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道是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讀,在這一任上,何明道已經做了三年,等的就是詹事府少詹事之職,沒想到皇上一直想著那個楊敬。
“夏大學士怎麽說?”張戚程問過去。
何明道歎口氣,“要是夏大學士能幫忙,就不用我們在下面謀劃,聖上雖然欣賞楊敬,對楊敬這些年不肯入仕心裡也有些怒氣,只要將聖上心裡的怒氣激出來,立即就能將楊敬治罪。”
要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
何明道有些奇怪,“這河都凍了,冰天雪地的,八十多歲的楊老太太怎麽過來了?”
張戚程皺著眉頭思量。
揚州那邊竟然也沒有消息送過來。
這是有人悄悄做了安排,都說楊敬這些年也沒閑著,又教了學生,也不知道教的是哪一個。
“這楊老太太直接就去了親戚家裡,說是來京中打秋風的,連楊敬也不肯見,”何明道說著頓了頓,“聽說是因為楊敬收了個商賈子弟做學生,老太太一氣之下來了京中。”
如果是這樣就是好事。
楊老太太這樣一攪合,消息就傳得更快了。
……
沈四太太將婉寧叫進屋子裡商量,“你說說可怎麽辦?”
楊家那邊傳消息過來,她和老爺急得團團轉,沒想到婉寧卻不著急,坐下來就問,“昆哥去哪裡了?”
沈四太太道:“去學堂了,怕落下課業,崔大人也不是時時有空,萬一有一天楊先生問起來,昆哥不知道怎麽跟先生交代,這個孩子,還想著跟楊先生。”
不等婉寧說話,沈氏道:“你快跟你舅母說說,你舅母聽說楊先生正在找院子,想要布置好了將楊老太太接過來,你舅舅覺得這件事和我們沈家有關,正準備去想法子幫襯。”
“楊先生置辦宅院,舅舅、舅母不要去幫忙。”婉寧抬起頭來。
沈四太太驚訝地道:“聽說那邊手忙腳亂……這會兒要是不幫忙別說買宅子,就算租一處宅院也不容易。”
婉寧道:“楊先生住的地方雖然小,找不到別的院子也是能住的,外面正說楊先生收了我們家幾百畝地,我們家這時候再幫忙怎麽能說得清,就算是我們不出錢財,楊先生也會白白落人口實,倒可以遣兩個粗實婆子過去幫忙楊先生打掃院子,畢竟楊敬先生教過昆哥。”
沈氏想了想,“那老太太那邊呢?要不要去找人說說?”
婉寧看向沈四太太,“舅母和母親是不是覺得楊老太太因為昆哥才來的京城?”
沈四太太眉頭微皺,“外面都傳開了,不是這個又是為什麽?”
婉寧笑著道:“傳開了也未必是真的,楊先生是在泰興收的昆哥,我們沈家住在揚州,楊老太太怎麽會不知道沈家,如果為了昆哥在揚州就已經上門,何必從揚州千裡迢迢地趕到京城,倒是楊敬先生在泰興的時候就提過,這次跟著我們進京是有事要辦,楊敬先生走之前必定要跟楊老太太說清楚。”
“我們家的人在京外遇到了楊老太太,楊老太太雖然沒說什麽話,卻也沒對我們家下人冷眼相對,反而依仗著他們走了一段的路。”
“所以楊老太太不是氣在我們家,放出那些話不過是想要讓旁人誤解罷了。”
想要了解一個人不能只看一面。
楊敬先生能辭官足不出戶多年,發妻死後五年都沒有抬繼室過門,可見楊老太太不是一個事事都要做主的長輩,既然如此,又怎麽會為了一個垂髻小兒拚著性命來京城。
如果是這樣未免做事前後矛盾。
婉寧道:“舅母不要慌,該怎麽對楊敬先生,還怎麽對楊敬先生,一定要讓昆哥去見楊老太太,也不帶別的東西,就是平日裡送給楊敬先生的茶點。”
這樣會不會禮數太薄了些。
沈四太太和沈氏互相看看。
沈氏點點頭,“嫂子就聽婉寧的吧。”
……
姚宜之在酒樓等著何明道,兩個人坐穩了開始寒暄。
何明道兩杯酒下肚覺得身上暖洋洋的,這才開始說話,“等到明年春闈金殿傳臚,京裡的讀書人就都會知道老弟。”
姚宜之微微一笑,如同和煦的春風,“何兄千萬不要這樣說,萬一落榜,小弟無顏相見。”
何明道搖頭,“哪裡會落榜。”
姚宜之這兩年在國子監學出了些名堂,連國子監的博士都說,今年姚宜之必定在榜。
“等到老弟考中了進士,定然會進翰林院,”何明道頓了頓,“大皇子長大了,詹事府正是用人之際……”
余下的話就不必說了。
姚宜之笑著道:“聽說吏部和內閣舉薦了大人為少詹事。”
何明道好不容易按住笑容,正色道:“聖上更屬意楊敬,現在朝中都有傳言,師徒同掌詹事府,要成美談。”
以楊敬的脾氣,定然不會升他為少詹事,他苦苦等待的機會也就沒有了。
姚宜之道:“楊大人不是才去了國子監,從國子監去詹事府恐怕不容易吧。”
何明道聽著姚宜之淡淡的聲音,不由地眼前一亮,楊敬難不成在國子監都沒有立足之地?
