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患難面前有時會空前團結,秋鳴踏堰的武林人士如今便是這種狀態。
眾人齊心合力,很快就將水寨翻了一遍,搜出兩處已經被埋好的炸藥,於是一邊處理,一邊將長樂島的人從頭到腳罵一頓,順便感慨道:“多虧有莫樓主和楊少俠在,否則真不知後果如何。”
“可不,要說這天齊宮就是厲害,楊少俠看著便氣度不凡,像是干大事的,你們看無冤以前的名聲多差,才被楊少俠調教了幾天,竟能這麼有魄力,說沖就沖啊!”
“是啊,否則看何谷主當時那樣子,簡直是要和容淵拼命。”
“嗯,結果無冤輕描淡寫就把人救了,我要是也能被天齊宮看中就好了。”
“所以說到底還是楊少俠的功勞,也不知楊少俠現在怎麼樣了,我侄子就有潔癖,特別愛干淨,當時那情況若是被他看見,絕對能吐出來,楊少俠卻能沖出去,怕是擔心壞了。”
“莫樓主真是有福氣,這以後風雨樓與天齊宮聯姻,實力更是不可小覷……”
眾人七嘴八舌,偶爾路過某座小院便盡量放輕腳步和聲音,時不時看一眼緊閉的大門,三步一回頭地離開。
容淵並未逃掉,而是被花舵主帶著人成功綁了。他中了莫惑一掌,但當時掌力經過了水的緩沖,威力大減,所以他的傷勢不重,僅僅是受了內傷而已。
眾人見花舵主把人押回來,還未來得及高興緊接著便聽到天毒經被偷的消息,頓時吃驚,都猜測這裡恐怕還有長樂島的人。
寨主不敢大意,與雲縱山莊等幾個幫派商量片刻,覺得還是暫時把人交給風雨樓比較好,畢竟這是他們綁的,而且風雨樓高手眾多,容淵一行人有他們看著應該不會被劫。
不過他們或多或少聽過莫樓主的脾氣,也不知對方肯不肯管。幾人不由得想起封晏了,急忙派人請來。
出事後,封晏一直在帶領解憂堂救人,現在正是忙的時候,進門後率先道:“這群蛇都屬於劇毒的一類,被咬傷的人除了當場砍掉腿的兩個,其他的全死,長箭上沒毒,只要不射中要害,基本能救回來,天毒經不是我派人偷的,我之前沒聽過長樂島的名字,不知道他們的底細,除去這些事,還有什麼說來聽聽。”
“……”寨主道,“聽說封公子與莫樓主很熟?”
封晏挑眉:“怎麼?”
寨主於是快速將事情敘述一遍,問道:“我看花舵主去了小院,估計是要問莫樓主的意思,莫樓主會把人留下麼?”
封晏道:“他肯定管。”
寨主面上一喜:“當真?”
“嗯。”
寨主如同吃了一顆定心丸,說道:“我就知道莫樓主雖然表面冷淡,其實很關心武林,是俠肝義膽……”
“不,”封晏慢條斯理給他潑冷水,“他會管,是因為楊公子被長樂島放出的蛇惡心到了,莫惑這個人愛記仇。”
寨主:“……”
好男人!
封晏看他們一眼:“還有事?”
寨主搖搖頭,目送他走遠,而後又與石大俠他們討論了片刻,考慮到莫樓主興許會自己私下裡解決,便還是決定去一趟。幾人走了兩步,忍不住暗中看看隊伍裡的薛公子,想起最近有傳聞說這人總喜歡裝可憐博取同情心,不免有些看不慣,心想你和楊少俠比起來簡直差遠了,人家多般配啊,你快死心吧!
