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進身後走進來一名男子,身高七尺有餘,精瘦挺拔,雖未著官服,一身湛藍長衫已將他襯的英武又不失儒雅之風。男子從容走到殿中央,單膝跪下,朗聲道:「臣明荐,參見皇上。」
燕弘添從一大疊奏摺中抬起頭來,看了殿前男子一眼,心情不錯的微微抬手,回道:「起來吧。讓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男子起身上前幾部,在燕弘添案桌前低聲回道:「回稟皇上,此案是由賞金獵人乾荊殺害原兵部下士現任將軍府守衛中將楊碌引起的,在案情的審理過程中,青家姊妹青靈、青末都有參與。青靈在屍體上找出端倪,證實楊碌胸口致命傷上的兇器並非乾荊常用的飛刀,青末識破楊碌夫人證詞中的漏洞,並設下巧計捉拿兇手。兇手確實是楊碌之妻曲心,而曲心正是當年因私通亂賊、盜運黃金獲罪的曲澤之妹。曲心殺害楊碌嫁禍給乾荊,一是為了兄長報仇,二是為了引起單大人的注意,為當年黃金案翻案。
殿外有侍衛守護,殿內除了高晉並沒有其他人,男子還是將聲音壓低到只有燕弘添能聽到,足見處事謹慎。
關於賞金獵人殺人案牽扯出黃金舊案這件事的細節,單御嵐在奏摺裡已經說得很清楚,他只是覺得單御嵐似乎總有所隱瞞,和夕顏的互動也未免太多了點,出於這個原因,他才會讓明荐去查。沒想到竟是青家姊妹也參與其中,難怪單御嵐說案子的時候,總要看樓夕顏的面色了,樓夕顏對這個案子也異常關心,原來其中還有這等有趣的事情。
燕弘添失笑:「青末是青家小妹?」夕樓對青靈已到了愛屋及烏的地步。
「是,那女子十分聰穎,對於問審犯人,尋找證據很有心得,總之此女特立獨行,就連單提刑對她也頗為賞識。」明荐言語間對這女子的肯定讓燕弘添對剛才只是隨口提一句的女子有了些許興趣,不信的笑道:「且不說她是否聰穎異常,特立獨行,區區一介小女子,怎可隨便出入將軍府,還能協助單御嵐辦案?」如果他沒記錯,將軍府雖不比軍中營地軍紀森嚴,卻也容不得一點放肆,更何況是對一個女人。
明荐輕咳一聲,小聲回道:「她在將軍府地位好像不低,將軍府裡的人,皆稱其"夫人"」
「夫人?」燕弘添難得的愣住了,一會才回過神來,奇道:「夙任和夙羽認可她?」
明荐眼角也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回道:「夙任將軍人前人後,都尊稱她一聲..."嫂子"」
嫂子?!這次燕弘添是真的驚到了,夙任性格沉穩,心思縝密,絕不可能短短月餘時間就隨便叫一個女子嫂子。還是...夙凌授意的?
太有意思了?燕弘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這比夕顏和青靈有意思多了。他可沒有忘記當時當青家小姐賜給夙凌的時候,他那苦大仇深的樣子,夙將軍不是不近女色?才多久就繳械投降了?這青家小妹何許人也?
