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串 第4章

鍾遲津向來肆意慣了，否則也不會十八歲從伯克利音樂學院肄業，直接進入娛樂圈。

他垂眼望著自己搭在膝蓋上的手指，淡淡重複一遍：“我想退圈。”

計天傑白著臉勸說：“津哥，你別這樣，有什麽事我們大家一起商量。”

鍾遲津聽見跟了自己多年的助理，終於正眼看過來：“沒什麽事，我只是膩了站在舞台上的感覺。”

李錦紅深吸了幾口氣，溫聲道：“紅姐這段時間一直在為你爭取資源，每天熬到深夜，遲津你在圈內快十年了，底下太多人靠著你吃飯，有些話不能隨便說出來。”

見他還要說話，李錦紅抬手阻止：“遲津，你現在不太清醒，我們下次再約時間談。”

她說完便起身匆匆離開，臉上還有一抹受傷的神情。

……

“所以畢業後，你就東一錘子西一榔頭這麽混著？”

雅致的西餐廳內，對面年輕的導演皺眉說出這麽一句話。

“我這個人性子比較直，說話難聽。”方凡看著薑葉，臉上帶上點複雜，“我看了那天在你們話劇社錄的視頻，你確實演的不錯，相貌也行，當初為什麽不報考表演系？”

薑葉手扶著咖啡杯，沉默片刻：“當時有其他原因。”

方凡又呵了一聲，帶著顯而易見的指點意味：“那既然你現在又想來演戲，就別在什麽亂七八糟的話劇社混著。不是我瞧不起我叔他辦的話劇社，他們沒有任何資源，自己玩玩還可以。”

薑葉哪裡不知道，不過是為了過過戲癮。

她圈子裡沒有這行朋友，也沒有和誰說自己的打算，怕什麽都沒乾成，消息就傳到家人那邊去，只能先這麽混著。

“我手裡頭確實有個立項的劇本，但演員已經全都找齊，沒有其他的角色給你。”方凡喝了口咖啡，繼續道，“不過，我老師那邊前段時間在招人，聽說還有幾個角色需要演員。這樣，我給你內部推薦過去，至於能不能選上，靠你自己爭取。”

方凡是個新銳青年導演，因為畢業作品而知名，他老師則是圈內的老前輩，典型的學院派風格，選角向來嚴格，喜歡要科班出身的演員。

薑葉不但是非科班出身，還從來沒學過表演，連個選秀都沒參加過。這樣的人，簡歷拿過去只有被扔掉的結果。

“圈內大大小小的選秀不少，就上半年有個大型選秀，你怎麽不參加？”方凡有點頭疼，他推薦這麽一個人上去，鐵定是要挨他老師一頓批的。

“我今年22，過年23歲。”薑葉補充一句，“不會唱歌跳舞。”

“年紀是有點大。”方凡若有所思，這年頭選秀年齡都在十七八歲，二十幾在裡面絕對稀奇，再加上不會唱歌跳舞的硬傷，去選秀就是個笑話。

“這樣，過幾天我聯系你，到時候你自己去試鏡。”不管老師怎麽批他，方凡到底還是要賣自己老爹朋友面子。

“謝謝。”

方凡搖頭：“先別謝我，提醒你一句，演戲和話劇不一樣，不是台詞說得好，表現誇張就能試鏡成功。”

能有個渠道已經不錯了，薑葉也沒想一步登天：“我知道，還是謝謝你。”