不過這到底是落楓山莊的小少爺,在大事面前應該不會腦抽吧?幾人再次不放心地看看他,收回了目光。
“……”薛公子壓下不爽的情緒,繼續走。剛才爆炸聲響起後他也沖了出去,雖然見莫惑沒什麼大礙,但多少還是覺得不安,總要仔細看一看才好。
幾人到的時候一笑谷的兩位谷主和鍾離昊早就來了,正在院內坐著喝茶,衛玄和花舵主都在旁邊陪著,卻不見莫樓主和楊少俠的影子。他們不禁一怔,還未開口詢問,只見榮谷主沖著水上的木屋抬了抬下巴:“在洗澡。”
薛公子的臉色難看了些,寨主則有點尷尬,與其他人一樣起了很多不純潔的念頭:“那我們一會兒再來。”
榮谷主笑道:“洗完就出來了,等等便是。”
風雨樓的人簡直恨不得這些人能立刻消失,但人家不走,他們又不想樓主和夫人鬧出笑話,於是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對,一會兒就出來,只有楊少俠在洗,他對剛才的事還是有些不痛快,所以我們樓主隔著一道屏風在陪他說話呢。”
寨主幾人不由得在心裡感慨一句兩個人的感情真是好,找地方坐了下來。
暗衛此刻都在木屋外守著,耳邊能隱約聽到一聲輕輕的喘息,木然看看謊話連篇的風雨樓一眾,猶豫一會兒,回身走到門口,低聲告訴小王爺又有人來了。
祁真這時正泡在浴桶裡被莫惑吻得暈暈乎乎,聞言稍微拉回一些神志,推了推面前的人。
莫惑意猶未盡退出來,吻了吻他水汽氤氳的眸子,將人撈到懷裡抱好,二人的皮膚大面積貼著,一片溫軟的觸感,直令他舒服不已。
祁真緩了口氣:“出去麼?”
莫惑不怎麼高興。
祁真對今天的事心有余悸,而小院裡的這兩間屋子恰好一間靠山一間臨水,由於摸不准後山有沒有蛇群,祁真是萬萬不住靠山那間屋子的,而這人又對蛇在水裡游的樣子記憶猶新,因此也很抗拒去水上木屋,他剛剛費了不少工夫才將祁真拖進屋洗澡。
如今他好不容易把這小東西安撫好,還沒來得及獨處一會兒,那些人就來了,真是……他冷冷道:“不去,願意等就讓他們等著。”
祁真提醒:“包括你父母。”
莫惑沉默,垂眼看看懷裡的人,抱住揉幾把,再次吻過去,總感覺怎麼親都親不夠似的。祁真含混地嗯了聲,乖乖任他親,直到覺出一直抵在身上的某個炙熱的東西有往身體裡滑的趨勢,才開始撲騰。莫惑也知道還有許多事等著處理,掐掐他的臉,終於放開他,起身穿衣。
祁真簡單收拾好,瞥見他手裡的書,問道:“他們會不會是來質問這個的?”
“他們不會知道天毒經在我們手裡,”莫惑道,“雲卓辦事很讓人放心。”
祁真便與他一起出門,掛著溫和的笑意與寨主幾人寒暄,然後很快得知他們的來意,反應了一下,默默看著莫惑。什麼意思?把人放這裡萬一招來一群蛇怎麼辦?本王不想和那伙人待在一起!
“我找人看著,”莫惑淡淡道,“若查到什麼會及時派人給盟主傳信。”言下之意,便是決定管這件事。
祁真:“……”
寨主等人清楚風雨樓的實力,心中一塊大石落定,問道:“天毒經被偷一事,不知莫樓主聽說了沒有?”
莫惑的表情半點不變,淡定道:“嗯,從如今的情況看,長樂島最有嫌疑,但也不確定會不會是有人看准時機想把事情栽贓到他們身上。”
寨主道:“這倒是。”
莫惑淺淺抿了一口茶:“最好問問何谷主是派誰看著天毒經,出事時周圍都有什麼人。”
祁真:“……”
你就不怕找到你頭上?
寨主完全想不到天毒經此刻就在莫惑身上,連連應聲,見他對這個話題不怎麼感興趣,便不再打擾他們,識時務地起身告辭,很快只剩一笑谷的兩位谷主和鍾離昊。
花舵主這時恰好將容淵和其他長樂島的人押進來,莫惑見那小東西一下下地向他們身上瞥,安撫地捏捏小爪子,正要開口卻掃見封晏也來了,便看過去:“不是在忙?”
“所以長話短說。”封晏緩步過來,好整以暇望著他。
莫惑便起身帶著他們進屋,關門後圍成一桌坐好,見手下洗了水果,便挑出一個遞給祁真。祁真伸爪子接過啃一口,不明所以看看他們,緊接著就見莫惑將天毒經拿了出來,頓時一怔。
封晏和鍾離昊皆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榮谷主則拿起翻了翻。
莫惑淡淡道:“只是一部分武功心法,沒有草藥記載,沒什麼用處。”
榮谷主合上一扔:“燒了吧。”
莫惑便將衛玄叫來遞給他,示意他燒了。
祁真:“……”
好歹是天毒經,燒了什麼的……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麼?你們怎麼一點都不驚訝?祁真抓著咬了一口的水果,鎮定地坐著。
封晏倒了一杯茶,慢聲道:“姓何的有問題。”
祁真眨眨眼,干脆繼續啃水果,嗯,蠻好吃的。
莫惑看他一眼,忍著揉一把的沖動,望向封晏:“哦?”
