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吳志剛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衝到屏風旁,指著卓晴,吳志剛惱怒的叫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女兒為人規規矩矩,清清白白,絕對不可能懷孕!你……你憑什麼斷定她有孕?」
卓晴臉色如常,迎著吳志剛指責的眼,冷聲回道:「死者腹部明顯隆起,而且她並非處子……」
「腹部隆起就一定是懷孕嗎?簡直荒謬!!」可惜,卓晴的話還沒有說完,吳志剛已經聽不下去的咆哮道:「絮兒生前常說自己腹痛,或許……或許……是什麼病症也不一定,總之絕對不可能是懷孕!」雲英未嫁的女子,居然懷有身孕,這簡直有辱門風,若是這有此事,他如何向武家交代?!不可能,絮兒絕對不可能有孕!!
一直站在一旁的江欣連忙扶住因為悲憤和氣惱而氣息急促的吳志剛,皺眉的盯著卓晴,語氣頗重的說道:「這位夫人,腹部隆起腫脹,也有可能是因為腹中有疾,乃肉瘤所致,不一定就是懷孕,您這樣草率的下定論,實在有損小姐聲譽。」
卓晴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麼,轉頭看向呂晉,問道:「呂晉,你怎麼看。」
呂晉再次走近死者,在她腹部輕按了好一會兒,腹部確實脹實,確定真的是孩子嗎?他沒有檢驗過腹部有肉瘤死者,無從比對,更不敢下結論,只能低聲回道:「要證明吳小姐腹中是否有孕,最好是剖屍驗證,眼見為憑。
眼見為實,嚴謹的態度還不錯,滿意的點點頭,卓晴轉頭看向怒火中燒的吳志剛,沉聲解釋道:「死者死後,器官均會出現不同程度的自溶現象,如果是肉瘤,死後就會變軟。但是因為她腹中的是胎兒,而且基本成型,有血有肉有骨骼,即使死後多時,腹部依舊凸起脹實,但是呂晉所說的才是做好的證明方法,腹部解剖就能看到,她肚子裡有沒有孩子了。」
「這……這怎麼可能??」卓晴說的言之灼灼,吳志剛頹然的後退一步,是啊,剖開腹部就能知道,到底有沒有孩子,她又何必說謊誣陷絮兒,但是絮兒怎麼可能懷孕?!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一連串的打擊,讓吳志剛眼一黑,就要栽到在地。
「大人,您沒事吧?」江欣趕緊扶住他往後跌去的身子,輕晃一會之後,吳志剛才又睜開眼,只是臉色蒼白如紙,眼神渙散。
單御嵐搖搖頭,說道:「江欣,你先送大人出去體息吧。」
「是。」扶著吳志剛離開內室,卻差點撞上靠在屏風旁,冷冷旁觀的顧雲,與她對視一眼,江欣不由一怔,這黑衣女子的眼神好冷,與她的面容極其不搭,收回視線,江欣扶著吳志剛出去。
顧雲走進內室,只看了床上的女屍一眼,並沒有仔細查看,有卓晴在,屍體不需要她費心,走到窗邊,查看了一下反扣的窗栓,非常堅固,看來這還真是一間密室,蹲在地上,顧雲瞇眼看去,希望能發現一些有用的腳印,可惜,內室裡鋪著厚厚的地毯,根本看不見任何可疑的腳印。
無奈的準備起身,卻意外的發現床下放鞋的紅木上,有一點暗黑色的污漬,走近一看,是一個模糊的圓形印子,上面還有些奇怪的圖案,這是什麼?印子旁邊是一雙繡鞋和一大灘床沿滴落下來的血跡,放眼看去,沒再發現什麼與這個印子相符的東西,這是兇手留下來的嗎?!
