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色未亮時,時戚就被叫去了大宅,寧檬心神耗費太多,只能被立夏押著,躺床上休息。
依舊是地下室的房間。
時戚已經熟門熟路,推開門就走了進去,看到大伯正在擺弄著什麼,他就沒打擾乖乖地坐在椅子上。
房間和他一開始見到的沒什麼區別。
時善謹在桌前用毛筆寫著什麼,從時戚這只能看到一卷書,還有邊上有黃色露出來。
良久,時善謹抬頭說:“待會開眼可能有不舒服的地方,要忍住,等我叫你睜眼再睜眼。”
時戚乖乖點頭。
一想到自己要開陰陽眼,模糊的視野變清晰,能看到各種各樣的鬼,他說不出的感覺。
時善謹打開盒子,裡面的東西保存完好,一如昨晚剛拿到時候的樣子。
時戚忍不住去看,昨晚天黑看不到,這次看得清了。
那是一顆小圓球,指甲蓋大小,通體呈透明狀,仔細看還能看到裡面一閃而過的細葉,說不出的剔透好看。
時善謹照例將他眼睛蒙住,然後將圓球在楊柳水裡過了一趟,放到時戚唇邊:“張嘴。”
時戚張嘴,冰涼的觸感從唇邊到舌尖,最後一口吞下,竟然沒什麼特別的味道,反而清爽的有點舒適。
他壓著嗓子問:“大伯,這是什麼?”
時善謹笑,“你還是不知道為好。”
時戚直覺那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沒噁心倒算是好的,再者他以前吃過的東西也不止這個,比起風餐露宿好多了。
過了許久,時善謹看了看手錶,已經六點了,與此同時,傭人的“太陽升起”聲音也傳過來。
他解開時戚臉上的蒙眼布,小孩子閉著眼,聽話得很。
“睜眼吧。”
時戚眼皮子顫抖幾下,才睜開眼。
落入視線內的一切都恢復了以前的樣子,不再模糊,並且他看到桌子上好些東西都縈繞著不同的顏色,有暖有冷,感覺不同。
他剛開始還沒吃那東西時,什麼都看不到,這一下子就變成這樣,可真是神奇。
時善謹指了指他背後:“看那裡有什麼?”
時戚慢慢回頭,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還是被時善謹扶住才沒掉下來。
背後靠牆處是一個扭曲的身影,他的面容只能看清楚一點,露出可怖的表情,身體虛虛實實,變換著,手腳倒是清楚的。
見時戚看他,那身影露出害怕又渴望的神色。
時戚將自己看到的都描述出來,時善謹一一點頭,和他聽到的並無區別,看來是成功了。
他對那身影說:“你出去吧。”
身影忙不迭地飄向門口,臨出去時還忍不住回頭盯著那小孩,嘴角流下可疑液體。
時善謹低頭叮囑:“你的眼睛現在已經開了,以後見到的就要比常人多,要學會面不改色,否則會讓人生疑。”
“是,大伯。”時戚說。
他現在一定要忍住,他可不能被人抓走,他還要長大賺錢養奶奶呢。
見他這麼懂事,時善謹也是欣慰。
時家這一輩能出這樣的人才,實在是祖上積德,二弟的兩個孩子已經完全被慣壞了,學的時候也不上心。
哪像時戚,自己主動去學,去領悟,這會更加事半功倍,也許不用多久就可以獨當一面。
時戚又問:“大伯,我可以走了嗎?”
