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的人都是從宣府一直跟著他和哥哥的兄弟,戰場上出生入死,現在都願意跟著他為大哥報仇。
大哥是被李成茂軍法處置的,這筆深仇大恨他一直記在心裡。
“二哥,”跟著江仲的兄弟上來道,“沈家那邊不好過去,不知道哪裡來的護衛,就在門口轉悠,方才進了沈家幾個,現在還沒出來。”
商賈一般都有護衛,這些人要麽是當過兵,要麽是在鏢局做過,手底下確實有幾下子,可也不至於就比他們強。
現在他們是怕沈家人警覺。
江仲道:“那就先瞧著。”他們在暗處,沈家在明處,他就不信沒有機會。
“二哥,要不然直接去殺李成茂,何必要大費周章。”
殺李成茂能有幾分的把握?陳家下人不少跟過主子上戰場,手底下都有兩下子,再說,殺一個李成茂也不能解他心頭之恨,說不得朝廷還會追李成茂為將軍,他要讓李成茂丟了性命還要臭名遠揚。
“你們只要盯緊了,看沈四老爺是要出京還是要留在京裡。”這樣他就能知道要在哪裡動手,江仲說著頓了頓,“記住,不論什麽時候,只要被抓住,就說是替李成茂辦事。”
屎盆子要扣在李成茂頭上。
……
婉寧進了前院,穿著灰色褙子梳著圓髻的婦人頓時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婦人雖然穿著像個下人,臉色很憔悴,卻還是能看得出來從前保養的很好。
“內宅裡人多眼雜,我就不請太太過去了。”
余大太太忙道:“小姐想的周到。”
婉寧將余大太太請到椅子上坐下,吩咐婆子端茶上來,“大太太將家裡那邊打點好了嗎?”
余大太太眼睛一紅,“家裡出了這樣的事,還好總算是安排妥當。”
沈家的下人端了茶放在矮桌上,余大太太下意識地將茶端起來喝,抿了一口就發現有些不對,茶的味道是她從前沒喝過的。
她立即想起來,到沈家之前她聽下人說姚七小姐賣茶的事,這就是姚七小姐賣的新茶?
余大太太又喝了一口才將茶放下,“不瞞七小姐,我們家準備賣了商屯和京裡的幾處莊子,就搬回鳳陽去,所以這邊的瑣碎事還有不少,我們家上上下下又都在孝期……難免心中悲傷,鬧出一些事來,讓沈四老爺和姚七小姐見笑了。”
余大太太是說因為要賣商屯余家兩房大打出手的事。
“家中是不是有人不願意變賣田產?”婉寧輕聲道。
余大太太立即揮手,“不是,不是,就是因為我們大房有兩個子嗣,二房只有一個,我那弟妹怕我們分給二房少,不過我的侄兒已經做了保,我們兩房既然沒有分家,如今無論多少財物,除了祖田,全都按規矩分好,否則便可以見官,我那弟妹也不是不講理的,還是想和和氣氣的分家,將來回到鳳陽也會互相有個照應,也就答應了。”
婉寧也是才從舅舅嘴裡知道,余大太太說的侄兒就是幫著舅舅介紹余家的丁舉人,五叔在國子監的朋友。
余大太太的話裡有難過,也有輕松,說到最後籲了口氣,仿佛解脫了般,婉寧看不出有半點說謊的痕跡。
婉寧點點頭,抬起頭來和余大太太對視,“余大太太覺得我的茶怎麽樣?”
余大太太一怔,沒想到姚七小姐會這樣問。
“好……茶……自然是很好……”
既然如此。
婉寧道:“余家回到鳳陽之後準備要做什麽?”
這個余大太太還沒有想過,她吞咽一口搖搖頭。
婉寧輕輕地道:“我家的茶在鳳陽還沒有人代賣。”
余大太太的眼睛頓時亮起來,“小姐是說……”
“不走商,不去邊疆換鹽引,不一定就不再經商,余大太太到了鳳陽應該不會坐吃山空,定然還想要做鋪子,如果余家願意,可以代賣我的新茶。”
余大太太頓時站起身,“那自然是好。”
京裡已經時興的東西,出京也會有銷路,這是多少年的慣例,尤其是新出的東西,尤其是代賣,那是基本不蝕本的買賣啊。
姚七小姐的話,真是解了她的心憂。
婉寧道:“只是有一樣,既然我們是長久的買賣,余家的在宣府的田地是什麽情形,余大太太要跟我說個清清楚楚。”
余大太太剛要說話,婉寧伸出手來阻止,接著道:“我想知道要賣的田地有多少佃戶耕種,余家多少人在管,用了多少的流民,每年出多少糧食,既然是墾荒,魚鱗冊是什麽時候拿到的,余家出事之後又有誰在管,今年出了多少糧,在和沈家商量賣地之前,有沒有許諾賣給別人,余家在宣府已經有一段日子,宣府那邊是個什麽情形,每年的鹽引可好換嗎?”
