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小跑著趕過來的四名御醫一起湧了上去,又是把脈又是按壓腹部,這時候他們也顧不得男女之防了,來的時候,高公公還特別交代,今日落水的是樓相的夫人,若有一丁點閃失,他們的小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站在一旁守著青靈,青楓感激的看了一眼從來都溫文爾雅,此時卻臉色因冷得可怕的男人,是他救了姊姊,這個情她會還給他的,至於那些欠了她們的,她總有一天會一點一點地討回來。
樓素心臉上一僵,但是也沒有說什麼,深厚的嬤嬤機靈地又拿來了一條毯子,這次樓素心沒有再親自給樓夕顏披上,而是朝嬤嬤使了個眼色,嬤嬤將手中的毯子恭敬的遞到樓夕顏面前。
樓夕顏面無表情接過毯子將臉上和身上的水擦乾,便又將毯子扔回給嬤嬤,樓素心的臉色更加難看。
墨白此時也將兩個太監逼上了岸,樓夕顏走到岸邊,在墨白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墨白了然的點點頭,再次潛入水中,沒有人明白他要幹什麼,除了此刻臉色微變的楊芝蘭。
眾人都在緊張地等著御醫救治的結果,畢竟卓晴的臉色很是嚇人。樓夕顏冷得足以結霜的聲音忽然說道:「來人。把那兩人打入大牢。」
御林軍皆是一愣,在宮裡只有皇上可以下令他們捉拿誰,別人他們可以不用理會,但是今天下令的是樓相,這讓他們為難了。小心地看了皇上一眼,皇上臉色不變,只是輕輕的點了一下頭,御林軍立刻了然,四人衝上前,將兩名太監擒住。
楊芝蘭心下一跳,莫不是樓夕顏看出了什麼破綻?!鎮定的上前一步,楊芝蘭故作不解的問道:「夕顏你這是幹什麼?他們雖然救人不力,也罪不至入獄吧。」
「救人不力?」鳳眸微瞇,毫不掩飾眼中的冷凝,樓夕顏冷聲回道:「臣看到的,卻是殺人未遂!」
青楓直直的看著樓夕顏,殺人未遂是什麼意思?難道…姊姊落水不是意外?
從未見過這樣的冷冽的樓夕顏,楊芝蘭深吸一口氣,乾笑道:「這…不可能吧!」
轉頭看向兩名太監,楊芝蘭故意大聲喝叱道:「狗奴才,到底是怎麼回事?」
兩人趕緊跪下,其中一人開口便稱冤枉:「奴才們冤枉啊,水下荷葉太多,我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青姑娘。好不容易找到了,青姑娘已經溺水昏厥,奴才正扶著姑娘,樓相這時趕過來,誤以為奴才們對青姑娘不利,奴才們絕對沒有加害姑娘之心。」
楊芝蘭暗暗舒了一口氣,這兩人不愧是她精心栽培的奴才,說話做事也算有些分寸。回過身,愛憐地看著御醫還在拼命就這卓晴,楊芝蘭嘆道:「原來如此,夕顏救人心切的心情哀家理解,這場意外太突然了,誰也不希望看到,好在現在靈兒也救上來。」
樓夕顏一反常態的沒有順勢沉默,而是直接看向楊芝蘭,冷聲回道:「太后的意思是,是臣看錯了?臣還沒有愚鈍到救人和殺人都分不清楚的地步!」
楊芝蘭一怔,沒有想到樓夕顏竟然會出言頂撞,一時語塞,樓夕顏卻不打算就此作罷,當他看見這些狗奴才將靈兒按入湖底的那一刻,他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而現在他甚至不敢去看躺在地上毫無生息的她,更不想承認只是等待御醫救治的這段時間,足以把他逼瘋。
恐懼與心疼撩撥著他多年來極少爆發的怒火,而此刻,他不想忍耐,眼光掃過傾斜的木台,樓夕顏的怒焰直接燒向了高高在上的東、西太后:「宮裡舉辦的宴會,就應該保證她們的安全,木台無故崩塌,已經有人掉下花池,滿院子的侍衛奴才,居然只有四個人下水救人!這麼大的荷花池,你們為何不加派人手?臣是不是可以認為這就是一場有意為之的謀殺!」
「放肆!」樓素心臉色極差,保養得宜的臉此時因為氣惱全都皺在了一起,厲聲喝斥道:「樓夕顏,這是內宮之事,你一個外臣,怎敢干預。這件事,或許根本就是一個意外,就算真有隱情,哀家自會徹查清楚,你如此出言不遜、自作主張,成何體統!」
他簡直反了,為了個女人,這樣有失風度,太叫她失望了。
樓夕顏直接掠過她,看向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聲、高深莫測的燕弘添,朗聲逼問道:「敢問皇上,臣妻在宮中出事,生死未卜,臣是不是沒有這個權力追究責任?」
燕弘添鄭重的點點頭,認真的回道:「有。」難得夕顏發一次怒,他要多多支持才對。
樓素心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好啊!他們聯合起來忤逆她!今日她倒要看看,她一直悉心疼愛的好外甥,要怎麼樣來編排她的不是,高傲的昂起頭,樓素心冷哼道:「好,你要追究誰的責任,是哀家的責任?還是誰把你妻子推到池裡了?」
楊芝蘭低笑一聲,趕緊打圓場的笑道:「夕顏,這不過就是一場意外,並沒有誰故意要害靈兒,你就別惹你姑母生氣了。」
樓夕顏冷謀微揚,看向一臉慈愛的楊芝蘭,寒聲逼問道:「如果不是意外又當如何?」
