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還漆黑一片的小屋被面色八方燃起了火把照亮,屋內的一切都無所遁形。小小的瓦房四周,伏擊在數十名衙役,院落正中,站著一群人,真是單御嵐和顧雲他們。
黑衣人一開始的驚慌過後,看清自己被團團圍住的險境,反而鎮定了下來,一雙冷眸戒備的盯著門外的一行人,長劍緊握在手中。
「楊夫人,束手就擒吧,你已經無路可逃了。」顧雲緩步走上前,被單御嵐攔了下來,顧雲揮揮手,一臉無所謂的走近屋內。
單御嵐臉色一沉,他知道她審案很厲害,但是如果她被犯人抓住,用以威脅,那就糟了。
還要上前阻止,袖子忽然被拉住,單御嵐回過頭,就看見卓晴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既然連她都讓他不要急,或許青末自有打算吧,朝伏擊在四周的弓箭手使了一個眼色,長箭立刻對住屋內的黑衣人,只要她稍有異動,立刻將她射成刺蝟。
顧雲就這樣手無寸鐵的進入屋內,好整以暇的看著屋裡的人,黑衣人先是一怔,一會之後乾脆利落的扯下臉上的面巾,一張芙蓉臉在火光映照下,竟還有些蒼白。這張臉的主人正是那個自稱體弱多病的楊夫人!
冷眸瞪視著顧雲,楊氏冷聲問道:「你怎麼知道是我?」
不得不說,楊氏的演技已經算高超的了,平日裡的她溫溫軟軟的,誰曾想,卸去紅妝,竟也如此的殺氣逼人,相較於她的急躁,顧雲顯得異常輕鬆,笑道:「第二次去楊家的時候,我就發現你在說謊了,你的表情告訴我,你對楊碌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錢財很清楚,而且還表現出了極度痛恨,我原來以為你和李志之間有姦情,合謀殺死了楊碌嫁禍給乾荊,但是在我見過李志之後,就否定了這個猜測。」
外面的弓箭手少說也有十幾個人,不是每個人都百步穿楊吧,如果一兩個射偏,她就成箭豬了,心裡腹誹著,顧雲將身子朝旁邊移了移,靠在門旁的窄牆上,才繼續說道:「那日在場的人中,如果排除了李志和乾荊,最有可能作案的就是你。但是你一個『弱女子』又怎麼可能殺人呢?所以我又懷疑你有幫兇,這個幫兇殺死了楊碌,你幫他收走了飛刀,然後藏在李志家裡,在他被抓之後,你們擔心他有所謂的證據能證明自己沒有殺人,所以乾脆將他毒死。」
楊氏臉上閃過一抹極快的輕蔑,顧雲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笑道:「這一切的推斷,在今天下午見到你之後,再一次被推翻了。因為我發現,你不需要幫兇,你本身就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楊氏擰眉道:「何以見得?」她今日應該沒有顯露什麼破綻吧?!
雙手環在胸前,顧雲閒適的笑道:「還記得你家裡那美麗的花架嗎?花架有四層,第一層八盆,第二層七盆,第三層六層,第四層九盆。一共三十一盆花,青靈撞到花架的時候,你扶了她一把,然後你們進了屋內,我當時就覺得哪裡不對勁,因為這時候,花架上第四層少了一盆,第二層多了一盆花。」
聽了她的話,楊氏臉色一變,門外的單御嵐卻不明究裡,問道:「這又能說明什麼?」只能說明青末的記憶力很好而已。
「青靈撞到花架的時候,第四層的最靠邊的花盆掉了下來,你是極愛花的人,所以你伸手接住了掉下來的花盆,又怕青靈再次撞倒你的花,所以另一隻手你扶住了她,而你又擔心我看見這一幕,所以你接下花盆之後就順手放在離你最近的第二層花架上,對不對?」
清亮的女聲一字一句的說著,楊氏只覺得自己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的微抖起來,這人好生敏銳,她記得,下午的時候青末幾乎沒有正眼看過她的花架,居然能這麼詳盡無誤的說出每一層花盆的數量,她把落下來的花盆放好之前,她明明看見青末才剛剛轉身,她應該沒有看見自己的動作才對,但是她居然說的分毫不差?!
