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织,细密无声地洒在西门府的青瓦之上,檐下铜铃轻响,似有若无。密室之中,烛火未熄,映得墙上那幅北地舆图愈发清晰,红线纵横,朱砂点点,仿佛一张巨网,罩住了整个北方疆域。西门庆独坐案前,手中握着一封刚由漠北飞骑传来的密报,纸面已被雨水浸得微皱,字迹却依旧凌厉如刀。
“完颜阿骨打已统一女真诸部,斩渤海王于松花江畔,号令三十八部落,称‘大金可汗’。”他低声念出最后一句,嘴角缓缓扬起一丝笑意,“好一个大金……辽国的末日,终于要来了。”
他将密报收入袖中,起身踱步至墙边,指尖划过地图上那条自白山黑水蜿蜒南下的红色虚线??那是赤鸦组最新绘制的女真进军路线。再往东,是辽东重镇黄龙府;往西,则是耶律大石驻军的临潢府。两股势力,一静一动,如同天平两端,而他,正是那个悄然拨动砝码的人。
“大人。”辛鸣鸣推门而入,披着蓑衣,发梢滴水,“金陵来信,曹寅回了。”
“怎么说?”
“他答应试点屯田,但有个条件??您得保他在江南盐政上的‘便利’三年不变。”
西门庆冷笑一声:“倒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可他知道吗?盐政改革,是我新政第六条的第一箭。”
“属下也这么说。可他说……”辛鸣鸣顿了顿,“他说,天下没有白吃的饭,也没有白白的忠心。他愿做第一个响应新政的封疆大吏,但也得让下面的人看到好处,否则,新政在江南推不动。”
西门庆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就给他三年。不过,每年须向朝廷上缴新增赋税之七成,且不得私设巡丁、不得擅捕百姓。若违此约,明年春闱,我不只让他儿子考不上,连他祖坟都保不住。”
辛鸣鸣心头一凛,低头领命。
待他退下,西门庆重新坐下,提笔在《督政院章程》末尾添上一句:“凡地方官推行新政卓有成效者,可酌情保留部分利权,期限三年,期满收回,违者以贪墨论处。”
他知道,这是妥协,也是智慧。
**理想若无现实为基,终将如沙塔倾覆;权力若无利益为饵,无人肯为之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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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春闱开榜。
榜单贴出当日,开封府万人空巷。士子蜂拥而至,目光急切地扫过那一排排墨迹未干的名字。然而,当人们看到“曹氏一族无一人上榜”时,全场哗然。
“曹寅之子曹?,才学冠绝江南,竟落第?!”
“听说他去年捐了三千石粮赈灾,怎么反被压制?”
“哼,还不是因为不肯彻底交出盐引?”
“可这也太狠了!一边许他三年便利,一边又断他子嗣前程,这不是逼人反吗?”
流言如野火燎原,迅速烧遍全城。
有人骂西门庆出尔反尔,伪善欺世;也有人暗中叫好,称其“执法如山,不徇私情”。
而就在这片喧嚣之中,一道诏书悄然颁下:
**“凡参与屯田垦荒之地主,其子弟可在武科举中优先录用,不限门第。”**
消息传出,江南震动。
原本观望的豪族纷纷行动,或捐地、或出牛、或募农夫,争相在苏湖一带设立屯田庄。就连一向桀骜的徽州汪氏也派人进京,主动请求“试办新制”,并献上良田五百顷。
西门庆站在皇城角楼之上,手持千里镜,远远望着礼部衙门前那一长串前来登记垦荒事宜的各地乡绅车马,嘴角微扬。
“大人,您这是借刀杀人啊。”扈三娘不知何时来到身后,一身劲装未脱,肩头还沾着晨露,“用科举压曹寅,逼他表态;又用武科开路,诱豪强就范。他们争来斗去,最后全是您的棋子。”
“不是棋子。”西门庆放下千里镜,声音低沉,“是交易。我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替我撬动旧秩序。这天下,从来不是靠清谈能改的,而是靠无数人的私心与野心,被引导着走向同一个方向。”
他转身望她:“你当年为何肯跟在我身边?真是因为我救了游家庄?”
