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皺了皺眉,乾脆就不掙扎了,一邊在心裡讓科科劃掉一部分積分去盯著許安,一邊問道:“剛才那個小內侍,叫許安?他是你什麽人?”
徐雨見她不走了,便往後靠在枕頭上,正好讓床幔擋住了窗口,她輕聲道:“那是我弟弟。”
滿寶驚訝得不得了。
徐雨仰頭看著滿寶,指了床邊的小凳子道:“周大人,您坐下說話好嗎?”
滿寶忍不住看了眼窗外的唐大人,見他還仰著頭在發呆,便坐下了,“他是你弟弟?可你的文檔上……”
徐雨道:“那不是我的家人。”
滿寶問:“那每月都來看你的姑姑呢?”
“也是假的,”徐雨面無表情的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在這世上的親人只有許安了。”
“不過他不是壞人,他什麽都不知道,連我是他姐姐……都不知道,”徐雨聲音低落下來,手搭在了床邊,輕聲道:“他進宮時太小了,又跟我錯開了,所以沒什麽記憶,不像我,進宮的時候已經懂事了。”
滿寶張大了嘴巴,顯然這個消息給她衝擊不小,以至於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徐雨看著周滿,期盼的看著她道:“周大人,我知道您人好心善,在太子面前很說得上話,我願意把一切都告訴你,包括我知道的所有的探子,我有一個名單,我告訴你在哪兒,隻換他一條命,好不好?”
滿寶喉嚨有些發緊,問道:“你不是說他什麽都不知道嗎?既然如此,太子殿下不會為難他的,你還不如和唐學兄說換你的性命。”
徐雨搖頭,“不,他以前是什麽都不知道,只要我還在一日,他們就不會用他,可我這顆棋子要廢了,他們現在把他調到崇文館來,就是想讓他繼續我的事兒,這是條不歸路。”
她眼淚一滴一滴的落下,“在宮中做奴婢,還算是半個人,謹慎些,還能活下命去,可一旦被他們用了,那就連半個人都不是了。”
她淚汪汪的看著滿寶道:“我知道,您早就懷疑我了,好幾次,你都不想讓我整理您的書架,我起夜盯著您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你似乎也在透過一堵牆在看著我。”
滿寶和科科:……
“可您沒有揭穿我,一直到出事,我都聽吳公公說了,您還替我和太子殿下求情了。”徐雨看著她道:“周大人,我隻信得過您。”
滿寶張了張嘴,又看了一眼窗外的唐大人,最後還是點頭了,“你說吧,指使你的人是誰?”
徐雨搖頭,“我不知道。”
滿寶:……
見周滿瞪圓了眼睛,徐雨就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隻從姑姑那裡拿任務,上面的人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誰送你進宮來的,你也不知道?”
徐雨點頭。
也正是因為這個,她一直不敢背叛。
她道:“我家在哪裡也不記得了,隻大約記得五六歲時,我們那裡有兵災,有人造反,那些土匪兵衝進我家裡,我爹護著我們跑了出去,然後我爹死了,我娘和我們走散了,當時我身邊就還只剩下我弟弟。”
“那會兒我弟弟才兩歲不到,路都走不利索,我們只能在路上乞討,”徐雨道:“我們運氣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有一個人看到了我們姐弟倆就把我們帶走了。”
“當時他帶走了好多和我們一樣父母雙亡或和父母走散的孩子,把我們養在一個莊子裡,我們每天要學認字,要學很多很多的東西,因為我學得快,所以我每個月都能去見一次我弟弟。”
滿寶問:“你們分開學的?”
徐雨道:“男孩兒和女孩兒是要分開的,不能見面,甚至,女孩兒長到一定年歲還會被帶到別的莊子裡去,不給其他的女孩看,我聽姑姑他們的意思是,不能讓人記住她們的樣子,哪怕我們是一起的也不行。”
滿寶不寒而栗。
“我總共在莊子裡學了兩年半,不到八歲的時候,他們就給我取了個名字叫徐雨,他們把我送到許州一戶姓徐的人家家裡,就是我文檔上的父母家,從那裡被采買進宮的,他們當時隻從莊子裡帶走了我一人,但後來我在掖庭宮裡看到了好幾個眼熟的人,我悄悄和她們打聽過,她們和我是同年被從各地采買進來的。”
滿寶忍不住脊背有些發冷。
“一開始,他們什麽也不讓我們做,就讓我們好好的守著宮規,在宮裡活下去就行。”徐雨道:“帶我的姑姑說,有的人,可能一輩子都用不上,而用不上的都是有福氣的。”
“所以我做事一向謹小慎微,不敢出頭,”徐雨不知想到了什麽,滿臉痛苦,“可沒過兩年,我在出安福門去送東西時看到許安,我看到他拿著一把大掃把在打掃順義門。 ”
“他們騙我!”徐雨道:“他們說了,只要我在宮裡好好乾,他們就會讓許安在莊子裡讀書識字,不送到外面去,可我進宮的第二年他們就把人送進宮裡來了,他才五歲多,才五歲多……”
“徐姑姑說是因為我不聽話,我沒有在宮裡努力的工作,所以主子才決定把許安送進來的,她還說,他現在只是進宮,如果我還不聽話,那主子就會棄我而用他。”徐雨流著淚道:“我知道,在這宮裡,不是我死,就是他死,姐弟兩個得選一個下水才行。”
“我不知道主子是誰,但我後來猜出來了,徐姑姑在說謊,他們所有人都在說謊,主子他可能連我是誰都不知道,更不可能為了我一個小嘍囉還設計了我弟弟。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給我的承諾,曾經和我說過的話,都是假的。”
徐雨眼睛血紅的盯著周滿道:“他們,只是把我們當棋子用,為了讓我們這些棋子活起來,所有的手段都可以用上,周大人,你說,我還能信他們嗎?”
滿寶連連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