“比賽時最後一碗水裡裝的是毒怪幾大名毒之一,醉忘年,很難解,”封晏道,“我若解不開,最後肯定會讓姓何的親自解一下,免得他弄個無人可解的東西誆人,可惜中途出了事。”
他說完又喝了口茶,見手下恰好找了來,便放下茶杯告辭,果然是長話短說。祁真發現壓根就聽不懂,默默望著剩余的幾人,見他們都在沉思,便伸爪子將果盤拉到面前,找了一串葡萄開始吃。
榮谷主樂了,快速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榮夫人緊隨其後,坐在那裡看著他。鍾離昊只想知道天毒經的事是否是莫惑動的手,如今已經知道答案,此刻見他們一家人湊一起,干脆也告辭了。
房間很快靜下來,祁真正在嚼葡萄的小腮幫一頓,漸漸放慢速度,伸出手把果盤又推了回去。莫惑有點想笑,只覺稀罕得不行,維持著淡漠的表情看一眼父母:“還有事?”
“有,”榮谷主不理會兒子的逐客令,掃見一旁放著圍棋,便主動坐過去,對祁真招招手,“來,陪我下盤棋。”
祁真哦了聲,聽話地上前,與他邊下邊聊,慢慢發現這人和莫惑一樣,明明能贏卻要這麼拖著,頓時有點不好。莫惑自然不能干看著,開始給祁真出主意,發展到最後成了他和榮谷主對弈,兩個人痛痛快快下了三局才算作罷。
榮谷主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以後換他和我下,你給我在旁邊看著!”
莫惑不置可否,低頭喝茶。祁真更不搭話,窩在旁邊啃糕點,一副“我真無辜,和我沒關”的模樣。榮谷主無語,看一眼天色,終於帶著夫人離開。
祁真亦步亦趨將人送出門,這才問道:“封晏先前是什麼意思?那是毒怪的毒?所以呢?”
莫惑拉著他回屋,解釋道:“當年醫聖和毒怪亦敵亦友,毒怪研制的毒被醫聖解了八成,而封晏的爺爺和醫聖是舊識,江湖傳聞解憂堂那裡有醫聖留下的關於解毒方面的手札,這件事何谷主不會不知道。”
祁真一怔:“那他用毒怪的毒,就不怕被封晏識破……”他微微吸氣,“除非他一開始就知道大會根本辦不下去。”
莫惑贊賞地親他一口:“嗯。”
“所以毒谷和長樂島其實是一伙的?”祁真皺眉,“為什麼?”
“他辦解毒大會是為了什麼?”
“把封晏踩在腳底下,帶領毒谷重出江湖,自此揚名……我懂了。”祁真道。
在解毒大會上獲勝,哪有“危急時刻救下江湖眾人”來得好聽?
若沒有無冤橫插一腳,何谷主估計會等到蛇群攻擊時才挺身而出制住它們,接著攔下容淵的火箭,最後再飛上對面的大船,逼得容淵炸船逃走,順便還可以受點小傷,這樣名氣和人心都有了,此後毒谷在明,長樂島在暗,一起再共商大計。
他忍不住問:“可他就不怕被封晏識破?”
“故意的成分很大,”莫惑道,“經過一場變故,比賽用的毒肯定都被毀了,他若真的救了這些人,封晏到時再說他用的是毒怪的毒,而他卻說是自己配的,封晏會覺得像只是巧合,你說大家信誰?”
祁真道:“肯定信他。”
“嗯,真到那個時候他會巴不得封晏較真,越較真,人們就越覺得封晏咄咄逼人。”
祁真思考一下:“有沒有可能真是何谷主找到了天毒經,然後配出了毒怪的毒?”
“他若真有天毒經根本就不需要辦什麼解毒大會,只要借著天毒經就沒人敢欺,可他手裡的只是一部分武功心法,用的卻是毒藥,”莫惑瞇起眼,“所以有很大可能這些都是長樂島給他的。”
祁真一點就透:“你的意思是剩下那部分天毒經都在長樂島?”
“很可能。”
祁真想了想:“怎麼才能拆穿何谷主?容淵會把他供出來麼?”
莫惑很淡定:“和他講什麼道理,殺了便是。”
祁真:“……”
一天的時間眨眼便過完了,祁真下午睡了一覺,但睡得並不踏實,只覺昏昏沉沉,到傍晚才爬出來,接著一抬頭,恰好看見無冤在小院內轉來轉去,不由得問:“你干什麼?”