扈三娘一怔,随即轻笑:“不全是。我是觉得……您和别的官不一样。别人只知杀人立威,您却知道,光杀人没用,得让人看到希望。”
“所以你也成了我的‘希望’之一。”西门庆淡淡道,“就像曹寅、种师道、折可存……甚至那些恨我的人,只要他们还在动,这个国家就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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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北方战云再起。
耶律大石果然如预料般,在春雪初融之际集结十万铁骑,号称“南征雪耻”,兵锋直指雁门关。更令人震惊的是,西夏竟突然背弃此前与宋的盟约,宣布“中立”,实则暗中向辽国输送战马五千匹、箭矢十万支。
朝堂之上,群臣震恐。
兵部尚书王黼再度跳出来,厉声指责:“此皆西门庆激变所致!若非他焚粮挑衅、刺杀大臣,辽国何至于倾国来犯?!请陛下立即罢免西门庆,遣使求和,以保社稷安宁!”
赵佶面色阴沉,尚未开口,西门庆已越众而出,冷声道:“求和?拿什么求?拿百姓的血肉,还是拿祖宗的江山?陛下,辽人此次南侵,并非因我挑衅,而是因他们知道??**大宋若再强下去,他们就永远没机会了**。”
他展开一幅舆图,指向雁门、代州、忻州三地:“耶律大石看似势大,实则外强中干。其冬粮被焚,新粮未收,大军深入,补给必难维持。且女真已在辽东起兵,攻陷宁江州,萧斡里剌战死,辽国后方大乱。此刻他孤注一掷,正是一击毙命的最佳时机。”
“那你欲如何应对?”赵佶问。
“两个字:**拒守 反间**。”西门庆眸光如电,“命种师道据守雁门,坚壁清野,不与其正面交战;同时放出风声,就说耶律大石之子已在临潢府密谋夺位,另立新君。再派细作潜入军中,贿赂其部将,许以重金高官,使其内部自乱。”
“万一不成呢?”
“那就还有第三招。”西门庆缓缓道,“请陛下下诏,昭告天下:凡斩辽将一级者,赏银百两;斩耶律大石者,封万户侯,赐铁券丹书,世袭罔替。”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这……岂非鼓励私斗?”
“非也。”西门庆冷笑,“这是告诉所有辽军将士??你们的统帅,已经成了人人想杀的猎物。当他走在军中,每一个亲兵都会多看他一眼;当他睡下,每一阵脚步声都可能是刺客。人心一乱,十万大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赵佶凝视着他,良久,终于点头:“准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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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诏书传至前线。
仅仅三日,奇迹发生。
耶律大石帐下两名万夫长因争夺“擒杀西门庆”的悬赏内讧,拔刀相向,导致右翼骑兵溃散;又有传言称其幼子已被拥立为帝,定都上京,发布檄文讨伐“叛父逆臣”。耶律大石怒极攻心,连斩七名散布谣言者,却仍无法遏制军心浮动。
更致命的是,种师道并未正面迎敌,而是派出轻骑不断骚扰其粮道。短短半月,辽军已有三支运粮队遭伏击,粮草损失近半。士兵开始吃马肉,继而杀战马充饥,士气跌至谷底。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支神秘使者团穿越战火,抵达辽营大帐??竟是大理段氏派来的僧侣,声称“奉佛旨而来”,劝耶律大石“止杀回师,以免遭天谴”。
耶律大石怒斥其为宋人奸计,下令斩首示众。
可那几名僧侣临刑前齐声诵经,声震四野,竟引得不少契丹士兵跪地叩拜。当晚,便有千余名附庸部落士兵逃亡。
第十日,天降暴雨,雷电交加。主营大纛被雷劈断,军中哗然,皆称“天罚降临”。耶律大石亲登高台祭天,却被一阵冷风吹灭香炉,被视为大凶之兆。
当夜,副将耶律余睹率本部三万人连夜北撤,宣称“奉新君诏令,回师平乱”。其余诸将见状,纷纷效仿。短短两日,十万大军土崩瓦解,耶律大石仅率万余残兵狼狈北遁。
消息传回汴京,举国欢腾。
百姓焚香祭天,称“西门大人乃诸葛再生”;将士街头饮酒高歌,呼“枢密使万岁”。
赵佶亲自出宫迎接凯旋捷报,当众执西门庆之手,叹道:“卿真乃朕之子房、武侯也!若非卿运筹帷幄,此番危局,不知如何收场。”
西门庆跪地谢恩,神色平静:“此非臣之功,实乃民心所向,天意归宋。辽人暴虐已久,其亡也宜。”
但他心中清楚,这一切,不过是他在数月前就已写好的剧本。
从焚粮到反间,从悬赏到僧侣惑军,每一步都在掌控之中。
甚至连那场“天雷劈纛”,也是赤鸦组用火药与机关精心布置的结果。
**他不信天命,只信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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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酝酿。
就在辽军败退的第七日,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冲破宫门禁卫,高呼:“有密奏!有关于西门庆勾结女真、图谋篡位的铁证!”
