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太子開了口,顯見對這姑娘有些好感,宮人們在前頭領路,到得那裡,將她安置在太醫院一處舒適的客房內。
見她們去請太醫,駱寶櫻小聲問藍翎:「剛才是誰的珠鏈斷了?」
藍翎苦著臉:「奴婢一點兒沒看見。」眼前皆是繁花,哪裡能分出精力,且也不曾預計到危險,身在美景,委實是疏忽了。她請罪道,「是奴婢的錯,一早該盯著別個兒姑娘,誰想到她們這般陰險!」
紫芙在旁道:「瞧著那珠子甚是昂貴,許是世家的姑娘。」
不然怎麼捨得這樣丟棄掉,像她們駱家,都拿不出來。
駱寶櫻沉默不語,她這兩個丫環原也不是很機靈的人兒,她自己尚且沒有察覺,莫說她們,只出手的人也實在心胸狹窄,就這般度量,也配當太子妃?她彎下腰,在腰臀間揉了揉。
太醫這會兒進來,鬚髮皆白,駱寶櫻定睛一看,竟是常與妃嬪們看病的何太醫,知曉他醫術好,可未免殺雞用牛刀了,她這傷真的不重,甚至也不用看大夫,她起來行禮:「見過太醫。」
何太醫瞅她一眼,心裡有數,剛才宮人說了,是太子的命令,便知要好好對待,他坐過去問了詳情,聽得幾句就想搖頭。這何須看大夫,睡一覺也就好了,但還是裝模作樣開了筋骨膏予駱寶櫻,叮囑幾句這便告辭。
駱寶櫻也不想久待,今日這事兒著實破壞了她的心情,她本也不再惦記往事,能與大姑姑同在一個園子看看花,已是滿足,可偏偏,世事不由人。她與兩個丫環道:「既是傷了,便不用再回御花園,只也不好提早離開,索性去坤寧宮,等會與皇后娘娘告辭一聲。」
實在不想趟這渾水。
誰料到,將將從太醫院出來,便見楊旭立在不遠處,她心裡咯登一聲,想裝作沒瞧見,垂下眼眸,轉身往西而去。
本是朝向南邊,這未免突兀,楊旭瞧在眼裡,暗想別的姑娘對他趨之若鶩,卻也有這樣的避之不及。只他倒不是貪色之人,畢竟身在宮中,美人兒不缺,他是覺得,這駱三姑娘好像似曾相識,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那種感覺驅使他,讓他想對她好。
看不得她被人欺負,那樣坐在地上。
他徑直走過去,在身後道:「駱三姑娘。」
駱寶櫻渾身一僵,無奈轉過頭:「殿下。」
她面色盡量自然些,可實在忍不住那一股失望之感,表哥他是真的要續絃了嗎?他難不成已經忘掉表嫂?想起當今皇帝,她的大姑父,她又感慨,便有大姑姑這樣的皇后,大姑父也仍是要左擁右抱呢。
楊旭他是太子,興許像他父親。
她姿態莊重,不苟言笑,絲毫不像剛才在賞花時的愜意,很顯然,她對他有戒備,看來這姑娘心氣也挺高,連太子都看不上。他淡淡問:「太醫怎麼說,可嚴重?」
駱寶櫻禮貌回答:「沒什麼事,謝謝殿下關心。」她知道楊旭的性子,尋常在外面,對女人甚是冷淡,只面對家人時,方才有些鬆動,會有溫柔的一面。可現在,他不止讓太醫給她看傷,還專程過來,她有些說不出的彆扭,只想離他遠一些。
畢竟她對他來說只是個陌生人。
總不至於他認出她了吧?
