甚至是有些不喜的。二嬸出身不顯,母親看不上便也罷了,怎麼對阿劭也是這般?
不過他向來不敢頂撞貴和長公主,便也沒有多說什麼,也很快吃完了,放下碗筷,告辭回了前院。
他們一個二個都走了,貴和長公主哪里還有用飯的心思,便讓人把飯菜都撤了下去,也摒退了其他人,只留下老嬤嬤說話。
貴和長公主臉色不愉,老嬤嬤給她奉了茶,柔聲勸道:「勉哥兒年輕還小,公主慢慢教就是,沒必要氣壞了自己身子。」
貴和長公主搖頭道:「我哪里會生他的氣。我是氣阿勤不懂我的苦心……」
「世子爺少不經事,他也並不知道薛劭的身份,所以才這般說話。」
「薛劭,」貴和長公主冷冷一笑,「憑他也配姓薛?若不是看在阿直的面子上,他早就……」回憶起多年前的舊事,她深深地呼吸幾下,才壓制住了胸中的怒氣。
老嬤嬤知道那樁事已然成為貴和長公主的心病,旁人再不能插嘴的了,便沒再說下去,而是勸貴和長公主要以自己身子為重。
*
第二天一早,鄭繡在陌生的地方住的還不太習慣,便早早地醒了。薛劭正在一邊呼呼大睡,一隻手還拽著她的衣擺,生怕在她走掉似的。
她輕輕抽回了自己的衣擺,然後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茗慧和粉葛聽到動靜,便端著熱水進來伺候了。
茗慧伺候鄭繡洗了臉,開了衣櫃給她挑衣裳。
鄭繡選了一件素淨的素雪絹雲形千水裙穿上。粉葛會梳頭,拿了梳子給她通了頭,手巧靈活的給她挽了個百合髻。
妝奩裏除了鄭繡從家裏帶來的幾件首飾外,還有一些新首飾,據茗慧說也是薛直在家時,讓人從外頭淘來的。
鄭繡不禁好笑,這傢伙在家裏又要忙著公事,還有空給自己弄新衣服、新首飾的,怎麼就是不知道往回寫信。
但轉念一想,她似乎也有些想通了,或許忙只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他身處在麻煩中心,眾人焦點,不想送信的動靜驚動到暗中之人。
她選了一支看著貴重的珍珠翡翠釵戴上,然後就沒再動那些首飾了,只帶了之前薛直在家時送的珍珠銀簪和耳墜子。
白術已經從灶上端來了朝食。
薛劭已經醒了,坐在炕上迷瞪著眼睛嗅著空氣中食物的香味兒,還沒有完全清醒的模樣。
鄭繡就道:「你再睡會兒吧,我去佛堂見你祖母。」
薛劭一聽就來了精神,拍了拍自己的小臉,「我跟娘一起去。」
鄭繡點點頭,笑道:「那你手腳快些,我可不等你。」
薛劭便掀了被子,跳下了床,自己找衣裳穿去了。
茗慧趕緊道:「二少爺,讓奴婢來,您先回床上去,別著涼了。」
薛劭不以為意地道:「沒事,我自己能穿。」
茗慧找了一件湖藍色圓領綢衫給他,他自己三下五除二就給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