思索了一會,顧雲低聲說道:「紙筆。」
「來了。」她話音才落,程航已經拿著紙筆跑了過來,蹲在她身邊,他也看見了隱睨在繡鞋旁邊的暗紅圓印。
「這是什麼?」看了很久,程航也沒看出是什麼東西。
毛筆實在太難用,顧雲皺眉,對著身旁的程航說道:「你來畫。」
程航愣愣的接過紙筆,哀歎一聲,趴在地上畫了起來,這女子身上有一種讓人不能違抗的力量,很神奇,他居然會不由自主的按照她的話去做。
再把內室查了一遍,沒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顧雲看向單御嵐,說道:「單大人,我想調看前三伴案子的卷宗,方便下午討論案情。」
她的眼神雖然依舊清明,眼中已經佈滿血絲,畢竟還是一名女子,身體哪裡經得起這樣的苦熬!單御嵐低聲歎道:「青小姐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再談不遲。」
顧雲固執的不為所動,冷聲說道:「我沒事,下午三點……申時,我在提刑府等你。」說完,顧雲看了一眼還趴在地上的程航,問道:「畫好了嗎?」
程航比對了好一會,才回過頭,說道:「好了。」
「你帶我去看卷宗。」
程航為難的看了單御嵐一眼,單御嵐沉思了一會,才緩緩點頭,程航從地上底起來,收好紙筆,回道:「你跟我來吧。」
出門之前,顧雲對著背對她檢驗屍體的卓晴,問道:「下午給我驗屍報告,有問題嗎?」
注意力停在女屍的刀口上,卓晴隨後回道:「沒問題。」
回答的很自然,就像是以前工作合作時無數次演練過後的熟練,顧雲滿意的出了內室,樓夕顏靜靜的看著她們默契的互動,眼中淺淺的劃過一絲讓人難以琢磨的光芒,卻是始終未發一言。
顧雲走出屋外,越過那道高大的黑影時,手上一痛,手腕被鐵鉗一般的手掌緊握,灼熱的體溫讓她皺起了眉頭,耳邊響起的卻是比寒冰還要冷上幾分的吵啞冷哼:「你就這麼想死嗎?」
五天五夜,她只在每夜子時閉目養神一個時辰,途中絲毫不作休息,他行軍打仗十餘年,經歷過多次行軍征戰,這幾天的苦熬,都讓他吃不消,她一個女人,到底在逞強什麼?!
他是想要折斷她的手腕嗎?!他幾乎快要做到了,手腕傳來辛辣的刺痛,顧雲也只是皺了皺眉而已,臉上揚起了一抹嘲諷的冷笑,迎上那雙暴怒的冷眸,顧雲低聲唾笑道:「我不知道,原來穹岳的將軍都這麼閒,你難道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了嗎?」
她話音才落,站在她身側的程航嚥了一口口水,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天啊,這位青姑娘不要命了吧,夙將軍都快氣得冒煙了,她還火上澆油,她那纖弱得還不到夙將軍胸口的身型,也不怕他一怒之下,把她火柴一樣細的手臂捏碎……
程航為顧雲擔心不已,樓夕顏則完全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情,他可沒聽說,夙凌什麼時候會這樣「體貼」的握著一個女子的手,勸她要體息,青末果然是不同的。
顧雲在心裡咒罵,她已經很累了,他再不放手,她也不介意打一架提神醒腦!!
就在顧雲準備出手的時候,夙凌抓著她的手倏地一鬆,黑眸冷冷的盯著顧雲,除了寒意,顧雲看不出他想幹什麼,她想問他到底想怎麼樣,夙凌卻頭也不回的出了吳府。
潔白的手腕上,紅紅的五指印顯示著剛才夙凌的粗暴,他什麼意思?!
這個男人神經病啊!莫名其妙!!
***
申時
提刑府書房
一行人如約出現,兩張方桌被拼在一起,上面擺滿了卷宗,幾張凳子圍在方桌旁邊,一看著格局,卓晴已經猜到是顧雲弄的。
和樓夕顏在顧雲對面坐下,卓晴左顧右盼沒看見夙凌,低笑道:「夙將軍怎麼沒來?」
顧雲狠狠的瞪了卓晴一眼,冷聲哼道:「我要的東西呢?」這個女人到了這裡之後,就變得八卦多事起來!!
