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蟲鳴四起,銀白色的月光照進屋裡,映出窗戶上鏤空玫瑰雕花的斑駁影子,像在地板上畫了一副瑰麗的木刻版畫,黑白分明,花枝繚繞。
慕紫小心翼翼側過身子,摸到床邊的枴杖。
她慢慢坐起來,儘量不觸碰大腿的傷口,借助枴杖站起來。
其實她已經可以不用枴杖了,只是傷口表面雖然癒合,內裡的肉卻沒長好,一旦走動,牽扯到那裡的肌肉,就會疼得厲害。
慕紫很怕疼,所以堅持使用枴杖。
她的腳剛沾地,睡在床下的人就醒了。
「要去哪兒?」慕容承睜開眼睛。
「噓……」慕紫將手指放在唇邊,示意他小聲些,「我要去樓下客廳。」
慕容承聞言起身,沉默的抱起她,徑直下樓。
他步履輕慢,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直到將慕紫抱到樓下客廳,才低聲詢問:「你要做什麼?」
慕紫說:「我給阮阿姨燒點紙。」
她叫白薇媽媽習慣了,再讓她叫別的女人媽媽,張不開口。
慕容承費解,「怎麼大半夜爬起來燒紙?」
話雖如此,還是幫她把剩下的紙錢元寶全帶上,然後抱她出去。
慕紫燒紙,慕容承陪在一旁。
「你別站在這兒……」慕紫指了指遠處,「去那邊等著。」
慕容承不悅:「我到底是見不得人,還是見不得鬼?」
最近幾天一直被親媽嫌棄,他已經很受挫了,現在又被慕紫嫌棄,慕容承不能忍。
慕紫哭笑不得,伸手推他,「快去啦,我跟阮阿姨說會兒話,你杵在這兒我會很難為情的。」
得知慕紫是因為害羞,慕容承心裡稍稍平衡了些。
「別太久了。」慕容承說道,隨後走遠了些。
今晚的月亮大而明亮,月輝清冷,讓慕紫想起自己死去的那一晚。
她給阮璃燒了許多紙錢。
「……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是你的女兒,慕紫已經不在人世了,她和你一樣,選擇了自殺……她生前過得不好,每天活在痛苦裡……死亡也許對她是種解脫。」慕紫低聲說著,喃喃細語,「白薇對她很好,只是她們沒有母女緣分,希望人會有下輩子,下輩子別再受苦……」
火光映在她臉上,忽明忽暗,襯托得陰鬱憂傷。
她將自己所知道的關於慕紫的一切,斷斷續續告訴阮璃,哪怕她知道,阮璃根本不可能聽到。
給阮璃燒過紙後,她又另燒了一堆紙錢。
這次是給原來的慕紫燒的。
「……你的東西,我都有好好保存,只是牆上的畫被我洗掉了,那個太嚇人……你喜歡的那個男人,不小心摔死了,就死在你房間的窗戶下……可惜,我沒有早早瞭解你,也不知道你有什麼心願,否則無論如何也該努力一把,幫你實現願望,現在說這些,似乎太晚了。」
她絮絮叨叨說了許多,直到那堆火快熄滅了,才萬分悵然的說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佔用了你的身體。
對不起,我要改寫你的人生……
慕容承走過來抱起她,口吻刻薄:「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可聊的,長篇大論說半天,人家也未必能聽到一個字。」
「你不懂。」慕紫認真的道,「有些話,其實是說給自己聽,說出來,心裡才會舒坦。」
做了錯事,說一句抱歉,心裡彷彿就能得到寬恕,這或許就是人性的偽善。
慕紫的頭靠著慕容承的胸膛,心想:原來我挺虛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