姚宜之想了想,“大人若是心裡有謀劃,還是早些盤算。”
何明道是個優柔寡斷的人,遇到一點阻力就會左顧右盼,如果讓楊敬在國子監站穩了腳跟,皇上說不得真的會考慮將大皇子交給楊敬。
一旦楊敬掌管了詹事府,對他將來都還有壞處沒有好處。
所以張戚程才以歡哥為借口不停地去求見楊敬,為的就是拉攏楊敬到身邊,眼見楊敬不可能和他們站在一起。
訓導太子、親王之職怎麽能交給無法掌控的人。
……
嘉寧長公主坐在皇后身邊,屋子裡的女官和內侍都退了下去,長公主臉上滿是紅暈。
“你跟本宮說句實話,”皇后道,“你是怎麽看上了姚宜之?”
嘉寧長公主將手裡的書遞給皇后,“娘娘看看這些書,是臣妹偶然間跟姚三太太借來的,本是要給身邊的子侄讀書用,卻看到了上面注解的字,臣妹的公公說什麽也要見見姚宜之,讓姚宜之給家裡的晚輩講了幾日的經史,娘娘可知劉家二房的長子,從前將長輩氣得奈何他不得,如今可是在族學裡安心讀書,”說著垂下了眼睛,“臣妹還聽說姚宜之給發妻守了三年才出來科舉,到如今也沒有續弦,又看了他寫的一本詩冊,也就……從前臣妹以為就這樣守一輩子也好,要不是皇兄提起讓臣妹再嫁,臣妹絕不敢去想這些。”
皇后聽著嘉寧長公主說話,今年春天皇上受了風寒病倒在養心殿,嘉寧長公主在宮中親自看著女官熬藥,聽說皇上的病沒有好轉,嘉寧長公主在太后娘娘宮外還哭了一鼻子。
皇上病好之後就下定決心要給這唯一的妹妹再找個好人家嫁過去。
皇上有了這個心思,正好嘉寧長公主心裡也有了人,雖然姚宜之有過正妻,又是庶子,可還算有舉人的功名在,在國子監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很多人知道這個“姚三郎”,如今姚家將姚宜之過繼去了族中,做了正經的嫡子,將來等到金殿傳臚,再讓他尚主也不是不行。
皇上一直對長公主這門親事心存歉意,當年先皇在的時候,心中有兩個人選,一個是劉家,另一個是出身錦衣衛的陶本謙,先皇問起皇上,皇上還是覺得劉家更合適,誰知道長公主會這麽早就守寡。
說著話,大皇子來請安,皇后吩咐宮人,“將紫砂壺拿出來。”
大皇子讓人將玩了好長時間的紫砂麒麟拿出來,放在皇后娘娘面前,然後讓人將泡好的茶水澆上去。
皇后娘娘看著茶盤裡的麒麟,笑著道:“這麒麟好像越來越漂亮了。”
大皇子聽得這話挺起了脊背。
皇后娘娘看著大皇子,大皇子從小由她撫養,皇上子嗣單薄,她在大皇子身上格外用心,教育的也嚴了些,因此讓大皇子對她有了太多的敬畏,上次傳姚婉寧進宮,姚婉寧拿出這些物件兒,沒想到大皇子就喜歡玩起來,她為了讓大皇子多來幾趟,特意將紫砂壺留在她宮裡,這段日子過來,她覺得大皇子不再那麽小心翼翼,臉上也有了笑容。
和大皇子說了會兒話,嘉寧長公主退了出去。
皇后娘娘留了大皇子吃過飯才讓宮人帶著大皇子去休息,大皇子不願意在永壽宮睡覺,好像始終不能放下和她之間的那份隔閡。
大皇子身邊的人都是她精挑細選,幾個宮人不可能在大皇子耳邊嚼舌根,她要顧著宮外的母家,還要打理宮內的事務,這些年身體虛弱,讓她漸漸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皇上……”皇后娘娘微微失神,再抬起頭來卻看到眼前那抹明黃色。
皇上幾步進了內室。
皇后娘娘上前行禮,皇帝將皇后扶起來,“身子怎麽樣?可好些了?”