將手中的紙張丟給對面的顧雲,卓晴側過頭,假裝看不見她的眼刀。
樓夕顏微笑的看著她們之間熟捏的眼神奚落,眼光掃過桌面上一張畫著奇怪絞理的圖紙時停了下來,將圖拿在手中看了一會,樓夕顏低聲說道:「這個東西……很眼熟。」
顧雲從卓晴給她的驗屍報告中抬起頭,驚道:「你見過。」
「這個圖案,很像凝翠閣的掛件。」
「你確定?」卓晴也很驚訝。
樓夕顏失笑,回道:「你應該也見過,在冷月樓的時候,凝翠閣送過來的東西裡,有一對玉珮就是這個圖案。」她果然沒有好好看過那些東西,本來他是看中這一對玉珮,想送給她,因為上面雕刻的是一對鴛鴦,但是她不喜歡,他也就作罷了,因為那對玉珮玉質上乘,而且難得的把鴛鴦雕刻得很奇特,他印象深刻。
卓晴自然是完全沒有印象,因為她當時根本沒認真選,不過她相信樓夕顏的記憶力,他說是凝翠閣的掛件應該就是了吧。
「來人。」單御嵐將手中圖交給衙差,說道:「拿這個圖案到凝翠閣查證,是否有這個紋飾的玉珮。」
「是。」衙差領命而去,另一名衙差匆匆行來,在門外朗聲稟報道:「大人,丞相府的人在門外求見樓相。」
「請。」單御嵐看了樓夕顏一眼,他眼中也有一絲疑惑。
一會之後,一身家僕打扮的男子進入屋內,拱手行禮道:「主子,單大人。」
樓夕顏低聲問道:「什麼事?」
男子走到樓夕顏身側,低聲了說了幾句話,樓夕顏臉色如常,依舊掛著淡淡的笑意。
對男子輕輕揮手,男子恭敬的退到他身後,樓夕顏忽然起身笑道:「單大人,相府還有些事,我先走一步。」
樓相如此急著離開,必定是出了什麼大事,單御嵐不動聲色,點頭笑道:「樓相請便。」
微微伏下身子,樓夕顏在卓晴耳邊柔聲說道:「我先走了,馬車留在門外給你,忙完了,墨白會送你回府。」
卓晴顯然也感覺到他不太對勁,低聲說道:「需要我陪你一起回去嗎?
輕拍著她的肩膀,樓夕顏低沉的聲音溫柔的安撫道:「不用,你放心,沒什麼事。」
思索了一會,卓晴才緩緩點頭,回道:「好吧,你自已小心。」
「嗯。」優雅的朝眾人輕輕點頭,樓夕顏才轉身離去,只是腳步略顯得急促。
樓夕顏的忽然離開,讓卓晴和單御嵐各有所思,都有些心不在焉。
「這已經是第四個受害者了,我們還沒找到兇手的一點消息,他卻連連殺人,連懷有神身孕的人都不放過!!實在可惡!!」程航氣惱一拍桌子,震回了二人的心神。
顧雲看完手中的驗屍報告,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的單御嵐,問道:「單大人怎麼看?」
「密室,檀香、死者無掙扎,摘心,失血而亡,這起案子,與前三個案件看起來很像,但是,卻又不完全一樣,死者臉上沒有驚恐的表情,門口是被撞開的,而不是陪侍丫頭打開的,而且,吳家小姐懷有身孕。」
顧雲輕輕佻眉,單御嵐不愧為提刑司,在案發現場好像什麼都沒有做,卻已經看出了問題的關鍵,顧雲點頭回道:「我也同意你的看法,驗屍的結果也顯示這名死者胸前刀口與前幾個死者的方向、刀痕長度都不同,我覺得這起案子和前三起最大的區別,其實在於死者,她是被迷暈之後摘取心臟的,我認為,兇手和她是熟人。」
「對!」程航大喝一聲,從布袋裡拿出兩個瓷杯,侃侃而該道:「我們帶回來的杯子經過查驗,裡邊被人下了迷心散,而且還有淡淡的酒味,這說明吳小姐死前與人飲酒了,這麼晚了,她又懷有身孕,還與人把酒言歡,那個人一定和吳小姐很熟識。我下午問過丫鬟菲兒了,她說,是吳小姐讓她晚上不要過來伺候了,明顯是吳小姐自已把人支開的,我看,那個人說不定,就是她的情夫!!」
看他說的頭頭是道興致高昂的,呂晉不由笑道:「很有長進嘛。」
毫不客氣的點點頭,看著桌上兩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杯子,程航還是忍不住問道:「對了,我一直想問,你怎麼就看出那兩個杯子有問題?」
顧雲隨口回道:「托盤中有五個杯子,只有兩個杯子的杯柄朝外,說明它們應該被使用過。」
就這麼簡單?程航不解:「這就能說明它們有問題?」放在房間了的杯子,用過有什麼奇怪的?!這也不能說明什麼吧?
冷眸微揚,顧雲一臉嚴肅的看著程航,沉聲回道:「案發現場每一個看起來不起眼的小疑點,都去檢驗和偵查,你才有機會去發現它們到底有沒有問題。」
吵啞的聲音聽起來並不悅耳,程航卻沒來由的一震,她對待案件的態度讓他汗顏,程航用力點頭回道:「我明白了。」
單御嵐看了一眼平日裡極少服氣過什麼人的程航微低著頭坐在青末身側,而那她們所說的驗屍報告上的筆跡,一看就是呂晉的,他幾時心甘情願做起記錄這種小事了。莞爾一笑,單御嵐問道:「兩位青小姐,不知道有沒有興趣收徒弟。」若是程航與呂晉能學到她們的本事,對於刑部來說,真是一大助力,畢竟他總不能老是依靠丞相府和將軍府的兩位夫人協助辦案吧!!
