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安披著一身血染的晚霞,在宵禁前最後一刻回到了臨淮侯府。
臨淮侯府今晚張燈結彩,很是熱鬧。
回到敬享園,朱平安才知道原來臨淮侯得了朝廷嘉獎,今日從應天府回京城了,還帶了很多南方的特產,朱平安和李姝也分得了一部分特產,有江南的菱角、螃蟹、應天雲錦等。
在敬享園用過晚膳,朱平安和李姝帶了回禮去東院拜訪臨淮侯夫婦。
“五丫頭,你也真是的,來就來嘛,還帶什麽東西。你大伯這次從應天回來,還帶回來了許多小玩意兒,睿哥兒和妞妞可喜歡了,六丫頭剛剛也喜歡的緊。秋竹,秋菊,你們去庫房把老爺帶回來的小玩意,揀新奇好玩兒的,每樣都挑些過來……”
臨淮侯夫人拉著李姝去主臥說話,朱平安則與臨淮侯去了書房相談。
“我今日剛進京城,就聽說了楊繼盛彈劾嚴閣老的事。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我看楊繼盛是昏了頭了。今日朝審我也聽說了,此事非同尋常,我看少不得要牽連一些人。子厚,我知道你與楊繼盛同出徐閣老門下,之前免不了有些走動,但是,此時你可千萬要注意了,萬萬要和楊繼盛劃清界限,莫要遭了無妄之災。你有今日不容易,可不要頭腦不清。”
簡單寒暄過後,臨淮侯直奔主題,告誡朱平安和楊繼盛劃清界限,別被牽連了。
當然,其實臨淮侯更擔心臨淮侯府被牽連。
“平安省的。”
聞言,朱平安眼皮子翻了下,面上波瀾不驚的點了點頭,典型的心口不一。
道不同,不想說,不想爭,不如口是心非的應下,省的多費唇舌。
這就是朱平安的想法。
臨淮侯見朱平安點頭應下,很是滿意的捋了捋胡子,原本還以為要花一番功夫呢。
“賢侄,我為官多年,也算是有些心得體會。這做官呢,多叩頭少說話,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如此方能官運亨通。須知,無多吉,多盲多敗;無多事,多事多患……”
心病去了,臨淮侯又以長輩的身份,半是顯擺的與朱平安講了些他總結出來的為官經驗,主旨就是明哲保身,善於抓住機會,不要做胳膊擰大腿的事等等。
朱平安臉上一副受益匪淺模樣,心中卻是一萬個不敢苟同,照臨淮侯所講的那樣為官,不就是典型的屍位素餐、無所事事嘛,與家國天下何益?!如此為官,上有負國家,下有愧於民,雖可無功無過,但是有罪!這樣當官,還不如像戲劇《七品芝麻官》唱的那樣“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呢。
“伯父,不知東南形勢如何?”朱平安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就岔開話題問道。
“賢侄問的是東南倭患吧?”臨淮侯喝了一口茶,悠悠的說道“這東南沿海啊,雖然倭寇間或襲擊內地不斷,但依我看,這倭患快要平下來了。”
哈?!倭患快要平下來了?
朱平安聞言,對臨淮侯的眼光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還倭患快平下來了?!按照時間線,過不了多久,倭寇都要大舉侵入東南沿海了好不好!嘉靖年間的倭患,為禍作亂十多年,比小鬼子侵華持續的時間還長。距離平定下來,還有十多年呢!
臨淮侯見朱平安面有疑色,不由以長輩看晚輩、高瞻遠矚的姿態,教誨道,“子厚啊,汝不在東南,不曉東南事啊。東南倭患,以賊首汪直為最。年初,汪直吞並福建海盜賊首陳思盼,盤踞舟山瀝港,勢力冠絕東南倭寇海匪。汪直此人,心向招安,如今海禁政策松弛,東南多地地方官默許海貿私事,官府利用汪直招安之心,實行以盜滅盜,令汪直滅殺陳思盼等襲擊內地的海盜,汪直主動配合,十分賣力,接連平定了陳思盼等多股燒殺掠奪的海盜,江南倭患大減。以此形勢,或是招安汪直,或是誘殺汪直,則東南倭患指日可定啊......”
朱平安對臨淮侯的眼光再一次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汪直雖然對朝廷抱有極大的期望,但他也只是倭寇較大的一股勢力而已,其他很多倭寇勢力並不服他,比如福建的蕭顯、鄧文俊、林碧川、沈門,廣東的何亞八等,甚至汪直的一部分部下,如徐海等也跟汪直理念不一致,不服從管理。實際上,汪直既無法剿滅海盜,又無法約束自己的部下,招安他也平不了倭患,誘殺他則會更加激發倭患。
再說了,汪直賣力評定其他海盜,是為了擴充實力吧。而,汪直也並不是真正的心向詔安,其謀求的是“朝貢”, uukanshu 汪直想要以倭寇自立一國,搞獨立搞分裂,進而取代日本的朝貢位置,同大明進行貿易,壟斷大明海外貿易,後期他打出“靖海王”“徽王”的旗號,就是表示他以倭寇的實力自立一國。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汪直如此狼子野心,又勾結倭寇,雙手沾滿了大明子民的鮮血,大明又怎麽能招安他呢,。
倭患又怎麽能快平了呢!
歷史上,倭患洶湧爆發,大舉侵入東南沿海,達到高峰,就是以招安誘殺汪直為導火索的。
“自我入應天,提督操江以來,沿海驅逐了數股流竄倭寇。當時有帆數艘,帆上真倭數名,男子黥面文身,不衣群襦,橫幅結束相連,不施縫補,腰掛倭刀……”
接下來半個小時,臨淮侯又自賣自誇的炫耀起了他的功績,聽的朱平安尷尬症都犯了。
只是乘戰船驅逐幾艘破木船而已,又不是剿滅,說的好像是指揮百萬大軍平定了倭寇似的?
不過,能驅逐數股倭寇也還不錯了,最起碼也不算屍位素餐、無所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