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戰成名。
眾人紛紛前來恭賀,已經有姑娘向她發來邀請,欲與她成為手帕交。
京都便是這種風氣,容貌私底下比,才華明面上比,誰都願意與有格調的人交往,故而貴女圈中從沒有庸俗之輩,假使誰只仗著家世,胸中沒有半點墨水,那是贏不到別人的尊重的。而家世差一些,卻有驕人的一面,也一樣能獲得青睞。
見駱寶櫻一下就出頭了,駱寶樟瞧駱寶棠一眼,終於明白為何她那樣勤奮!
只可惜,天資不高,白浪費了功夫。
然而駱寶棠好似並不在意,既沒有露出嫉妒的神色,也沒有露出不甘,叫人捉摸不透。
駱寶櫻好不容易才應付完那些姑娘,走到她們身邊,將珍珠冠帽摘下來道:「脖子都差些斷了。」
那三個圍上來看帽子。
駱寶珠摸摸珍珠:「好大呀,比娘頭上戴得珠釵的珍珠都大呢。」
「這是最好的南珠了,每一顆都是精挑細選的,你瞧瞧,是不是都一樣大?」
駱寶珠仔細瞅瞅,點點頭。
豈止一樣大,連顏色都是一模一樣,玉色的白,白的漂亮,近看都想一口吃下去。
劉瑩現在才過來祝賀:「沒想到三姑娘的功力如此深厚,我甘拜下風。」
「劉姑娘莫這樣說。」駱寶櫻聲音甜美又清脆,「有道是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我只是運氣好罷了。我剛才瞧見劉姑娘你的書法,真正是好看,大有書聖的神采,我可寫不出那樣的神韻。」
大抵是因這才輸。
她也同樣欣賞了駱寶櫻的字,也不能說多好,可卻真真切切寫出了她獨有的風格,贏在自成一家。
那樣小的年紀,她也只能說服自己,駱寶櫻是天縱奇才。畢竟有些人的才華,是終其一生都難以超越的。幸好,駱寶櫻不是名門望族的姑娘,那光芒為此也不會太盛,絕不至於淹沒了她。
劉瑩笑道:「我四月生辰,你必得來我那裡,已是與眾位姑娘說好了,你莫推辭。」
駱寶櫻一口答應。
她還真想去劉家再看看,或是遺漏了什麼線索。
在眾人面前,劉瑩落落大方,絲毫沒有惱怒,因此化解了不曾奪魁的尷尬,姑娘們只會說劉瑩好有肚量,還請駱三姑娘去做客呢。
衛蓮在旁聽著,很是不服氣,她噘嘴道:「那兩位大人是不是頭腦糊塗,竟然選了駱寶櫻!姐姐,我可不覺得她寫得比你好,明明姐姐的更出彩,三哥也是眼瘸了!」
瞪她一眼,衛菡輕聲道:「長公主向來不徇私情,不然劉姑娘還在呢,輪得到別人?」
畢竟那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兒,還常去陪著的,怎麼也是沾親帶故。
衛蓮這才不說話,可暗地裡偷瞧了駱寶櫻好幾回。
比完書法,姑娘們三三兩兩去賞花,駱寶櫻手裡拿著冠帽,輕聲與駱寶珠道:「這帽子值不少錢呢,要是取一兩顆珍珠拿去賣掉,珠珠,咱們可就不怕沒冰沒炭了。」
她對這個十分執著,因住家環境不好,冬冷夏熱,很不舒服,她自小造就的嬌貴心理真的沒法子消除掉,也只求這個了。
駱寶珠點點頭:「那好呀,不過拆掉幾個會不會不好看了?」
「平時誰戴呢。」駱寶櫻道,「重死了,索性多拆幾個,叫母親拿去開舖子。」
身後有人輕笑。
不像是姑娘發出的,也不可能有姑娘偷偷摸摸在她們身後,駱寶櫻驚訝的回過頭,只見衛琅不知何時竟站在那裡,穿著瑞草雲鶴的夏袍,腰間扣著鍍金蘭桂的玉帶,翩翩佳公子,俊美不可方物。
只為何有這等行徑,偷聽別人說話?駱寶櫻警覺得朝四周看一眼,原來並不是僻靜處,周圍好些姑娘都紛紛投來目光呢。
竟然當著眾人的面過來。
她皺眉,慢吞吞道:「衛三公子您怎麼來了?」
居然都不叫他表哥。
衛琅心想難道是為避嫌?