程航和呂晉同時抬頭,怔怔的盯著單御嵐看,大人是什麼意思,難道要他們擺兩個小姑娘娘為師?!這……怎麼行!轉念一想,自已好像確實技不如人,他們還在糾結,兩道清冷的女聲已經同時回道:「沒興趣!」
自己不願拜師是一回事,人家拒絕又是另一回事,兩人臉色同時一僵,尷尬的瞪著她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手撐著腮幫,無視兩人的視線,卓晴懶懶的笑道:「能領悟多少看他們自己的悟性,我不收徒弟。」
「同意。」顧雲低頭看著卷宗,冷聲附和。
這麼說的意思是,她們還是會教,只是不收徒弟?呂晉和程航對看一眼,不知道是應該喜還是應該怒,不用叫這麼年輕的小姑娘師傅確實是一件好事,但是憋屈的是,人家也不屑於讓他們叫師博……書房裡的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冷,好在剛才離開的衙差趕了回來:「大人。」
「進來。」
在長桌前站定,衙差回稟道:「凝翠閣老闆說,他那裡確實有過一對翡翠玉珮是這個圖案,而且這個圖案是凝翠閣的師傅特別雕刻的,只有一對。
玉珮在五天前被吳小姐買下了,還要求他們在這對玉珮上雕一朵桔梗花飾,前天中午,吳小姐才去取了玉珮。」
「這是從凝翠閣拿到的玉珮圖樣。」衙役從懷裡拿出一張圖紙。
單御嵐接過,揮揮手說道:「好,你退下吧。」
「是」
紙張在桌面上攤開,上面清晰的畫著四個精美的圓形圖案,分別是兩塊玉珮的正反面構圖。正面雕著一模一樣的喜字,和在一起便成了囍,背後分別是兩隻憨態可掬的鴛鴦,很有喜感。
看了好一會,程航地歎道:「吳小姐的房間已經徹底搜查過了,但是沒有發現玉珮,難道她把兩塊玉珮都送人了?」就是送給情人,也應該只送了一塊才對啊!
摩挲著下巴,呂晉猜測道:「據府裡的僕人說,吳家小姐平日裡確實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與她有染的男子,應該就是府裡的人,或者是能經常進出吳府的人。」
「程航,找畫師多畫幾幅玉珮的圖案,到吳府一個個查問,有沒有人見過玉珮,呂晉,你負責暗訪吳小姐身邊的丫鬟小廝,平日裡有誰經常與小姐接觸。」
「是。」一個多月了,終於有了一點線索,這一次絕對不能再讓兇手逃
黑衣映襯下,顧雲的臉色顯得更加蒼白,卓晴低聲勸道:「你累了幾天了,先回去休息吧。「
顧雲輕輕點頭,她好像真的有些撐不住了。
兩人起身,卓晴對著單御嵐笑道:「單大人,我們先告辭了。如果有什麼消息,麻煩你告知我們。」
單御嵐回道:「好。」看著她們漸行漸遠的背影,單御嵐臉上的笑意盡斂,她們姐妹二人在皓月的時候,都在於什麼?為什麼對兇殺案這麼熟稔,青楓呢?她又有什麼能耐?!
一路走出提刑府,顧雲的臉色越發陰沉,卓晴問道:「怎麼了?還在想案情?」雲比她還工作狂!!
緩緩搖頭,顧雲低聲回道:「我在想,還要不要回將軍府!」夙凌回來了,他與她根本八字不合!!
原來是煩惱這個,卓晴笑道:「一定要啊!」
「為什麼?」她有什麼非去將軍府不可的理由?
當然是因為夙凌啊但是這個不能說,卓晴輕咳一聲,認真的回道:「因為黃金八卦盤!」
對哦!這段時間被夙凌氣得半死,她差點忘了這事,晴有了樓夕顏,回不回去倒是不重要了,她是一定要回去的,但是一想到與夙凌相處的情節,顧雲忍不住哀歎道:「我很懷疑我能和那個粗暴的男人呆在同一個地方!!」
「會嗎?」卓晴嘖嘖笑道:「我覺得夙將軍還是蠻有魅力的,你們兩個很般配!」光是站在一起,就已經火花四射了!
「OK!我閉嘴!」一記眼刀再次襲來,卓晴聳聳肩,識相的不去招惹睡眠不足的女人。
送顧雲去到將軍府,看著她進門之後,卓晴讓墨白立刻駕車回府,她還是很擔心,是什麼讓夕顏這麼著急的往回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