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謝旖後,鄭繡和薛直便往自家莊子上去了。因在路上耽擱了一些時候,到的便有些晚了。
午時過半,日至當空,鄭繡和薛直等人都已饑腸轆轆。還好車上準備了糕點,幾人都用了一些墊饑。
田野之地十分寬闊,又別有一番景致,只是如今正值寒冬,倒也無甚景色可以欣賞,一眼望去,不過是荒蕪凋敝之景。
莊戶上的管事姓李,薛直在來之前已經讓人通知過了。
李管事此時已經帶著人等候已久,見著薛直和鄭繡的車隊,他便笑容滿面地上前相迎道:「二爺,二太太路上辛苦了。」
粉葛和白術先下了車,然後才扶著鄭繡下車來。
第一次見到這位連著七八年治理不好莊子的管事,鄭繡不禁就打量了一番。這位李管事穿的是杭綢的舊棉襖,因為連著穿了許久,棉襖的面子已經一點沒有綢緞的光鮮亮麗,且他手肘處打著兩個明晃晃的補丁。穿這樣一身衣服來迎接主人家,那是非常失理的事情,好在他雖然人瘦的仿佛一根竹竿,身上和臉上倒是收拾的很齊整。
李管事很是熱情,一路帶著薛直和鄭繡往莊子上去,一路介紹各處田地的情況。
薛直和鄭繡在農事上都是兩眼一抹黑,聽他說的頭頭是道的,兩人也不好發問,怕貽笑大方。
到了農莊,李管事引著他們進了最大的屋子,李管事道:「這裏簡陋的很,還望二爺、二太太不要嫌棄。」
他這還真不是謙虛之詞,屋裏除了一張床,一樁八仙圓桌,一條臨床的小幾,還真的就沒有其他東西了。
薛直皺眉道:「這裏從前的佈置呢?」像慶國公府這樣的人家,在外頭建莊子,絕對不可能這麼寒磣。
李管事便為難道:「前些年犯過澇災,許多家私都被泡壞了,莊子上連年虧損,也沒有錢去修補添新,就搬到庫房擱置起來了。」聽起來倒是有理有據的樣子。
鄭繡奇怪不已,一個京郊的莊子,究竟是遇到了怎樣的困難,才會窮成這樣?她穿越過來的時間雖然不長,可也不短了,在她印象中,槐樹村但凡有些田地的人家,只要勤勞肯幹,就算偶爾有天災人禍造成虧損,可總的來說日子過得還算是殷實的。
可看眼前李管事這寒酸模樣,甚至連好幾年前爛掉的家私都沒錢修了,簡直是連日子都過不下去了。
不過眼下才剛來,要瞭解也不急於是一時。鄭繡也就什麼都沒說。
薛直點了點頭,道:「你先讓人準備午飯來吧。」
李管事應了一聲,對著他們躬身行了禮,便退了下去。
鄭繡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地看著薛直道:「這哪里是來散心的?」簡直是來受苦的。
薛直環視了一下房間,雖然打掃的趕緊,但確實是寒磣了些,連鄭家在石牛鎮的宅子都比不上,更遑論慶國公府了。
他不好意思地道:「連累阿繡來陪我受苦了。」
不過好在茗慧想的夠周到,能想到的幾乎都收拾好了,讓人帶了過來。李管事給他們準備的就是打著補丁的舊被子,倒是洗的很乾淨,還是新曬過的,只是被面都被洗的粗糲不看,實在睡不了人。粉葛和白術就先把床鋪重新歸置了,換上從慶國公府裏帶出來的。
鄭繡的首飾不多,她常戴的也就那麼幾件,茗慧裝了個小盒子,一起帶了過來。另外還有一些擺件,連同她的首飾盒子,粉葛一起擺在了小幾上。屋裏經過她們的一番首飾,總算是能住人了。
這頭剛收拾妥當,李管事也讓人呈上了飯菜。
來送飯的就是李管事的媳婦——一個名叫書柳的宮女。不過那已經是她從前的身份了,自動嫁了人,她就只有一個代號,那就是李管事家的。
照理說貴和長公主這樣的身份,她身邊的大宮女,萬萬不可能說落個嫁給莊子上管事的下場。只是書柳等幾個陪嫁宮女,都是當今太后賞給貴和長公主的。美其名譽是為她著想,其實不過是監視她。
當時當今還是二皇子,還沒有榮登大寶,貴和長公主羽翼未豐,便忍了下來。
等她在慶國公府站穩腳跟,自然是想辦法把身邊這幾個扎眼的陪嫁的宮女有多遠送多遠。
像書柳這樣嫁給京郊管事的,還算運氣好的,還有那等被遠遠配了人的,這輩子都無緣再回到京城。
書柳荊釵布裙,未施粉黛,姿容已經不復年輕,只是看她端菜做事的做派,依稀能看到幾分皇城裏教法之下練成的規矩。
房間都是這番模樣了,菜色自然不算豐富。
一共四個菜一個湯。四菜裏有雞有魚,但雞是風乾的,一個盤子都沒有裝滿。魚倒是新鮮,河裏鑿了冰現撈的,不過是最普通的草魚,個頭也不大。
粉葛和白術幫著把菜從託盤裏端到桌上,神色已經露出了嫌棄。
……這樣的房間,這樣的菜色,真是比他們在慶國公府下人的住的吃的還不如!她們當奴婢的便也罷了,可這莊戶上的居然敢這麼伺候她們主子?!
書柳也善於察言觀色,自然瞧出來了,對著鄭繡賠笑道:「鄉野之地,沒有好東西招待,還望二爺二太太不要嫌棄。」
鄭繡能說什麼呢,來之前她還在笑茗慧擔心自己出來受苦,因為她覺得自己也算是能過普通日子了。卻沒想到這莊子上的生活簡直不在平均生活水準上,一下子就讓她從慶國公府這樣的金窩掉進了貧民窟。
薛直讓鄭繡坐下,然後又出去把對四周都充滿好奇,已經急著撒歡的薛劭給喊了回來。
他的臉色也說不上好看,只道:「先用飯吧,其他的用完飯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