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直按著鄭繡的叮囑,特地去知會了貴和長公主一聲他們要出門的事。
貴和長公主聽了便皺起眉頭道,「你身上的傷是需要在家靜養的,怎麼能舟車勞頓都別的地方?」
薛直不以為意道:「在家悶得無聊,就是想出去散散心。再說阿繡和阿劭來京城也有段日子了,我正好在家養傷無事可做,也帶著他們趁機四處走走。我如今都這般大了,懂得照顧自己的,再說還有阿繡在邊上呢,大嫂不必擔心。」
他這麼堅持,貴和長公主便也不堅持了,只道:「那你帶足了人手去,一定小心別牽動自己的傷口。若有什麼不方便的,便立刻回府……」
薛直一一應下。
叔嫂二人說了會兒話,薛直離開長豐園在之前,去看了薛勉。
薛勉的小屁股已經消了腫,只是還不方便行走,還養在床上。
見到薛直,薛勉便眉開眼笑地喊了他一聲『二叔』。
薛直挨著床沿坐下,「阿勉這兩天身上好些沒?」
薛勉點點頭,「已經好了很多了,就是還不能走路。奶娘說再過兩天我就能下床了。」
薛直就誇道:「還小子,身子底子不錯,不愧是咱們薛家的孩兒。」
「那二叔,等我好了,你還會帶著我一起玩嗎?」薛勉仰著一張小臉,滿眼期待地看著他。
薛直道:「帶著你玩是一樁,二叔還想逮著你習武呢。我聽說咱們阿勉到現在還沒學過拳腳呢吧?」
薛勉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以前府裏的師傅是帶我學過一段時日的……」只是後來他覺得太吃苦了,央求這他娘說不想學了,就給算了。
薛直心領神會地道:「學拳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雖然剛開始苦了些,可後頭卻是受益無窮。你看二叔受了傷,不過將養了這麼幾天,現在不也什麼都無礙了麼。」
薛勉又問:「二叔,那我能看看你的傷口嗎?」
薛直點點頭,寬了衣帶,解開上衣,讓他看了看自己包紮了繃帶的上身。
薛勉跪坐起來,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二叔傷在胸口啊?」
薛直點點頭,然後又聽他問:「二叔為什麼要打這麼結?」
薛直低頭一看,自己胸口是鄭繡打的蝴蝶結,一時有些尷尬地道:「是你二嬸包紮的,她打著玩的。」
薛勉『哦』了一聲,沒再追問。其實心裏還有些羡慕他二叔。二叔受了傷還有二嬸幫忙呢,他自己受了傷,他娘只會讓丫鬟奶娘來做這些事……
一大一小說了會兒話,薛直道:「二叔這兩天要出門一趟,要過幾天才回來,到時候再來看阿勉。」
「二叔去哪里?」
對著薛勉,薛直就不好說自己帶著妻兒出去玩了,怕這孩子不能去,心裏難受,便道:「二叔去莊子上視察一下,要小住幾天。」
薛勉乖乖地點了點頭,也沒多問。在他看來,莊子也不是什麼好地方,以前他身邊有丫鬟做事不盡心,就是讓他娘送到莊子上了。
「二叔去那種地方做什麼?我娘說那裏都是做粗活的人和受罰的下人,是不好的地方。」
薛直便道:「對啊,所以二叔才要去視察視察,看看那些人有沒有把活計做好。」
薛勉了然地點了點頭,「那二叔早去早回。」
薛直憐愛地摸了摸他的頭,「那阿勉在家也要乖乖養傷,等二叔回來了,可就要帶你習武了。」
薛勉就拍著小胸脯保證道:「等二叔回來,我一定就養好了!」
*
臘月的天,一日冷似一日。浩夜堂眾人卻其樂融融地準備著外出的事宜。
茗慧等人收拾了好些東西出來,塞滿了一輛裝貨物的馬車。
一家子分了兩輛馬車,鄭繡和粉葛、白術一輛,薛直和薛劭一輛。只是這對父子倆都不愛坐著,見出發的這日日頭暖和,便共乘了一匹馬,打馬慢悠悠地走在鄭繡的馬車邊上。鄭繡擔心薛直的傷勢,時不時撩開車簾叮嚀他兩句。
他們要去的莊子就在京郊,雖然走得慢,但過去也不過就是半日的功夫。