也許是薑葉態度不錯，臨走前方凡留下一部電影名字，說是他老師的代表作。

薑葉坐在餐廳沒走，就在座位上用手機搜那個導演和電影的名字。

劉益陽，中央戲劇學院導演系出身，國內知名導演，這些年一直活躍在電影界，擅長浪漫奇幻風格，喜歡提攜後輩，用新人來演。

當然這些新人全是學院派出身。

薑葉記得那部代表作的名字——《年少》。

她看過，只是以前光顧著劇情和角色，並沒有了解過這位導演的拍攝手法和選角風格。

放下手機，薑葉起身準備回去後再深入了解這位劉益陽導演的電影風格，來爭取試鏡角色成功。

……

方凡動作很快，薑葉第二天就收到他發來的消息，要她交簡歷過去。

薑葉參演經驗幾乎為零，大部分都是群演，有兩三個角色有台詞有鏡頭，可惜要麽是最後審核被剪，要麽乾脆直接整個劇組沒拍完就解散，還有像上周那種拍了還沒剪出來的片子。

簡歷基本一片空白。

下午方凡接收簡歷後，隻發了一句：【……】

等到了晚上才重新聯系薑葉。

【你簡歷不是太難看，而是根本沒東西可看，你話劇社的視頻我打包發給老師了，他同意讓你來試鏡。】

隨後方凡又發了一個文檔過來，薑葉點開看，發現是幾頁劇本，等她掃完退出來時，方凡已經發了好幾條消息。

【不過時間趕得太晚，角色七七八八都選得差不多了。現在還就只剩下兩個，一個是男主角父親，一個男主角妻子，你只能去試妻子這個。】

【周四下午兩點，在STAY酒店1703試鏡。】

【我老師這次拍的電影叫《鶴》，根據同名小說改編的，剛才發給你的幾頁劇本是你要試鏡的角色台詞，自己好好看看，我只能幫你到這。】

【老師向來不喜歡非科班出身的人，你去可能要加試，不過要是表現不好，加試的機會都沒有。^-^】

最後那個微笑的表情實在帶有濃厚的嘲弄意味。

薑葉倒是不在意，老實說方凡對她一個陌生人做到這個地步，已經算是仁至義盡，她還不至於看不清是好是壞。

因為有方凡的提示，薑葉窩在出租屋看了一天劇本和小說。

劇本只有幾頁文檔，薑葉看了兩遍就能背出來裡面人物的台詞，單看劇本她也只能描繪出個大概的妻子形象，不清楚背景，所以又找了同名小說過來看。

《鶴》這本小說總字數二十萬，從網絡連載來看不算長篇，一天足夠讓薑葉把它看完。

雖然講的是八十年代的事，但卻意外地有股浪漫深掩其中，女主角在裡面就是清雅淡利的代名詞，難怪製片方會選劉益陽來拍攝。

關上平板，薑葉腦海中閃過詞條對劉益陽的形容——擅長奇幻浪漫風格。

劉益陽的代表作《年少》，就是一部清淡中帶著天真浪漫的故事，他擅長用日常鏡頭來表現極致的情緒，同樣的男女主角需要一種空靈感，配角則又要具有俗世感，兩者的對碰產生奇妙花火。

薑葉指尖無意識敲著桌子，毫無疑問這次劉益陽依然會延續類似的風格，在她看來《鶴》是《年少》的加強版，裡面多加了些家國變化的厚重背景。

女主和男主高中同學，那個年代要麽成績好，要麽家裡有錢，才能一直讀到高中，女主和男主分屬前後。一個心地善良，成績優秀的女孩子很快便吸引男主的心。為了和女主考上同一所大學，男主從高三開始奮起，雖然時間有些晚，但不妨礙男主家裡有錢，兩人最終上了同一所大學，並相戀四年。

這其中國家政策變化，男主要舉家出國，由於各種原因，女主只能和男主分手。

十年過後，兩人在首都國際機場相遇，男主身邊已經有了妻子，而女主依然獨身。

小說結尾是女主和男主妻子在西餐廳談話過後，抬頭看向天空，恍惚見看見一隻白鶴飛過。

在心中大致勾勒完這本小說的情節後，薑葉才將注意力全部放在男主角妻子上面。

這個角色……說不重要也重要。

說不重要是因為《鶴》前三分之二都是女主角和男主角之間的糾葛，男主角的妻子只出現過三次。一次在機場三人相遇，一次和男主吵架，最後一次是和女主單獨見面談話。

不過薑葉認為這是個戲份不重但意義重要的角色。

在她看來妻子是俗世的代表，是男主向社會屈服的象征，同時也是又一次對比出女主清冷空靈形象的人物，舉足輕重。

要是能試鏡這個角色……薑葉靠在椅子上，眉眼間泛起興奮之色。

這個人物有意思。

薑葉捧著電子版小說又看了一遍，到凌晨兩點興奮才稍微減少，一直折騰到三點才睡著。

第二天上午六點起來，匆匆忙忙應付一頓，薑葉在小小的出租屋內，一個人演出花來了。

她不光演男主妻子，她演男主，演女主，演裡面老師，她一個人演整部小說。

……

“隔壁到底住了幾個人？”

“一個吧，平時就看見一個人進出。”

“你仔細聽聽，一大早裡面好多人說話。”

“還真是，像在對戲，昨天沒看見有人進來啊。”

“是不是在放電視。”

“電視哪是這個聲音。”