他迫不及待想回去見奶奶,和她說說自己見到的那只鬼了,但一想到奶奶怕鬼,會發抖,又淺淺笑起來。
時善謹卻說:“先去另外一個地方。”
等時戚回過神的時候,他們已經從時家大宅裡出來了,坐車直接去了一個從沒去過的地方。
他扒著窗戶,如饑似渴地看著外面。
外面路過高樓大廈和各種各樣的新東西,都讓他移不開眼,從小生活的地方基本接近不了這些,只有偶爾和人跑出去才能見到。
時善謹出聲:“白天外面是看不到什麼的,只有特殊的才能看到,你不要過於激動。”
時戚也沒有失望,狠狠地“嗯”了一聲。
總有一天,他什麼都能見到,什麼都能做到,和大伯一樣……不,他會比大伯做的更好,總有一天。
很快,車子停在一個社區門口。
社區外面很漂亮,不過時戚覺得沒有時家好看,更別提和奶奶的小樓比了。
時善謹下車,朝他轉頭:“跟在我邊上。”
兩人一起往裡面走,時戚不知道要過來幹什麼,心裡也是好奇,沒問出口。
站在外面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從下面往裡面看。
社區應當是新建的,看上去很新,但是他卻能看到每棟樓都有個別幾個房子顏色有點奇怪,說不上來的違和,讓人心裡不舒坦。
就在他們還沒走進社區的時候,突然傳來爭吵聲。
“我們買房子,幹我們自己的事,又沒吃你們家的大米,關你們什麼事?你們有錢嗎?”
“你試試家裡隔壁就是放骨灰的,你有點良心嗎?你這麼有錢怎麼不去買墓?非得買房子膈應人?”
“你又看不到,我自己買的房子我樂意,你管不著,有本事你讓小區別賣房子啊。”
吵的不可開交,越來越激烈,聲音也越來越大。
時戚偷偷去看,是兩撥大人,看著樣子就快要打起來了。
邊上有人路過,在問發生了什麼。
有個物業在最後邊攔著,連連歎著氣,最後才開口:“這裡因為戶型問題,導致平方價格一再便宜,誰知道居然這幾天有人和我們投訴,說有人買房在裡面放骨灰。和死人一棟樓,誰也不開心啊。”
平心而論,他也不願意自己隔壁鄰居是骨灰,多瘮人,不說害怕,也是不吉利,以後還敢讓老人來養老麼。
但他們也調整不好,房子是別人買的,物業干涉不到用處,但是這做法的確不人道膈應人。
“……你們家上次開靈車過來,有考慮過小孩子的想法嗎?他們被嚇壞了你們賠?真是缺德到家了,這樣的事都做得出來!”
這下子真是時戚也瞪大了眼。
他知道靈車是什麼,每次路過的時候總覺得身上冷冷的,等他離開靈車邊上還覺得有人盯著。
現在自己開了陰陽眼,能見到鬼,莫不是當時有鬼在旁邊吧……
時善謹也皺眉。
和死人長居一棟樓自然是不好的,一個是死氣,一個是活氣,碰撞久了難免會出事。
所以古代墓地都是人煙稀少之處,現在一些公墓地也是這樣的選擇,也沒人會把墓地放在市中心。
活人生氣衝撞了死人氣,運氣好的倒楣一段日子,運氣差的、身體一向虛弱的指不定就沒命了。
不過事情最後肯定有解決的。
就在他們停留的時候,社區裡急急忙忙走出來一個微胖的中年男人,看到時善謹眼睛一亮,提快了速度。
“時先生!”來人親切地叫道。
時善謹淡淡應道:“嗯。楊先生帶路。”
中年男人全名叫楊天勳,是做房地產生意的,這社區弄好後就給自己家也留了一套,過過二人世界。
這次能請到時家的人,還多虧了他之前湊巧買到的一塊金絲楠木,直接送給時善謹做順水人情了。
楊天勳目光落在他邊上的小孩子身上,腦袋飛速地轉,他可是見過時家二少的兒子的,這和他貌似不像啊……
“時先生,這位小公子是……”
時善謹說:“侄子,時戚。”
楊天勳與小孩子對上眼,發現他的眼睛居然是綠色的,他可是知道的,國人除非祖上就有國外血統,這一輩才能混出綠眼睛。
而且這孩子當真是好看,連他一個經常見明星孩子的都覺得絲毫不比他們差,更何況人家還是時家人。
楊天勳想法不過是一瞬的事兒,連忙說:“時先生和小公子往這邊請。”
他也是靠人脈靠錢才請到的,可不容易,不能把人弄走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社區其實算是豪華社區,基礎設施和其他的都非常好看,看上去投資恐怕也不小,就是沒人算上買房子放骨灰這事。
楊天勳一邊走一邊解釋:“時先生,我和我愛人在這買房有半年了,但是兩三月前就一直做噩夢,整夜整夜的做,我有次清醒的快,就看到我愛人差點拿刀把自己弄傷了。”
時善謹突然開口:“愛人?”