楊芝蘭心倏地一緊,今天的樓夕顏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她總覺得樓夕顏似乎知道些什麼,但是這怎麼可能,他才剛趕來而已。就在她揣揣不安之時,潛入水中多時的墨白終於浮出水面,手中拿著一綑繩子,將繩子扔上岸,墨白隨即爬了上來,蒼白的皮膚,天藍的眸色,立刻讓他成為了眾人的焦點,不時還會傳來一陣陣低低的私語聲。
墨白冷漠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逕直走向樓夕顏,沉聲說道:「主子,木台在水下一共有十二根樁,每一根樁上都有刻意割斷了一大半的切口,並且每一根樁的缺口處都繫有一根麻繩。夫人掉落位置附近的兩根柱子已經斷裂了,麻繩在拉斷木樁的時候應該被收走了,其他的繩子現在還在。無論夫人當時站在那裡,腳下的木台都會垮塌。」
聲音不高,但是話一說完,岸邊先是一片寂靜,接著就是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現在還有人說是意外嗎?」樓夕顏撿起一根地上的麻繩,似鷹犀銳的鳳眸掃過眾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也沒人敢接話。
青楓聽著墨白的解說,樓夕顏的質問,眼睛盯著那捆嶄新的麻繩,她終於明白了,今天的一切就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謀殺。青楓蜷著身子,雙手緊緊的握著姊姊冰冷的手,一聲不吭,明亮的眼眸微垂,讓人看不清楚眸光。
楊芝蘭暗罵一聲,該死!本來可以把整個木台全部拉塌,收回麻繩,但是這樣就不像是年久之修的意外,她原來打算青靈溺斃之後,下水救人的太監再把綁在樁上的麻繩收走,如此一來就沒有了證據,神不知鬼不覺。但是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樓夕顏居然會來,還會跳下水中,更沒想到他如此機敏,立刻讓人下水查看木樁,看來這次她要找個替死鬼才行了!
趁著眾人都還在驚訝之中,楊芝蘭已經怒道:「豈有此理,宮中居然發生這樣的事情,姊姊,這次我們一定好好查個水落石出。」
樓素心眉頭再次蹙了起來,竟然真的不是意外,即便如此,她依然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臉色仍是不愉。
樓夕顏豈會讓這件事情變成內宮自查的案子,那只會是隨便一個替死鬼就能解決的事情,看向燕弘添,樓夕顏冷聲說道:「臣以為此事雖然發生在內宮,但是在場的小姐都是世家千金,名門之後。今日的宮宴正是為了挑選慶典時代表穹岳表演的人選,此案關乎慶典,已經不再僅僅是內宮的事情,應該交由刑部審理而非勞煩兩位太后。」
「准。」燕弘添已經隱隱感覺到這件事的蹊蹺之處,若是不將此事交由刑部去查,只怕夕顏絕對不會就此作罷!「來人,將最先下水的四人收監天牢,御林軍把守,封鎖御花園,此案交由刑部審理。」
「是。」
「嘔…」躺在地上的人終於有了反應,一口水吐了出來,卓晴狠狠的咳了起來。看到她終於動了,青楓眼中的淚忍不住流了出來,不過這次是因為高興:「姊!」
樓夕顏聽到咳嗽聲,也趕緊衝了過來,半跪在她身邊,僅僅的拽著她的手,樓夕顏急道:「靈兒,妳能聽見我說話對嗎?」
看到她輕的不能再輕的點頭,樓夕顏一顆始終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將她抱在懷裡,樓夕顏問道:「她現在怎麼樣?」
青靈醒過來,御醫才是最開心的,他們的命總算是保住了,「青姑娘溺水時間雖久,但是現在總算是已經緩過來了,不過仍有可能烙下痰熱壅肺或外寒內燥等病根,還需要多多調理保養身子。」
將兩條毯子緊緊的裹在卓晴身上,樓夕顏對著一旁的太醫說道:「你待會開幾服藥,把藥單和藥材送到丞相府。」
「是。」
楊芝蘭迎了上去,看了一眼樓夕顏懷中還昏迷的卓晴,心疼的說道:「夕顏啊,靈兒現在昏迷不醒,不宜舟車勞頓,還是讓她到西霞宮好好休息。等她醒了,身體調養好一些,你再接她回府不是更好?
將她攔腰抱起,樓夕顏冷冷的回道:「不必了。夕舞,走。」
「哦。」樓夕舞愣愣地跟在樓夕顏深厚,頭也不敢回。
直到樓夕顏的身影消失在御花園的盡頭,青楓才站起來,也不管還有太后,皇上在場,青楓一句話也沒有,一步步緩慢的朝著清風殿的方向走去,茯苓行了禮,匆匆跟上去攙扶她搖搖欲墜的身子,青楓掙開她的手,就那樣獨自一人蹣跚地往前走去。
今天發生的一切,在宮裡並不是沒有發生過,只是那些人沒有青靈運氣好,這,就是後宮。茯苓剛剛觸摸到的那雙手寒冷如冰,如果青楓的心也如是,以她的脾性…茯苓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燕弘添黑眸輕瞇,他沒想到青楓會是這樣的反應,不過她應該是怎麼的反應呢?燕弘添好笑,他什麼時候開始去在意一個女人的反應了?
留下兩宮皇太后和這個爛攤子,燕弘添也瀟灑的大步走出御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