守在殿外的侍衛紛紛側目,御書房內盡是皇上爽朗的笑聲,明統領不知道又帶回來什麼好消息,皇上好久都沒有校的這般開懷。
順了順氣,燕弘添拿起桌上的茶輕抿一口,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眼睛看著案桌上的奏摺,淡淡的低聲說道:「單御嵐既然要重審此案,又找到"高人"相助,你姐不要驚動他們,由著單御嵐去查。丞相府和將軍府雙雙參與此案,某些人必定要耐不住,你只需盯緊他們便是。」
「是。」
燕弘添放下熱茶,繼續處理各地奏摺,明荐卻沒有忽略皇上眼底那抹一閃而過的冷厲寒光。
明荐默默退出殿外,正要離開,卻在轉角處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明荐大步走了過去,爽朗的叫道:「明澤。」
聽到男子的叫聲,明澤身子微微一怔,抱拳躬身行禮,恭敬卻疏離的回道:「末將參見統領大人。」
「你...」明荐臉上的笑瞬間將在嘴角,抬起的正要搭上明澤肩膀上的手也只能尷尬地停在那裡。盯著面前出類拔萃卻又總是孤單冷漠的弟弟,明荐有再多的話,最後也只能化作一聲嘆息,放下手,明荐轉身離開。
明澤緩緩直起身子,目不斜視,對那道隱含怒氣卻又只能無奈離去的背影視而不見。身邊的紅衣副將看不下去,低聲嘆道:「我說明澤,大人好歹是你哥哥,你何必...」
「我的事不用你管。」冷硬的男聲無情的打斷了陸佟還準備苦口婆心的說教。嚥下嘴邊的話,陸佟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臉頰,低啐一聲:「好好好,我嘴賤!行了吧!」說來也真是他自己找罵,別人兄弟之間的事情關他屁事!再說了,人家明澤有御前禁衛軍統領的哥哥罩著,身後還有明氏一族靠著,當然可以隨心所欲的跩了。他真是自討沒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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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午後陽光即使已穿透層層樹葉還是這般刺眼,青楓坐在窗前的躺椅上,手裡拿著一本書,不時吹來的風將手中書頁吹亂,青楓也不在意,她好久沒有好好看書了,現在依然沒有,拿著書只不過是讓自己發呆的時候看起來沒有這麼魂不守舍而已。
輕輕的腳步聲由外面傳來,不一會,茯苓已經快步走到她身側,未等她問,茯苓低聲說道:「主子,朝雲公主回宮了。」
青楓握著書的手一緊,「為什麼?」不是昨天才到丞相府的嗎?還是由太后親自送過去的。公主回宮了,青楓一點也沒覺得開心,反而越發的心慌,放下手中的書,青楓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今日一早,朝雲公主變回宮了,不知是何原因,回來後公主誰也不見。」御醫和太后都在擋在殿外,現在整個皇宮的人都在猜測公主在丞相府遭遇了什麼。
「相府那邊怎麼樣?皇上太后有沒有因此動怒?」是樓夕顏吧,也只有他能讓公主知難而退。青楓心中既喜又憂,喜的是姐姐沒有看錯人,憂的是對方畢竟是皇室嬌女,她們真的惹得起嗎?
「樓相還是如往常一般上朝,皇上忙著處理朝政,沒有因此為難樓相的意思,太后早上去了清萱殿,被公主拒之門外,一會也回宮了。其他的奴婢實在打探不到了。」
「我知道了,妳退下吧。」青楓現在只能依靠茯苓帶回來一些消息,也不能太苛求她,即使此刻她的心惶惶不安,卻也唯有靜觀其變了。
「是。」退到門邊,茯苓輕輕合上房門,主子這一坐只怕又是一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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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樓穆海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御書房內,一道魁梧的身影單膝跪於殿中,宏亮的聲音震得人耳膜發痛,腰桿挺拔,雙目炯炯有神,五十多歲的年紀,卻絲毫未見老態。
燕弘添端坐龍椅之上,抬手示意他免禮,笑道:「樓老將軍鎮守西北,勞苦功高,無須多禮了。幾年不見,老將軍身體依舊硬朗。」樓穆海為人耿直,性格也十分豪爽,燕弘添常常疑惑,武將出身的樓穆海,怎麼生出樓夕顏那般身體瘦弱,卻心思深沉,比狐狸還狡猾的兒子?