想著,她眸光一轉,不可能,大姑姑都沒有認出來,他不可能認得出,這世上,也只有弟弟與她朝夕相處,相依為命才會發現她。
姑娘抿著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楊旭瞧在眼裡,能感覺到她的尷尬,他道:「下回小心些,退下吧。」
她鬆了口氣,答應一聲,告辭而去。
楊旭瞧著她纖細的背影,那樣快的消失在視線裡,不由想起他那妻子,父皇賜婚,她初時並不願入宮,每回來,見到他總躲著,但嫁予他之後,卻是一心一意,只可惜,留在他身邊的時間那麼短。
幸好還留下一個兒子,縉兒生得更像她,想必長大了也很善良。
他抬頭看著傍晚緩緩落下的夕陽,微微歎了口氣。
幸好賞花也不曾很久,等到羅氏回坤寧宮,女眷們便紛紛告退了,途中,駱寶珠握住駱寶櫻的胳膊,關切詢問:「三姐,你疼不疼?你摔了之後,有個齊姑娘假惺惺說珠鏈斷了,可誰不知道她是故意的!」
駱寶櫻驚訝:「還有人承認了?」
「本是不會承認,只見太子殿下有追究的意思,她才站出來。」袁氏行到她身邊,「是齊家的一個庶女,原也當不成太子妃,許是為別人剷除障礙。」
駱寶珠聽得目瞪口呆:「娘,這些人怎得那麼可怖!」
袁氏將她摟在懷裡:「你才曉得?人心險惡,你在家中,有長輩們疼著,寶櫻又待你好,你自然不明白,而今可看到了?」
駱寶珠駭然:「真不想出門了。」
「你這孩子。」袁氏無言。
三人到得宮門,坐上轎子回去。
駱寶櫻有些心事,雖然她不覺得自己一定會被選上當太子妃,可楊旭那舉動多少叫她有點在意,她抽空便與袁氏說了。
聽到太子竟還去過太醫院,袁氏吃了一驚。
「也不知是不是多慮,只是想與母親說一聲。」
袁氏笑道:「你心思縝密,這事兒是該說。」她輕輕拍一下駱寶櫻的手背,「你放心,我與你父親商量下,若有必要,便與衛家將親事先定了。反正琅兒恐是不久就要回京都的,你父親說,之前便有消息,說都到定興了。」
「那麼近了?」駱寶櫻一喜,「怎麼爹爹沒跟我說呢?」
「是該跟你說的。」袁氏道,「這兒最惦記的不是你嘛,你父親啊……」
還未說完,駱寶櫻的臉就紅了。
袁氏本還要打趣,見她不好意思,忍不住抿嘴一笑,只她沒料到,說曹操曹操就到,沒等幾日,就有小廝稟告,說派出去的大軍這會兒凱旋歸來了。
老太太高興壞了,忙使人去告訴駱寶櫻。
駱寶櫻快步走到堂中,還沒開口,駱寶珠跳過來一把拉住她的手:「走,三姐,咱們去看三表哥!」
她其實也有點想去,但出於姑娘的矜持,覺著說這個丟臉,老太太看她難得的扭扭捏捏起來,笑道:「去罷,現在正熱鬧呢,聽到沒有?外面敲鑼打鼓,聲音多響,就在迎大軍呢。」她吩咐幾個婆子,「小心些,別叫姑娘被人擠了,再帶幾個小廝去。」
婆子答應。
駱寶珠拽著駱寶櫻就走。
她知道姐姐擔心衛琅,可這姐姐啊面子薄,在人前從來不說的,她可是見過她沒事兒就拿著衛老夫人送的佛塔唸唸有詞呢!
駱寶櫻跟在她後面,腳步也忍不住快了起來。
城門口,喧嘩鼎沸,百姓們紛紛出來看熱鬧,但也是滿懷欣喜,狄戎首領伏誅,揚大梁天威,百姓的日子也更安樂,他們見到將軍們騎著高頭大馬入城,瞬時都歡呼起來。
聲音吵鬧的都有些承受不住。
駱寶櫻稍許摀住了耳朵,抬起頭四處張望,想看見那張熟悉的臉,可怎麼也找不到,她有些著急。
該不會大軍得勝,他自己卻遭遇不測……
突然胡思亂想起來,她心頭很亂,才發現自個兒是真害怕,就在這時,駱寶櫻把小手一指,叫道:「三姐,快看三表哥,出來了!」
前頭五騎之後,緊跟著便是一頭雪白的駿馬,馬上坐著一個年輕男人,身穿深青色銀織白鶴雲霄夏袍,頭戴紫金冠,一張臉雖比去時黑了些,可仍是俊美無雙。此番手執馬鞭,一手握著韁繩,氣定神閒緩行在人群中,自有股睥睨眾生的孤傲。
與她初初第一眼見到,那神情竟是十分相像。
身邊的駱寶珠看見未來姐夫,極是興奮,大叫道:「三表哥,我跟三姐在這兒呢!」
像是聽見一些聲音,衛琅轉過頭來,微微俯視看向她們,那裡立著一個姑娘,不像旁人那樣歡喜雀躍,也不曾有一點聲音,她此安靜,也此美麗,將週遭所有的一切,都遮掩住,好似這世上,在他眼裡,就只剩下她。
短短一瞬,他停頓這一瞬,又往前而去。
沒有說話,也沒有做什麼,在駱寶櫻看來,他是瞧她一眼就立刻走了,由不得就很生氣,她急匆匆過來見他,他就這種反應?
她抿住嘴,轉身就走。
回到家裡還悶悶不樂,老太太與袁氏說起來,倒是極為高興,甚至已經在說何時定親的事情,可她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在老太太屋裡用了午膳,她告辭回跨院。
此時距離他回京已過了兩個時辰,便是去宮中面見聖上也足夠了吧?但他還是沒來駱家,她也不知心口泛著是什麼滋味,像是往前沒有的,氣悶委屈不悅,也許自己為他擔心了那麼久,是白擔心了。
本來就是他一心喜歡她,她何時也真在意他了?
誰管他呢。
她氣呼呼的朝屋裡走,將將進入院門,也不知哪裡伸出一隻手握住她胳膊,猛地就將她拉入了懷抱。
有些陌生的味道,不是墨香,她驚詫的抬起頭,瞧見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幽深似海,他輕聲道:「想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