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義父教訓的是。”趙文華連連點頭,承認錯誤。
“好了,說吧,怎麽了?”嚴嵩微微點了點頭,問道。
“義父,楊逆這篇奏疏......您老看看就知道了。”趙文華說著,雙手捧著奏疏抄本呈給了嚴嵩。
嚴嵩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接過奏疏抄本,隨意的展開,將視線落在抄本上。
一開始,嚴嵩還很淡定,不過看著看著,嚴嵩的淡定就逐漸消失不見了。
看到楊繼盛義正言辭、無畏生死的控訴,以及羅列在紙上的證據,貴為內閣首輔的嚴嵩,此刻,一股驚惶也不由的在他心底開始生根發芽了。
當然,畢竟是嚴嵩,即便心生驚惶之感,看上去也比趙文華淡定多了。
“爹,讓我看看。”
獨眼大胖子嚴世蕃鎮定的上前,請求道。
“哦,東樓小兒,你來看看。”嚴嵩聞言,像是丟燙手山芋一樣,將手裡的奏疏抄本交給嚴世蕃。
嚴世蕃借過抄本,打開逐字逐句、仔細瀏覽。
趙文華、嚴嵩也都目不轉睛的看這嚴世蕃,看嚴世蕃瀏覽奏疏抄本。
從頭看到尾,看完一遍後,嚴世蕃淡定自若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抬頭看向嚴嵩,笑著說道,“呵呵,爹,楊繼盛這可真是起草了一本好奏啊。”
好奏?!
趙文華聞言,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狐疑的伸手掏了掏耳朵,是我聽錯了,還是東樓兄說錯了啊,東樓兄竟然說楊繼盛的奏疏是好奏?!
楊繼盛的奏疏,是彈劾義父的奏疏,是要把義父置於死地的奏疏啊,你怎麽說是好奏呢?!
一旁周方正聞言,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東樓小兒,這怎麽成好奏了?”嚴嵩聽了嚴世蕃的話,怔了一下,疑惑的問道。
“呵呵,爹,楊繼盛的這本奏疏,您老一點都不用擔心,而且相反,這還是一個大好機會。”獨眼大胖子嚴世蕃笑眯眯的說道,宛若一隻肥胖版的狐狸。
“哦?”
嚴嵩聞言,臉上的皺紋都舒展了三分,他對兒子嚴世蕃的才智再信任不過了,這是他家的麒麟兒,自從讓嚴世蕃協助他處理政事以來,嚴世蕃還沒讓他失望過,現在既然兒子嚴世蕃說不用擔心,那肯定有他的道理,這心自然也就可以往肚子裡放放了。
“東樓兄,您看出什麽來了?”趙文華好奇的問道。
“爹,梅村兄,我先說楊繼盛的奏疏為何不足為慮。呵呵,第一點,我通篇看完這奏疏後,有一個感覺,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同感,我覺的楊繼盛這封奏疏,他彈劾的不止爹你那老人家,他還把咱們聖上給一塊彈劾了。在奏疏中彈劾當今聖上,呵呵,你說他能成功嗎?”嚴世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向嚴嵩、趙文華解釋道。
嚴嵩聞言捋了捋胡須,剛剛他是關心則亂,忽略了一些細枝末節,現在聽嚴世蕃這麽一說,若有所思了起來。
“他把聖上也給彈劾了?”趙文華聞言怔住了。
“然也。”嚴世蕃笑著點了點頭,將手裡的奏疏抄本展開鋪在嚴嵩面前的桌上,伸出手點著奏疏的章節說道,“爹,梅存兄,請看這一處,‘如各處地震與夫日月交食之變,其災皆當應於賊嵩之身者,乃日侍其側而不覺,上天仁愛警告之心亦恐怠且孤矣。不意皇上聰明剛斷,乃甘受嵩欺,人言既不見信,雖上天示警亦不省悟,以至於此也......’這一處他說地震、日月交食這些天災都應在父親身上,是上天為了警醒聖上。呵呵,可是他接下來說什麽了,他說聖上甘願受父親欺瞞,說聖上不聽人言,還說上天都向聖上示警了,聖上都不知道省悟,冥頑不靈......聖上何許人也,他這樣說,豈不是自取滅亡嘛。”
嚴嵩捋著胡須點了點頭,他對嘉靖帝再了解不過了,嘉靖帝看到這一句後,定然勃然大怒。
“嗯嗯嗯嗯......東樓兄,這麽一說,還真是這種感覺,他楊繼盛在指責聖上。他這是作死啊。”
趙文華聽著嚴世蕃的講述,像是一個磕頭蟲似的,連連點頭不已,一臉的喜不自勝。
“其實,這一處還算輕些,若是解釋的話,也能解釋的過去,但是爹、梅存兄,你們再看這一處,‘以皇上聰明剛斷,雖逆鸞隱惡無不悉知,乃一向含容於嵩之顯惡,固若不能知,亦若不能去,蓋不過欲全大臣之體面,姑優容之以待彼之自壞耳。然不知國之有嵩猶苗之有莠、城之有虎,一日在位則為一日之害,皇上何不忍割愛一賊臣,顧忍百萬蒼生之塗炭乎?況爾來疑皇上之見猜,已有異離之心志,如再賜優容姑待之恩,恐致已前宰相之禍,天下臣民皆知其萬萬不可也。uukanshu ’他楊繼盛在這一處可是明擺著將矛頭指向聖上了,對聖上進行指責、說教,就差沒直說聖上是父親您老的包庇犯......”
嚴世蕃微微笑了笑,接著伸手指向了奏疏抄本後半部分的一段,用力的點了點,嘲諷的說道。
這個時候,嚴嵩臉上露出了笑意,看向嚴世蕃的目光中滿是讚許和滿意。
“嗯......哈哈哈,還是東樓兄慧眼如炬啊,文華我自愧不如,這楊繼盛還真是沒讓人失望啊,還是一如既往的傻吊啊。我真想敲開楊繼盛的腦殼,想看看他究竟是怎麽想的,次次上奏,此次作死,哈哈哈......”
趙文華哈哈大笑著向嚴世蕃拱了拱手,對嚴世蕃的獨到眼光佩服不已,對楊繼盛隔空極盡嘲笑之能事。
書房裡一陣歡聲笑語,原本緊張的氣氛,已經消散了大半了。
書房角落裡的周方正看到這一幕,嘴巴張了張,想要說些什麽,不過想了想,在心裡權衡了一下,還是閉上了嘴巴,現在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