薑葉不知道她各種變音導致隔壁一對群演夫妻產生了上面的對話。

她越演，越覺得這本小說寫得好。

不是因為男女主，而是裡面其他的人物和背景，細細琢磨便會發現太真實，裡面根本就是現實生活的映射，只不過表面浮著男女主悲歡離合的愛情故事。

中午十二點，薑葉便收拾收拾，準備去STAY酒店。

試鏡時間在兩點，但提早去總不會出錯。

薑葉一開門就見到隔壁門也打開了，不過鄰居並沒有出來，而是朝她這邊看了一眼。

“你們在對戲嗎？”隔壁夫妻客氣笑問。

薑葉愣了一秒，反應過來：“沒有，裡面就我一個人。”

薑葉是真正熱愛表演，因為大學沒辦法選自己喜歡的專業，她進大學以後除了完成本專業的課程，剩余的時間便如同方凡說的，東一錘子西一榔頭到處學。

聽說真正的演員台詞功底都十分強，薑葉便時常去播音系偷師，最後台詞功力提沒提升不知道，反正一口百變魔音是學了個透徹。

STAY酒店並不在星海影視城旁，而是在相反方向，靠近市中心。

薑葉去的時候，已經有其他來試鏡妻子的人，她甚至看到兩個比較眼熟的女演員，可想而知這次試鏡競爭力。

到了一點鍾，人陸陸續續都到齊，不過1703的門並沒有打開，依然緊閉著，門口立著個劇組的海報，上面寫試鏡的角色。

果然如同方凡說的，只剩下妻子和男主父親這兩個角色。

兩點到五點試鏡妻子這個角色，六點以後試鏡男主父親。

到了下午兩點，1703的們準時打開，試鏡的人一個個被叫進去。有些人沒到兩分鍾就出來了，還有人半個小時都沒出來，隨著時間的推移，外面的氛圍越來越緊張。

“就是一個配角，把我緊張的。”薑葉前面兩個來試鏡的女人應該相互認識，忍不住低聲吐槽起來。

“沒辦法，這次劉導很重視這個角色，一直選到現在都沒選出來。”

“要是能搭上劉導的順風車，以後就不愁了。”

“要先拿下這個角色才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薑葉是走了內部推薦，她被安排在最後一個試鏡，等輪到她的時候，已經四點五十。

“進來。”

聽到門口助理喊，薑葉立刻走進1703。

她倒不是緊張，反而很興奮新奇。

這是她第一次正正經經試鏡，還是個大劇組。

一走進去，對面坐著三個人，面前都有一張小圓桌，上面堆滿了各種紙張。

中間那個人頭也不抬：“薑葉？開始吧。”

薑葉瞄了一眼其他兩人，用排除法確認中間那位就是劉益陽導演。

也沒說怎麽開始，那薑葉只能自由發揮，妻子這一角色只有後兩場有話說，第二場吵架，情緒爆發比較好表現。

薑葉想得沒錯，前面多數人都選擇了第二場，不過她更喜歡最後談話那場戲。

也許是因為快到試男主父親這個角色，原本擺在中間的桌椅道具已經被收了起來，擺到一旁角落。

薑葉懶得再麻煩這些人，直接虛空坐下，雙手放在不存在的桌面上。

1703的所有人：“……”

劉益陽聽到周圍動靜，抬頭看了一眼：“還會雜技呢。”

薑葉沒回話，她已經入戲了。

妻子望著對面的著淡白長裙的女人，眼中閃過妒恨，就是這個女人，讓自己丈夫思念了十年。

“我們孩子今年剛剛上大班，叫爸爸的時候特別甜。”妻子拿出一張全家福照片擺在桌上，臉上掛著幸福的小，指尖卻緊緊攥住照片的一角，甚至因為過度用力而有些發白。

不知道對面說了什麽，妻子收回照片，下巴高傲抬著：“你年紀這麽大，也該找個人定下來了。”

薑葉對面一片空，沒有人和她對戲，只能佯裝有人在說話，她微微側耳聽完不存在的人說話。

這裡是女主對妻子說，她和男主不會再有糾葛，自己要出國教學，以後可能不會回來，早年的事過去便過去了，希望他們一家人能快樂。

女主的善良避讓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有一瞬間，妻子看向對面的眼神竟然夾了三分羨慕一分佩服。

劉益陽看到薑葉處理這個眼神時，下意識坐直：是了，就是這個眼神。

這是他想要表達的味道。

待薑葉說完最後一句話時，剛好五點整。

製片人和副導演相視一眼，最後目光統一看向導演劉益陽。

劉益陽往後面一靠，雙手環臂，盯著薑葉看了半天，最後說了一句：“薑葉是吧。”

薑葉點頭，已經從戲裡迅速出來，等著他後面的話。

劉益陽直截了當道：“抱歉，這個角色不會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薑葉：不好意思，剛才風太大，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