侍卫将其拿下,押送御前。
少年颤抖着呈上一封染血的信笺,声称是其兄长??一名潜伏在女真营地的宋军斥候??临死前所托。
赵佶展开一看,脸色骤变。
信中详述:西门庆早在半年前便派使者秘密会见完颜阿骨打,不仅许以兵器、粮草支援,更承诺“一旦辽灭,可共分幽燕之地”,甚至暗示“将来中原若有变,大金可为外援”。
更可怕的是,信后附有一枚印章拓片,赫然是西门庆私印,且与近年几份军机密函上的印痕完全吻合。
朝堂之上,顿时炸开了锅。
王黼拍案而起:“果不出我所料!此人表面抗辽,实则养寇自重!今日引女真灭辽,明日岂不引女真灭宋?!请陛下立即下旨,收其兵权,锁拿问罪!”
多名官员附和,声浪滔天。
赵佶紧握玉玺,目光复杂地望向西门庆:“卿……可有话说?”
大殿寂静如死。
西门庆缓缓抬头,脸上竟无半分慌乱,反而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陛下,这封信,写得很好。”他轻声道,“布局缜密,证据‘确凿’,连印章都能伪造得一模一样。唯一可惜的是??”他从怀中取出另一枚印章,轻轻放在龙案之上,“臣今年所用私印,早已更换印文。此信所用,乃是去年旧款。而去年此时,女真尚未成势,臣何必提前半年,去结交一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人?”
赵佶接过两枚印章对比,果然发现新印多了一圈回纹,且“庆”字末笔略有不同。
“况且,”西门庆继续道,“若真有密约,完颜阿骨打岂会不知保密?反倒让一名宋军斥候轻易得见?又岂会允许他带着证据逃出大营?这不合常理,只合阴谋。”
他环视群臣,声音陡然转厉:“我知道是谁干的。王黼,你与童贯余党暗通款曲已久,前日还派人前往太原,试图联络其旧部。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栽赃陷害,就能挡住新政的脚步?”
王黼面色剧变,连连后退:“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查一下你的书房就知道。”西门庆冷冷道,“昨夜,你府上一名小厮已向审计司投诚,供出你藏有三箱往来书信,其中就有你与辽国细作接头的暗语记录。”
此言一出,王黼当场瘫软。
赵佶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即刻查封王黼府邸!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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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真相大白。
王黼不仅私通辽谍,更曾收受西夏黄金两千两,企图在朝廷内部策动政变,废黜赵佶,另立傀儡。其所伪造的“西门庆通敌信”,正是为了制造混乱,趁机夺权。
西门庆再次力挽狂澜。
而这一次,连最顽固的清流也不得不承认:
**此人虽手段酷烈,却实为国之柱石。**
赵佶在御前单独召见他,久久不语,最终只说了一句:“朕有时在想,若你生在汉唐,会不会成为霍光、李靖那样的人物?可你现在……走的路,比他们都危险。”
“臣不怕危险。”西门庆低头,“臣只怕,等不到那一天。”
“哪一天?”
“新政落地,百姓安居,四夷宾服,朝廷不再需要西门庆的那一天。”
赵佶默然良久,忽而一笑:“或许吧。但朕也希望,那一天来得慢些。因为现在,朕还离不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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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拂过皇城,柳絮纷飞。
西门庆走出宫门,抬头望天,阳光刺目。
他知道,王黼倒了,还有张黼;辽国败了,还有金国。
这盘棋,永远不会结束。
但他也明白,只要火种不灭,终有一日,灰烬之中会生出新芽。
他迈步前行,紫袍翻卷,宛如一面不倒的旗帜。
身后,是无数双注视的眼睛??有恨的,有怕的,也有敬的,更有盼的。
而前方,是还未写完的史册。
等着他,一笔一划,亲手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