樓穆海爽朗一笑,拱手恭敬回道:「托皇上鴻福,老臣身體很好,能為穹岳鎮守西北,老臣深感榮耀。」輕咳一聲,也不多寒暄,樓穆海正色回稟道:「老臣此次回京,是為了奏摺中所說之事。臣奉命鎮守西北,多年來雖未能徹底平復西北,卻也還能壓制住亂賊各種異動。但是這些年來,亂賊首領由穆滄接任後,他們的行事更為鬼魅,尤其這兩年,他們很少出來搶奪過路客商,卻多番與朝廷為敵,挑釁我鎮西軍營。近幾次交鋒中,臣發現它們的武器軍備越發精良,人數也不斷增多,臣此次特意上京面聖,實在是擔心讓他們如此發展下去,西北恐怕不穩,更擔心亂賊與其他勢力勾結,才能讓他們在短時間內獲得如此多的精良軍備。若真如此,必定威脅到吾皇穹岳江山。」
樓穆海說完,燕弘添暗黑的眼眸只是微微揚起,臉上未見怒色,沉聲問道:「最近佩城之內可有異動?」
「臣觀察了一年多,未曾發現可疑人士進入佩城與亂賊接頭。但是臣還是覺得他們近年來的舉動十分可疑,不敢怠慢,故此上京稟報。」樓穆海悄悄抬頭觀察燕弘添的臉色,一如平常。樓穆海不解,自古皇室最不能容忍的便是結黨營私和擁兵自重,亂賊長期擾我西北邊境,如今還大量持有軍備,皇上竟如此冷靜淡漠。難怪皇上登基近十年,大多數臣子仍是摸不透皇上的心思。
燕弘添背靠著龍椅,十指輕輕摩娑著座椅扶手上的鎦金紋飾,低垂著的眼眸看不出是喜悅是怒,御書房內瞬間寂靜,靜得每個人都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樓穆海手心冒汗,心隱隱的惶恐。
「皇上,單大人有要事求見。」高進匆忙的腳步和略顯得急促的通報聲,打破了御書房內壓抑的氣氛,樓穆海看高進這般緊急的樣子,想必單大人是有重要的事情來報,自己稟報之事多少有些捕風捉影,樓穆海不敢耽誤皇上的正事,連忙躬身說道:「微臣先行告退。」
「樓老將軍無須退避,一旁稍後。關於西北亂賊之事,朕還要與將軍參議。」燕弘添淡淡的語調與剛那一室的壓抑全然不符,樓穆海摸不准皇上的意思,卻也不敢多言,沉默地站在一旁。
「宣單御嵐。」
「臣單御嵐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單御嵐大步進來,額間竟然冒著細汗,燕弘添示意他起來,問道:「單卿家這般匆忙,何事啟奏?」
單御嵐起身回道:「回稟皇上,臣奉命收集當年黃金舊案的線索及證據,剛剛有證據指出,當年刑部侍郎平然與黃金案有重大關係,可惜臣還未來得及審問,平然...已畏罪自盡,只留下遺書,一一細說了當年他是如何與戶部尚書合謀,勾結西北亂賊偷運黃金,嫁禍侍衛曲澤的事情經過。」
燕弘添聽完,只問道:「黃金現在何處?」
「黃金早在三年前便秘密運往西北。」
西北亂賊忽然變強,這銀子居然是...國庫銀兩?樓穆海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稍稍抬眼看像高位上的人。
果然,燕弘添緩緩起身,盯著單御嵐一字一句的問道:「你是說,朕國庫中的百萬黃金被偷運到西北為亂賊所用,而這些膽大妄為的亂賊還用朕的銀兩來購買軍需,與朕為敵?」燕弘添語調很輕,單御嵐和樓穆海同時感到一股戾氣襲來,那黯黑的眼中正在醞釀一場風暴。
單御嵐並不知道西北亂賊購買軍需之事,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看向一旁的樓穆海,只見樓老將軍也是一臉凝重,單御嵐心中也猜測了個大概。
兩人皆是不語,只聽見"砰"的一聲悶響,燕弘添怒斥道:「豈有此理!」
案桌上的墨硯被寬大的衣袖一把掃落,濃黑的墨汁濺了一地,星星點點的暗黑墨色浸染了明黃桌布,也汙了皇上的黑錦龍袍。單御嵐和樓穆海皆是一驚,御書房內眾人也嚇得連忙跪下身子齊說道:「皇上息怒。」
「單御嵐。」
「臣在。」燕弘添一聲冷喝,單御嵐趕緊上前。
「朕命你到將軍府傳朕諭旨,命夙凌帶領夙家軍即日出發,圍剿亂賊,慶典之前,務必將黃金追回!樓老將軍,你熟悉西北地形,此次圍剿由你輔助夙將軍共同剿匪。」
「臣等領旨。」兩人不敢遲疑,上前領旨。
「此案...」單御嵐欲言又止,燕弘添不耐煩的回道:「這個案子還有疑點可查?」
黃金案的始末、當年參與的人、黃金的流向,這些可能存在一點的地方,平然在遺書上寫得清清楚楚。最重要的是目前能查到與此案有關的人全都死了,死無對證。就算單御嵐有通天的本事,此刻也只能低低的吐出兩個字:「沒有。」
「都退下。」
「是。」龍顏盛怒,單御嵐和樓穆海對看一眼,一前一後出了御書房。
剛才還滿目戾氣的皇上此刻正端坐於龍椅之上,嘴角若有似無的微揚著,黑暗中的冷色卻愈發令人膽寒。匆匆趕來的蕭雨暗暗搖頭,剛才她在偏殿茶房清點茶葉,小太監慌慌張張跑來說皇上暴怒,嚇得她趕緊過來看個究竟,現在看來,皇上這次怕是真的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