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事情辦得快如閃電,可兩個丫環一點兒弄不明白自家少夫人的意思,好好查著金惠瑞,怎麼就扯到外邊小廝身上去了?藍翎一頭霧水,出來遇到金盞,銀台兩個,見銀台今兒又打扮的格外漂亮,眼神裡就飄過一絲不屑。
馬上就要拉出去配人了,還自以為是呢!
也是活該,敢打少爺的主意,不瞧瞧自己什麼樣兒,能比得過少夫人?
她抬起頭,擦著她肩膀過去。
銀台看她也不順眼,與金盞道:「而今同是奴婢也敢對咱們白眼呢,就你受得了。」
金盞淡淡道:「你當你做了姨娘,她就不敢白眼?」
「你……」銀台心裡惱火,把她拉到一邊,輕聲道,「我這還不是為咱們著想?但凡你我誰被抬了姨娘,將來總有好處,不然,不然你當初,」她也顧不得遮掩了,「往前夫人要抬你,也沒見你拒絕,如今倒矯情上了!」
金盞臉色微冷:「這如何一樣?若是夫人的主意,咱們奴婢也只能聽從,而今你自己善做主張,被夫人知道,還能同意?」
饒是何氏好說話,也不喜歡下人主動勾引她兒子!
銀台無言以對,可何氏更喜歡金盞,不可能抬她,別說少爺了,平時裡忙裡偷閒,也只把時間花在少夫人身上,她們哪裡還有那麼多的時間去等?不這樣,就只能嫁給普通的小子。想起前陣子,老夫人身邊好幾個丫環配了人,有些竟是農莊上的,好一點兒,是府裡的小管事,要麼年紀大了,要麼生得醜陋。她從小就伺候衛琅,眼光也跟著高了,如何看得上?
無視金盞的話,銀台轉身走了。
晚上衛琅回來,兩人坐著一起用膳。
朝堂上的事兒他仍是不提,只問她在家裡做些什麼,駱寶櫻就把小燕兒的事情告訴他,一開始也摸不著頭腦,畢竟衛蓮的事情過去好幾日了,他對此並不關心,還是駱寶櫻提了兩句,他才曉得她的意思。
笑一笑,他道:「你是覺得有蹊蹺?」
「你不覺得嗎?」她吃完了擦一擦嘴,「紀家的小廝就那麼巧,說話剛好被丫環聽見,不止聽見,那說的話還是假的。」她端起溫水簌口,拿袖子遮掩了輕輕吐在托盤裡,站起來道,「就等小燕兒的消息了。」
男人胃口大,不似她那麼快就吃完,衛琅道:「倒也是,不過光憑著一個丫頭未免太慢,我瞧我撥兩個小廝予你吧,都是機靈人還會些腿腳功夫。」
駱寶櫻聞言笑道:「那最好。」
她就統共帶了八個人過來,裡頭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正管著鋪子,那鋪子不好不壞勉強湊活,掙不了大錢,另外一個,與他娘子管著百來畝地,而今衛琅要伸援手,定是他用著可靠的,她自然同意。
衛琅就與門外邊兒的九里說了,銀台見他快要吃完,上來遞帕子,素手抹著香脂伸到面前,粉色蔻丹尤為顯眼。自從他發現她意圖之後,原先不注意的也注意到了,淡淡道:「往後我這兒不用你再伺候。」
銀台渾身一震,帕子從手中滑落,顫聲道:「少爺,奴婢到底做錯什麼了?」
已在榻上坐著歇息的駱寶櫻斜睨過去,嘴角一挑。
這銀台啊,真是自不量力。
要衛琅真是這種人,也不會二十來歲才碰女人吧?當年也不至於說對她看不上,要求那麼高,她銀台能夠得著嗎?她當做沒聽見,一隻手撐著下頜,另外一隻手隨意的翻著圖樣。嫁到衛家多日,作為兒媳婦,她好似還沒敬過孝心,打算給婆婆做雙鞋子。
畢竟何氏對她還是不錯的。
銀台心裡害怕又不甘心,跪下來道:「還請少爺明示,假使奴婢哪裡錯了,奴婢定然會改。」
衛琅垂眸看她一眼。
她抬著頭,臉上早已沒有小姑娘時的天真可愛,越長越漂亮,是個大姑娘了,這樣的年紀,其實早就該尋個合適的男人嫁了,生兒育女。畢竟姑娘家,哪個不需要這樣的結局呢?總不能一直這樣伺候著別人。
「是我疏忽,耽誤了你們,而今你們也該嫁人,這陣子便休息下,不用再來伺候我。」他朝金盞看去,「都退下罷。」
銀台呆若木雞。
直到衛琅走了,她還跪著。
金盞把她拉起來,拖著她出去。
一到門外,銀台就哭起來,嗚咽道:「他怎得這麼狠心?金盞,咱們伺候他這麼多年,就一點沒有感情嗎?金盞……我不信,剛才你也在,我是不是聽錯了?嫁人,咱們能嫁給誰呢!」
金盞不比她好受。
可她一早就知道這樣的結果,自從看到衛琅那樣對待駱寶櫻之後,她就知道,這輩子也不可能留在他身邊。
要說這一刻的心痛,銀台興許還比不上她。