車內墊了綢緞軟墊,粉葛在鄭繡身後塞了團花的大迎枕,白術在車內沏茶,倒也不覺得顛簸難受。
鄭繡看她們的神情也是難得的高興,便道:「你們若是覺得在車裏無聊,就坐到車轅上去,看看外頭的風景。」
粉葛笑道:「奴婢陪著太太說話,怎麼會覺得無聊呢。」
白術也道:「奴婢也不覺得無聊。」
太太肯帶她們出來,已經算是一項恩典,兩人自然不會為了玩樂,而忘了自己的本分。
主僕三人坐在一起,粉葛和白術也開始變著法兒地說一些趣事逗她開心。
鄭繡靜靜聽著,時不時也說上兩句。
出了城,走上了官道,馬車走的比之前快了一些。
鄭繡便撩開車簾,探出臉道:「阿直,慢一些吧,小心你的傷口。」
薛直笑著點了點頭,讓車夫放慢了速度。
薛劭騎在馬上躍躍欲試,恨不得馬兒長了翅膀,跑的飛起來。
鄭繡又道:「阿劭也是,看著你爹一些,千萬別讓他胡來。」
薛劭壓下心頭的興奮勁兒,點頭應下。
正說著話,鄭繡就看到前頭路上遠遠地停了一輛馬車,旁邊還聚集了一堆人。
官道上平坦卻並不算特別寬敞,這一群人攔著,他們的馬車便過不去了。且後頭還陸續有人或騎馬或駕車的,他們的馬車架子大,若是一停頓,道路就更得堵塞起來了。
薛直也注意到了,讓身邊的小廝先一步過去瞭解情況。
小廝打馬而去,沒多會兒就回來稟報道:「前頭有人馬車出了事兒,正不得走。」
薛直道:「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也不方便修車。前頭是何許人家?」眼看前頭那朱漆馬車看著也頗具規格,身邊又帶了那些人伺候,應該不是什麼小戶人家才是。若是有些交情,那麼讓人家搭上一段也不礙什麼。
小廝道:「小的隔著車簾瞧了一眼,依稀是謝大學士家的大姑娘。」
謝旖?薛直不禁眉頭一跳。
鄭繡一聽這謝大學士家的姑娘,便覺得有些耳熟,再一回想,他便想起來了——鄭纖從前最追捧的當朝才女,不就是這位麼。
她到京城後,茗慧也說過一些京城的八卦趣事給她聽,還記得偶爾有一次粉葛就提到過這位受當世青年才俊追捧的才女。說她都到二十多歲還為定親,顯然是挑花了眼。當時鄭繡一聽之下便十分好奇地追問了她的一些事,粉葛也打開了話匣子聊起來,但後來……後來好像是茗慧說粉葛什麼差事沒辦法,把她給喊過去了。八卦也就不了了之。
鄭繡還真挺浩氣這位謝家才女的,便道:「她們不走,咱們也前進不得,不如邀謝姑娘同城乘一段,先離開這斷窄路再說。」
薛直為難地道:「不大好吧。」
鄭繡笑道:「這有什麼不好的,你要不願意,我下車親自去說。」
他們說話的時候並未停下前進,眼下已經到了謝家車隊的不遠處。
薛直便只好聽了她的,讓小廝前去請人。鄭繡怕小廝唐突了人家,便讓粉葛一道去了。
沒多會兒,粉葛和小廝就回來了,他們的後頭,便是當朝頗具盛名的才女謝漪。
謝旖身著一條玉色繡折枝堆花襦裙,頭梳金絲八寶攢珠髻,髮髻上簪著一支奪目的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她柳眉粉面,明眸皓齒,一對狹長的鳳眼睛,左眼下還有一顆殷紅的淚痣。
鄭繡一見到,腦子裏便只有四個字——『好豔,好美』!
……她一直以為所謂才女,應該是林黛玉那種嬌怯柔美的模樣,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個豔光四射的美人!
謝旖被一個身著桃紅立領褙子的丫鬟扶著,慢慢地走上了前。她步履輕緩,步下生蓮,頭上的步搖隨著她的一舉一動而輕輕顫動。不論是樣貌,神情還是動作,都讓人移不開眼。
謝旖走到鄭繡的馬車前頭,卻是先對著薛直福了福身,櫻唇輕啟,道:「薛二哥,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