小丫頭成天滿腦子也不知在想什麼……
「長公主從王姑娘口中知曉你我關係,特請我與你相陪,走吧。」
這話真是惹人想入非非,什麼關係,不過是教了幾個月好不好?駱寶櫻道:「這事兒,丫環來說一聲便是,怎得還要衛三公子親自前來。」
「不過順路,也為恭賀你奪魁。」衛琅瞧她一眼,「我與有榮焉。」
駱寶櫻突地閉上了嘴。
當初得他指點,她曾埋怨他嚴苛,然而今次能贏劉瑩,委實是因他的關係,令她重新正視自己的寫法,才能突飛猛進。
她跟在他身後走了。
不是很快,走得一陣,衛琅道:「你駱家很是缺錢?」
駱寶櫻:……
「再缺錢也不能將珍珠賣了,要不我與祖母說一聲,衛家鋪子甚多,不若盤一個給你們。」
駱寶櫻道:「我們自己能解決,還不至於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再說,也不想再欠你們衛家人情。」
人情債最難還。
衛琅唔一聲:「那欠我的呢?」
如今想起來,他費勁心力教導駱寶櫻,她連一句謝謝都很勉強,然而今次卻是因著他,她才能奪魁,怎麼也算是欠他的吧?
半響沒有聲音。
衛琅回頭一看,只見駱寶櫻在扣珍珠冠帽上的珍珠。
他皺眉:「你作甚?」
「一顆夠不夠?」她天真的問。
衛琅無言。
駱寶櫻鬆開手:「哦,是你自己不要的,我可不欠你了。」
她大踏步往前走了。
真是個……完全沒有一點良心的丫頭!想起那時她站在高台,風姿絕代,甚至讓人忘記了她的年齡,而從那台上下來,又變成了最會氣人的小姑娘,衛琅搖搖頭,跟了上去。
嘉惠長公主好奇衛琅教了她多少,又正色問:「那衛公子可曾一眼就認出來了?假使是,那恐怕算不得公平。」
原來還有這層原因!
可要是不算的話,那也太丟臉了。
珍珠冠帽都拿到手了,還能被收回去?駱寶櫻小臉緊繃著,很不自在。
衛琅瞧她一眼道:「我當時便與余大人,張大人說了,不曾參與,長公主若不信,大可相問。」他頓了頓,「而兩位大人都投了駱三姑娘,可見不管我態度若何,都不可能影響二者之間的勝負。」
意思是,駱寶櫻贏得光明正大。
嘉惠長公主這才放心:「也是不想落人口舌,既如此,三姑娘這魁首當得起。」
陪著長公主喝了會兒酒,二人才出來。
走到一處月亮門,衛琅低頭看著她道:「留這兒不便,我先回去。」
駱寶櫻點點頭,只等他走了幾步,終究沒忍住,問道:「你當真認得出我的字?」
衛琅道:「當然,字如其人,我認得你,自然也認得你的字。」
話音飄入耳朵,再看時,他已不見人影。
如風來如風去,最好也像風一樣,再不要在她身邊停留。
駱寶櫻折回頭。
聽說她在長公主府大出風頭,老太太高興壞了,立時讓廚房去市集大肆採辦,要給她好好慶賀慶賀。袁氏也很歡喜,畢竟是駱家的姑娘,她贏得好名聲,駱家也跟著光彩。
等到駱昀知曉,又是誇獎了她一番。
駱寶櫻把珍珠冠帽拿出來,數了數上面的珍珠與眾人道:「我好好想過了,還是取一些下來賣錢罷!」
「渾說。」駱昀皺眉道,「家裡何時缺錢,需要姑娘來當賣東西了?」
他大男人不管家,到底容易疏忽,駱寶櫻道:「咱們身上穿得戴得都重新置辦了番,花了好多錢呢,所以都得去開舖子了。」
駱昀看向袁氏。
袁氏這事兒還沒與他說,沒料到駱寶櫻小姑娘竟然會那麼體恤家裡。
看她神色,才知真是如此。
駱昀臉色微沉,他雖不是什麼鐵面無私的清官,然而貪墨卻也不屑於去做,偶爾有肥差得些小錢,比起有些官員的大手筆確實也不夠塞牙縫,看來是得尋些營生了。可女兒的東西他絕沒有臉拿:「寶櫻,這冠帽是你憑自己本事得來的,將來要拿去作什麼都是你自己的事,不用補貼家裡,這事兒莫提了。」
父親要面子,駱寶櫻只得應一聲,可暗地裡還是想把珍珠拿幾顆賣掉。
文人清高不為五斗米折腰,然而女人賢惠,為家奉獻,卻並不會讓人覺得鄙夷,只會得到敬重。
她真買了,傳出去也是她懂事,而一個四品官的家裡貧寒如此,自然是清官了!
回到東跨院,駱昀這才與袁氏道:「若真拮据的話,是得開個鋪子,等我這兩日想想,問問別人,或可有門路。」
鋪子也不是隨便就可以開的,開了賠錢還不如不開。
袁氏見他不曾責怪他沒把好家,笑著道好。
誰料駱昀又變了臉:「岳母最近總使人來家裡,可是你還不曾把寶樟的事情說清楚?」
袁氏心裡咯登一聲,捏緊了帕子:「我……最近瑣事繁忙,我過兩日便去的。」
她臉色極速轉白,想起那天突然的哭泣,駱昀不信任她,淡淡道:「不用,等下個休沐日,我與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