這一連串的問題,余大太太沒有記全,轉頭去看身邊的管事。
管事也驚呆地看著姚七小姐,幾乎忘記了禮數。
姚七小姐一口氣問了這麽多問題。
根本不像是個剛剛經商的新手,而是十分的熟練的行家。
婉寧沉下眼睛,“如果余大太太不方便說,可以回去想想。”
姚七小姐本來熱絡的神情頓時冷淡不少。
做商人的都知道,什麽叫做趁熱打鐵,來之前她就知道不能小看姚七小姐,這次見面聽到姚七小姐說了這麽多話,她心裡就更加堅定了,田要賣給沈家,這樣就和姚七小姐有了關系,代賣茶葉的事不如立即就定下來,免得日長夢多。
如今不再是一筆買賣,而是長久之計,從前想要隱瞞的事,她現在也會說個明明白白,好讓姚七小姐知道她的為人,放心將茶交給她。
余大太太看向管事,“你就原原本本地都跟姚七小姐說清楚。”
管事應了一聲從懷裡拿出了帳本。
婉寧道:“今天的事,余大太太先不要讓別人知曉,對外面也不要說,是我要買余家的田產。”所以她才會讓余大太太喬裝成下人來到沈家。
有些生意就是這樣,沒做成之前不能讓外面人知曉,余大太太想一想也就放下心來,“不怕跟七小姐說,我們余家今年就沒有讓人種田,不過田地也沒有空著,是當做軍屯種的。”
當做軍屯種是什麽意思?怎麽和朝廷牽扯上了關系?
余大太太看了看管事,管事開始慢慢地回稟。
……
將余家人送走,婉寧回到內宅裡。
沈敬元忙站起身,“余家的田有沒有問題?”
婉寧搖搖頭,“沒事。”
沈敬元松了口氣,“那個丁舉人是余大太太的侄兒,看中了我們家在揚州經商,余家的祖籍是鳳陽,鳳陽和揚州很近,余家也是將來想求個幫襯。”
問題不在這裡。
問題在於,余家的田地和軍屯扯上了關系,表面看起來好像無關痛癢,可是有些信息放在朝廷上就能引起軒然大波。
以沈家這樣的身份比那些小商賈要更加謹慎,不能貿然決定每件事。
“四老爺,”門口的婆子進來道,“崔大人來了,請四老爺過去。”
沈敬元點點頭,就要出門。
婆子看了看屋子裡,低聲道:“崔大人那邊說,有些話想要問問七小姐。”
崔奕廷知道婉寧在這裡?
婉寧低聲道:“舅舅放心,我讓人送信給崔奕廷,問了問他宣府的事。”大約是跟崔奕廷辦過了漕糧的案子,凡事涉及到朝廷,她的直覺就是,崔奕廷總能知曉些別人不知道的事。
也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婉寧快步走進院子裡。
崔奕廷聽到聲音轉過身。
好一陣子不見,崔奕廷好像和記憶裡不太一樣了,大約是因為在衙門裡主事,整個人顯得更加沉穩。
婉寧上前行了禮。
白狐的氅衣穿在身上,總覺得她好像長大了,略微高了一點?還是梳了單螺髻的緣故,崔奕廷忽然發現自己在算計眼前的姚婉寧到底長高了多少。
他記得在泰興救她時,她還戴著金鑲玉的項圈,落水之後連呼喊的力氣仿佛都沒有了,柔弱的像個奶娃娃。
崔奕廷不禁失笑。
突如其來的笑容讓婉寧覺得奇怪,崔奕廷仿佛刻意遮掩,微微轉過頭道:“你問宣府的事?”
婉寧看向童媽媽,童媽媽立即將宣府的地圖遞給崔奕廷。
“是我舅舅想要買宣府的田地。”
崔奕廷微微皺起眉頭,沈家還要去宣府?
婉寧接著道:“我覺得有人在盯著沈家,我想向崔大人借些人手。”不管她的懷疑是不是真的,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改變章法,只要有盯著沈家的人,就會亂了手腳。
還沒跟他問仔細,就斷定要借人手,姚婉寧是已經發現了什麽端倪?
……
江仲足足花了半天的時間才打聽到了沈敬元要兩日後動身去宣府。
“打聽的清清楚楚,不會再錯了,沈家管事已經采買了東西,沈家忙成一團,只是去的人不少,好像準備了許多馬車。”
只要知道沈敬元要出京,不管沈家帶多少人,他也能殺了沈敬元。
江仲站起身,吩咐兄弟,“隨我出城,找個好下手的地方。”帶得人多沒有用,有時候反而是麻煩,他在兵營裡摸爬滾打那麽多年,以他的本事對付一個沈敬元綽綽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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