皇后娘娘道:“這些日子好多了,也有了精神。”
皇帝點點頭,想起嘉寧長公主的事,“向嘉寧問清楚了嗎?”
皇后娘娘將嘉寧長公主那些話說了。
皇帝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姚宜之這個人,朕已經讓人去查問,和嘉寧說的差不多,人還算聰明,他的兄長在吏部做的很好,寫了一手的好字,明年的春闈定能考中。”
說起姚家,皇后想起了姚三太太張氏。
她對這個姚三太太沒什麽好感,姚婉寧向她求了太醫給姚三太太看病,她本沒放在心上,後來隨口一問,那個姚三太太根本沒有病。
“在想什麽?”皇帝看著皇后露出思量的神情,低聲問過去。
皇后娘娘就將心裡的疑慮說了,“姚三太太和嘉寧一直要好,嘉寧也是因為姚三太太才認識了姚宜之,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有心牽線。”
聽得這話,皇帝皺起眉頭來。
那個姚宜之到底是不是有心算計嘉寧。
表面上溫和儒雅的人,如果長了一副奸人的心腸,還真的要好好思量思量,能不能讓他做嘉寧的駙馬。
皇帝坐下來抿了口茶。
“詹事府那邊怎麽樣了?”皇后娘娘問過去,“大皇子應該進學了,定了詹事府詹事,也好著手選四方名儒,在挑選年紀相當的才俊進宮伴讀。”
皇帝想到這件事眼睛沉下來。
多年的夫妻,皇后察覺出皇帝的怒氣,也就不敢多說話而是靜靜等著皇帝開口。
“那個楊敬,這麽多年都不肯入仕不說,私下裡還說了許多大不敬的話,這些朕都可以不放在心上,朕依舊用他去國子監,這才幾日,國子監幾位博士對他頗有怨言,朕看他是故意為之,好讓朕再放他歸野。”
“大周朝不是沒有名士可用,左春坊的何明道、禮部尚書哪個都能任此職。”
“皇上消消氣,”皇后娘娘低聲道,“若是能用何明道和禮部尚書,您何必這樣動氣,您心裡最喜歡的還是楊敬,楊敬在外這麽多年,再入仕勢必生疏,您沒有讓他直接去詹事府,就是想要給他時間去適應。”
“皇上已經做了這麽多,不妨再等等看,若是那楊敬辜負了皇上的苦心,再將楊敬治罪不遲,別一時怒氣讓大皇子錯過了個好師傅。”
皇后總是能按住他的怒氣,輕軟的幾句話,讓他胸口那團火也熄滅了。
那就再看看,看看楊敬到底是什麽樣的品行。
……
婉寧幫沈氏準備好了點心送去給楊老太太。
每天都去送,做的都是家常的點心,有時候送去的是沈氏和沈四太太做的針線。
沈四太太笑著道:“沒想到還都收下了。”
話音剛落,外面的下人進來道:“太太不好了,六爺找不到了。”
昆哥找不到了?
沈氏和沈四太太怔愣的功夫,婉寧問過去,“六爺不是去了學堂嗎?怎麽會找不到?”
“是去了學堂,每天都是這時候下學,可是今天六爺將身邊的小廝遣開了,等到小廝去學堂裡找六爺,六爺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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