呼吸已經開始有些紊亂,楊氏深吸一口氣,故作鎮定的說道:「很精彩的推測,但是這一切都是你的猜測,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就是兇手?就算我會武功,半夜出現在李志的家中,就能說明我就是殺死楊碌的真兇?」
認真的點點頭,顧雲回道:「單單只是這些確實不能說明你就是殺死楊碌的兇手。」
楊氏剛剛暗暗鬆了一口氣,顧雲沉靜的聲音再次響起:「但是你可以解釋一下,你為什麼半夜三更穿著夜行衣,手握長劍,出現在李志家裡,你是來找東西吧,楊夫人?不對,我應該稱呼你——曲心。」
曲心兩個字一出口,楊氏眼中滿是驚異,血液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一般,一會之後,她忽然大笑起來:「我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想不到早就被人看穿了。」
單御嵐暗歎,原來青末問他要曲澤的資料就是為了查這個。
事情說到這個份上,院內的幾人大概也能猜到案件的始末了,夜魅和敖天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找到對那個侃侃而談的女子的欣賞,她的觀察力和推理能力之強,是他們沒有見過的。
屋內,顧雲發現曲心握著劍的手已經不再緊繃,才又上前一步,但是依舊不敢掉以輕心,繼續和她說話:「其實我知道你會武功之後,就猜到兇手是你,但是我始終找不到你這麼做的動機是什麼,如果你是為了楊碌的錢財,他已經死了,你何必搞那麼多事情,來嫁禍給李志,直到我發現曲澤居然還有一個妹妹,而且因為他被判私通亂賊,盜取庫銀,所以身為他唯一親人的妹妹曲心也就是你,一直被通緝。」
曲心似乎沒有察覺到顧雲的靠近,或許已經察覺,卻並不想傷她,歎息一聲,曲心點頭承認道:「我是曲心。」
她已經三年沒有用這個名字了,自從哥哥死後,她就一直沉浸在為他報仇的痛苦中。看向眼前這個似乎能洞察一切的女子,曲心終於深吸一口氣,冷聲說道:「你說的沒錯,是我殺死楊碌的。一開始,我陷害乾荊,是因為當年如果不是他,我哥哥是可以跑掉的,所以他應該也受一次牢獄之災,而且他身為賞金獵人,一定有不少朋友,會幫他洗清罪責,果不其然,他找到了你們。這在我的預料之內,但是你居然如此厲害,倒是在我預料之外。」
果然如此,其實顧雲手中真的沒有確實的證據鏈證明她殺人,不過好在攻擊心理防線這招奏效了。曲心本身是個通緝犯,一旦真是身份曝光了,她很有可能認罪。
顧雲繼續可誘她說道:「還有一件你預料之外的事,就是李志的死,你把飛刀放在李志家裡嫁禍他殺人,是為了讓他走投無路,要證明自己沒有殺人動機,就必須說出當年的黃金案,這樣事情的真相必定會暴露出來,就能證明你哥哥是無辜的。」
曲心緩緩點頭,苦笑道:「是的,我沒有想到李志居然死了,這一定是幕後主使幹的,你故意留下李志留有證據的線索引我上鉤,我做這麼多,為了就是找出幕後主使,為我哥哥報仇,所以即使預感到這是一個陷阱,我也非跳不可!」她早就已經沒有退路了,不是嗎?
已經走到她身旁的顧雲趁著她失神的時機,忽然貼身向前,抓住她握劍
的手腕,使出一記極快極狠的擒拿手,曲心吃痛,長劍應聲掉落,曲心反手想要制住顧雲的咽喉,顧雲早有防備,採用貼身戰術,身子一低,右手抓住曲心的腰帶,肩部頂住她的腹部,一個用力,曲心被扔出了屋外。
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除了卓晴,誰也沒有想到這麼瘦小的女子居然把人就這樣扔了出來……
回過神來,守在一旁的衙役趕緊上前,將曲心狠狠的按在地上。
美麗的臉因為不甘心而扭曲著,顧雲專到她身旁,平靜的說道:「想幫曲澤洗刷冤屈,不應該用這樣的方法,你本來是一個受害者,現在卻讓自己成了殺人兇手。」
「他們兩個該死!成王敗寇,我輸了,沒這麼可抱怨的,只可惜沒能找出幕後黑手!我死不瞑目!!」曲心用力的扭動著身子,彷彿感覺不到痛一般,嘶吼的叫囂,在夜空裡迴響。
身上被捆著一困又一困的繩索,那道清瘦的身影在一群衙役的押解下,顯得更加單薄,等待她的,是殺人償命的結果。
想起那個女子溫柔的眼,在花草面前的那份恬靜,述說往事時的悲苦,還有剛才的猙獰,卓晴心理的感覺不知道是酸還是澀,抬頭看著今夜格外澄明的滿月,卓晴低歎:「每一個案子背後,都有一個故事,一段緣由,有些人甚至是可悲的,可憐的。我想,我還是比較適合驗屍,面對的永遠是冰冷的屍體,只需要如實記載他的死亡過程。」
走在前方的背後微微一怔,顧雲停下腳步,沉聲回道:「如果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正義的,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去賞善罰惡,這個世界將失去正在的正義。既然制定了規則,每個人就應該去遵守,違反了,就要受到懲罰,不管他背後有多少無奈,多少辛酸。」
平靜的聲音聽起來並不激昂,卻是一字一句都那麼堅定,卓晴輕笑的搖搖頭,回道:「你永遠都這樣黑白分明。」
顧雲沒有在說什麼,兩人並肩走在這異世的月夜中,心思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