她忍住眼淚,淡淡道:「少爺沒有拆穿你,你該感謝少爺了,不然夫人曉得,你以為你會如何?而今這樣也是早晚的事情,幸好咱們夫人心好,定是為咱們著想,你不要再做傻事,再惹到少爺被趕出府去,誰也救不了你。」
銀台趴在她肩頭哭。
金盞一動不動,渾身麻木。
她想起在江南的那些日子,她原先被父親打罵,成日像活在地獄中,父親後來把她賣了,她只覺得解脫。在衛家,吃得飽穿得暖,何氏教她規矩,衛琅教她識文斷字,她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早上送小少爺出門,晚上接他回來,不知不覺她把他們當作一家人。那是她最幸福的時候,直到他長大了,她也大了,來到京都,才發現主子與奴婢之間越來越大的距離。
而那時衛琅也開始入仕了。
他不再像小時候,性子也越來越難以接近,可他與駱寶櫻在一起的時候,仍會有些年少時的模樣。
時間到底流逝的太快,誰也無法挽留。
現在,她終於要離開他了。
曾經跟在他身後,無憂無慮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
金盞推開銀台,回臥房收拾東西。
銀台追上來,驚嚇道:「你要作甚?少爺不是讓咱們歇著嗎,你這是要去哪裡?」
「去夫人那裡。」金盞道,「既然少爺不要咱們伺候了,我去伺候夫人。」
從哪裡來,到哪裡去,一早便是何氏買得她,她而今要回到她那裡。
她手腳麻利的收好,提起包袱就走了。
銀台不曉得怎麼辦,坐在床邊,只知道哭。
過得陣子,駱寶櫻再看到金盞,她便跟在何氏身邊,在旁邊端茶倒水仍如往常一樣,見到她,笑著叫她少夫人,何氏道:「這丫環我想著再留兩年吧,身邊正好缺一個。倒是銀台,我尋著個合適的,外院管花木的吳管事,他老娘急著要給他娶妻,我瞧著不錯,年紀不算大二十一歲,生得也清秀,你看呢。」
駱寶櫻笑起來:「母親,銀台原就是您的人,我哪裡好插嘴,母親覺得合適便好。」
何氏便沒再提,一會兒叫了十來個人,讓她自個兒挑:「你祖母說先緊著你,她那兒人多不急。」
駱寶櫻也就不客氣了,選了六個人回去,三個小丫頭,三個婆子。
小丫頭讓紫芙教,婆子嘛,主要做粗活,都在外面伺候。
這一日,兩個小廝與小燕兒回來了,興匆匆與駱寶櫻稟告。
「那小廝叫張祥,就是二少夫人的陪房呢,小洋與小真哥哥已經打聽好了,那一日,張祥與另外一個小廝來過咱們府上。」小燕兒這小丫頭活潑伶俐,已經與他們打成一片,「門房說的。」
江真,應小洋兩個作證,應小洋道:「少夫人,小人與門房的根兒很熟,小人專程問了他,他說那兩個小廝過來口稱是要向二少夫人稟告鋪子的事情,二少夫人陪嫁多,也是常事便沒有在意,小人問起他才想起來的。」
偏偏是這一天來兩個。
駱寶櫻道:「那兩人是在同一間鋪子做事嗎?是管事,還是賬房?」
應小洋道:「都不是,就是平常的夥計。」
駱寶櫻就笑了,叫紫芙重賞三人。
小燕兒摸著沉甸甸的銀子,高興的直笑,一路跳著走了。
晚上,駱寶櫻看著時辰差不多,使人擺飯,因衛琅沒派下人回來,定然是要準時到的,結果碗筷擺好了,熱騰騰的米飯冒著氣,也不見他出現,駱寶櫻就有些奇怪,這時有個下人在外面與看門的婆子說話,婆子連忙過來告知。
她才曉得,衛琅剛下轎子就被衛春帆給攔住了。
聽說伯侄兩個正鬧不開,被衛老爺子大罵一頓,叫去了正堂。
駱寶櫻頭疼,也想不出是因何,起身往正堂。
老遠就聽見衛老爺子拍桌子的聲音。
看著脾氣不小,大約是衛春帆的錯罷?她肯定偏袒衛琅,也不覺得他會做錯什麼,從下人身邊走過去,輕手輕腳立在門口,就聽到衛春帆在控訴衛琅,說他在乾清宮胡說八道,要連累衛家。
要說這事兒,得從下午衛春帆入宮說起了,工部掌營造工程事項,皇上病重,連著許久不早朝,但仍會與太子商議大事兒,這日惦念建造水車一事兒把衛春帆召進宮,問完了,皇上隨手翻閱奏疏,發現有人彈劾福王,說與之前造反的寧王是一家,便問了衛春帆一句。
其實這個傳言不是才有的,福王與寧王離得近,一個造反被鎮壓,另外一個還真難說,衛春帆當時就回,請皇上下令逮捕福王,防範於未然嘛,總比福王又起兵來得好。那時衛琅也在旁,太子便問衛琅,結果衛琅竟然反對,說福王生性溫和,應不會與寧王沆瀣一氣,希望皇上,太子徹查之後再行定論,畢竟是家人,不必為此傷了親情。
這不是打衛春帆的臉嗎?