他語氣平淡,仿佛只是一個普通的問題,楊天勳卻目露尷尬,轉移了話題。
時善謹眼睛露出諷刺,據他所知,楊天勳的愛人可是住院已久了。
很快,他們便被楊天勳帶上了那棟樓。
一進樓,時戚就打了個寒顫。
時善謹看在眼裡,捏過他的手:“冷?”
時戚搖頭,也是奇怪,他只是一進門的那一刹那突然骨頭裡頭發冷,但現在又好了。
“小公子身體不好?”楊天勳詢問,這個天氣還覺得冷的,可不是一般感覺。
時善謹沒回答,“繼續說。”
楊天勳悻悻道:“噩夢一直做到今天,我上班精神都很差,也是運氣好才碰上時先生,希望時先生能夠幫忙。”
他說著,打開了門。
屋內一個女人看向外面,原本盛怒的臉色看到時善謹的臉和身材時熄了火。
不過還是憋不住,她在屋子裡等了好長時間,現在人終於回來了,語氣不太好:“怎麼到現在才來,都等了一個小時了。”
時戚看她是對著大伯說的,心裡也不太舒服。
“劉云云你少廢話。”楊天勳瞪她一眼,又轉頭道:“時先生,您往裡走,家裡就我們兩個。”
時善謹一踏入房子裡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房子戶型可真是風水不好到了極致。
戶型居然是長條形的,一路通到底的,他放眼望過去,陽臺也沒有,大概是在主臥裡,就目前來看非常不好。
他對楊天勳說:“把戶型圖拿過來。”
楊天勳一愣,“要戶型圖做什麼?難道和戶型有關?”
“別是什麼騙子吧,沒本事就別充大頭,還帶著小孩子行騙,也真是做得出來,楊天勳,我還要去上班,可沒時間耗在這兒。”劉云云忍不住開口。
這人雖然長得不錯,態度這麼傲慢,而且看上去什麼本事都沒有,穿的也和那些以前來過的人不一樣。
時善謹直接無視了她,看向楊天勳:“戶型看風水。”
楊天勳聽懂了,立刻應道:“時先生您等等,我馬上去拿。”他把戶型圖都放在房間裡了。
客廳裡剩下三個人,劉云云目光定在時善謹身上,囁囁糯糯地又想說又沒說。
時善謹也不看她,彎腰問:“看到了什麼?”
他感應不出什麼陰邪氣,但直覺上有什麼不好的東西在這裡,不知道這次碰上了什麼。
時戚看了眼沙發那邊大發雷霆的女人,小眉毛糾在一起,嘴唇動了動,不知道該說什麼。
時善謹說:“沒事,看到什麼就說什麼。”
時戚揪著衣角,小聲說:“那個阿姨身上……好像有條大尾巴,毛毛的。”
驟然是時善謹也不由得一愣,長毛的尾巴?
這是什麼東西,會在人身體上長尾巴,他思索著記憶中的一些情況,暫時還真沒找到對的上的。
沙發上的女人耳朵尖,聽到這話,怒不可遏:“你這小孩子說什麼呢?一點家教都沒有!家裡大人怎麼教的,小小年紀就胡言亂語謊話連篇……”
她越說越起勁。
時戚面露難色,他從小就沒見過母親,父親更是早早去世,現在也就奶奶和大伯在照顧他。
時善謹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符,嘴裡念叨了幾個字。
時戚原本好奇地瞅著,就見那黃色的紙張自己飛了起來,呼呼地飛到那女人身上,蓋在她嘴巴上。
他再一聽,果然聽不見聲音了。
見他露出感興趣的神色,時善謹也不由得輕笑,“回去後你若想學,我可以教你。”
“謝謝大伯。”時戚應道。
我才不想來。
還等著回去看奶奶呢。
哼。
——《時戚偷偷藏起來的小日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