無冤挨了一塊板磚,回來就開始睡,這才剛剛睡醒,他左右看看:“我的蛇呢?蛇呢?你們沒給我弄回來?”
祁真警惕地盯著他,生怕這人再去抓。
風雨樓的人心疼他們家夫人,急忙道:“不是早就讓你吃了麼?”
無冤怒道:“胡說!什麼時候?”
風雨樓的人再次一本正經胡說八道:“是你體內的另外一個靈魂出來了,他吃的。”
無冤早就聽他們說起過靈魂的事,頓時叫道:“啥?”
“你昏迷後我們把偷襲你的人擊退了,然後查看你的傷,那個靈魂就醒了,”風雨樓的人娓娓道來,“再然後他看見了蛇,就開始吃。”
無冤道:“啥!”
“全吃了,一條沒剩!”
“——啥?!”
風雨樓的人道:“烤著吃的!”
無冤咂摸一下嘴,感覺一點味都沒覺出來,張了張口,又張了張口,怒了:“這敗家玩意!不行,我得找個大師收了他!”
祁真:“……”
暗衛:“……”
風雨樓的人:“……”
好像這兩個人都覺得對方是惡靈啊,到底誰是真貨?
祁真正不知該說些什麼,這時余光一掃,卻見容淵被衛玄和花舵主帶出來去茅廁,便將視線轉了過去。
風雨樓的人見狀便安撫道:“楊少俠放心,他的衣服全濕了,早就被花舵主換了新的,身上亂七八糟的東西也都被拿走了,而且被樓主封了幾處大的穴道,折騰不出花樣。”
祁真應聲,很快見到他們回來,便招招手,示意花舵主把人帶過來,坐在石凳對面看著他,滿臉和氣:“容公子住得可還習慣?”
容淵落到這種地步仍不見絲毫慌亂,表情依舊,笑道:“還不錯。”
祁真試圖和他講道理:“你們公子一看就是要干大事,早晚都得讓人們知道他的名字,你不如提前告訴我?”
容淵微微一笑:“不行。”
祁真也笑了笑,撒謊道:“你若想等著人來救你就死心吧,那姓何的已經死了。”
容淵神色不變:“他是誰?與我有何關系?”
祁真繼續詐他:“他死之前說了不少你們的事,比如天毒經。”
容淵很不解:“楊少俠說的話在下怎麼一句也聽不懂?”
“好吧,”祁真溫和道,“既然容公子不知道,在下便不勉強了,你身上有傷,記得喝藥。”
容淵笑道:“多謝楊少俠關心。”
“不客氣,”祁真笑容滿面看向一旁,“無冤。”
無冤此刻正蹲在牆角冷靜,一臉滄桑回過頭:“……干啥?”
祁真指了指容淵:“這個可以打。”
容淵:“……”
“好!”無冤雙眼放光,二話不說沖過來就把人揍了,活動一下手腕在石凳坐下,長出一口氣,“嗯,稍微舒坦了點。”
容淵:“……”
祁真看著地上的某人,語氣與之前沒有半點不同,溫和道:“天快黑了,容公子吃完飯早點睡,好好休息傷才好得快啊。”
容淵:“………………”
祁真望著人被花舵主拖走,看了看面前的無冤,覺得很過意不去,問道:“除了蛇肉,你還喜歡吃什麼?”
無冤惆悵道:“都行,只要好吃就可以。”
祁真反應一下,立即吩咐左侍天去做一桌子飯菜,招呼眾人坐下,看著無冤:“嘗嘗,小天的廚藝特別好。”
無冤將信將疑,夾起一點吃了口,頓時停住,看向左侍天:“這真是你做的?”
左侍天笑道:“嗯。”
“厲害!”無冤毫不客氣地贊揚一句,又嘗了嘗別的,再次停住,接著將全桌的菜都嘗了一遍,瞬間熱淚盈眶,一把握住左侍天的手:“說實話,你以前打過我,我早晨還想過哪天能給你們套上麻袋揍你們一頓,然後遠走高飛來著呢。”
“……”祁真問,“什麼意思?”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改變主意了,”無冤繼續握著左侍天的手,“大家都是兄弟,何必打打殺殺呢,對吧?”
左侍天挑眉,等待下文。
無冤問道:“你多大?”
“二十。”
“嗯,我二十九,”無冤握緊他,特別豪爽,“所以啥都別說了哥,以後你就是我親哥!”
左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