衛春帆心裡能不惱火,在衙門裡就恨不得去尋衛琅,可他在乾清宮,自己奈何不得,這不等回來就有機會了?
「那福王哪裡稱得上生性溫和?原先得皇上喜愛,不曉得得罪多少官員呢,這會兒也不定真是要造反!父親,你看看他做得好事,一看就明白的偏要往別的地方說,要是福王真造反了?他信誓旦旦,可不是要害咱們衛家?」
駱寶櫻在外面聽著,眼睛瞄向衛琅。
他面色鎮定,胸有成竹。
這福王是太子的弟弟,也是二皇子,駱寶櫻當然是認識的,皇上自小就很疼他,後來封王也是去了很富庶的藩地,足見皇上對他的照顧,駱寶櫻心想,應該不至於會造反罷?
衛老爺子看這二兒子氣喘吁吁的,皺眉道:「就這麼個事兒,你就揪著琅兒?像什麼話!」
「這這麼個事兒?」衛春帆怒道,「父親,這還算小事嗎?」
衛老爺子道:「我問你,皇上太子後來怎麼說的。」
衛春帆就支吾了。
身後忽地傳來腳步聲,駱寶櫻回頭一看,對上衛春堂冷厲的眼神,原來聽說伯侄兩個吵架的事情,他也來了,她心裡雖不願,還是叫他大伯父,衛春堂嗯一聲,抬腳走進去。
見到衛春堂,衛春帆好像看見靠山,叫道:「大哥,你快來評評理,外面是不是都在說福王要造反?就這死小子不認理兒,自作主張,也不顧長輩面子,他是翻了天了!不過是個大學士,還沒正兒八經辦公呢,懂什麼?」
衛春堂到底是官員,對朝堂的事兒比較在意,不然也不會來,聽完來龍去脈,啪的一拍桌子:「你給我閉嘴!」
衛春帆嚇一跳,囁嚅道:「大哥……」
兩人親兄弟,從來衛春堂就長著張冷臉,唸書比他好,學什麼都比他快,故而衛春帆內心是很崇敬他大哥的,甚至比衛老爺子還甚,畢竟兩人還同仇敵愾,而衛老爺子是始作俑者,兩兄弟反而對他有些隔閡。結果這大哥卻叫他閉嘴,衛春帆能不吃驚?
「大哥,怎麼你也,難道我說的不對?」
衛春堂道:「不管外面怎麼傳,你也不該就此下定論,人云亦云!福王要造反,是何原因?私下囤積兵馬了嗎?一無所知,你叫皇上捉拿他?別提,他還是皇上的親兒子,這回是琅兒救了你,你給我好好反省。」
衛春帆氣得一蹦三丈高,臉色通紅,哪裡還說得出一個字,站起來就走了。
也沒想到大伯父會幫著衛琅,衛恆沉著臉道:「大伯父,便算不曾調查,卻也有這個可能,不是嗎?父親是衝動了些,可也不是完全說錯。」
「錯得離譜了!」衛老爺子道,「你回去給我想想,到底你父親哪裡錯了!」
衛恆一怔。
衛老爺子道:「這件事兒到此為止,都走罷,該吃飯的吃飯去。」
衛琅便先走了出來,剛踏出門口,就瞧見駱寶櫻。她穿著件月白色折紙石榴的裙衫,裙子亦是淡色,在月光下好似踏風而來的仙子,他立時就覺得餓了,不管不顧的先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香香的,帶著點兒清涼。
被屋簷下的丫環們看見,她忙往暗裡走,嗔道:「瞧你這猴急的。」
他笑:「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怎麼不在家裡等著我?」
握住她的手,把她往懷裡帶。
「第一回見二伯父與人吵架,想來看看熱鬧。」駱寶櫻打趣。
衛琅輕笑一聲:「好看嗎?」
「沒想到大伯父也有公正的一面啊。」駱寶櫻原以為衛春堂會偏幫衛春帆呢,畢竟兩人是親兄弟。
「這樣的話,大伯父恐無法勝任現在的官職。」衛琅正色道,「家事國事不可能分不清。」
「也只有二伯父……」駱寶櫻撇撇嘴兒,不過他不是分不清,他是原本能力就不夠罷?不夠還胡說八道,也真是叫人頭疼了,她挽住他胳膊,「但我也不太明白,你就這麼確定福王不會造反?」
他一笑:「不確定,但我也沒把話說絕了,不是請皇上太子徹查嗎?」
「那為何祖父,大伯父都說得那麼嚴重,好似二伯父犯了很大的錯一樣。」
「因為那是皇上的親兒子。」他道,「不似寧王只是哥哥。」
駱寶櫻這才恍然大悟。
皇上病重,太子掌權,便是派兵去捉拿福王,最終也是太子全權處理,骨肉相殘,這不是皇上在這時候想看見的,而太子,也並不想讓父親看見自己對付弟弟的情景,所以聽見衛春帆這麼答,他才會再問衛琅。
幸好他是聰明人。
不過想到當時的狀況,駱寶櫻還是替他捏了一把汗。可見男人在朝堂,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行差踏錯一步都會惹來麻煩,她原本想與他說兩個小廝的事情,後來還是沒有提。
倒是他歇息時自己問起來,她說道:「你且等著看好戲罷。」
衛琅一笑,捏捏她的臉:「行吧,反正你心眼一向多,我也對付不過你。」
駱寶櫻冤枉:「說得我好像算計你什麼了!」
明明是他算計她,她那麼小他就盯著她了,不然還不定嫁給他呢。
衛琅壓在她身上:「你算計什麼你自己清楚,不過我別的對付不了你,有一樣事情,你必得求饒的。」
這意思只有駱寶櫻懂,頓時羞得滿臉通紅。
看上去卻更誘人,渾身像染了胭脂似的,他低下頭,從頭親到腳,她癢的慌,扭得像條美人蛇。
早上起來又是渾身酸痛,掀開被子看,驀然發現連腳背上都有淤紅,想起昨晚上他的熱情,駱寶櫻臉頰發燙,都不好意思讓丫環來伺候穿衣了,連忙把羅襪拿來自己套上去。又把裡衣穿得整整齊齊,這才讓紫芙,藍翎進來。
不過脖子上的實在擋不住,她想一想,挑了件兒領口稍許高的。
不然這樣去請安,實在有些丟臉。
臨出門時,又叮囑紫芙去做一件事兒,紫芙領命走了。
路上遇到程氏,瞧見駱寶櫻,臉色不大好看,因想起昨兒自家相公丟臉的事情,這麼大年紀了,還不如一個侄兒,程氏作為伯母,那臉還掛得住嗎?可都住在衛家,天天還得見,程氏見她行禮,淡淡道:「只怕我都受不住了,而今好些小輩,哪裡把長輩放在眼裡。」
說完甩袖走了。
見她那樣子,駱寶櫻心裡還真不想管那檔子事兒,可金惠瑞沒事兒在眼皮子底下晃著實心煩,她不打發了不舒服,再說也讓二房吃點教訓,看他們還會不會看錯人呢,她那會兒可是提醒過衛蓮的!
駱寶櫻冷笑一聲往前走了。
這陣子,金惠瑞身上還是不太乾淨,請了大夫看,說叫她好好調養,心情要愉悅,但衛恆不太關心她,眼前還有個姨娘總做些刺眼的事情,她怎麼高興得起來?這整個衛家,也就她最不如意,不似駱寶櫻,前幾日連衛琅身邊兩個丫環都打發了,一個嫁去外院,一個回了何氏身邊,那日子真是過得順風順水。金惠瑞越想越是不悅,也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走到這一步。
「少夫人,快些喝藥了。」墨玉遞給她一碗藥。
金惠瑞喝得一口,覺得苦得要命,正當要喊青梅給她拿個蜜棗來,就見大門被人死命踢了一腳,衛恆一陣風的闖進來,揪住她領口就是一個耳光。
那力道大的好似雷霆,她腦袋一陣眩暈,回神過後覺得唇邊滿是腥甜味,張口嘴就吐出了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