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道观通异世 第六百五十二章 黑水尽头

那尊增长天王的神像，此刻安静的落在姜闻的神海中。虽无动静，却也让姜闻的心有些不安。

这尊神像莫名其妙就钻入他的神海里，莫非有什么阴谋所在？

在这般诡异的地方，如何小心都不为过。倘若一步踏错...

姜闻踏出村落时，天色已近黄昏。残阳如血，洒在荒芜的河岸上，彷徨河静静流淌，水声低哑，仿佛呜咽。他站在石桥边，望着那灰蒙蒙的水面，心中却无半分惧意，反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明。

这地方诡异，死气沉沉，连风都带着腐朽的味道。可越是如此，他越觉得此地不凡。能困住活死人四百年不得超脱，绝非寻常禁地。而那块即将消尽文字的石碑，更是让他心头微动??那不是普通的封印，而是某种古老契约的具现，是天地法则与人心执念交织而成的牢笼。

他取出瑞给的兽皮地图，指尖轻抚其上。图中用朱砂勾勒出几条红线，标注着“葬魂谷”、“堕仙崖”、“黑雾渊”等险地，而最深处，则画着一座倒悬的道观，旁注三字：“归墟门”。

“归墟门？”姜闻低声呢喃，“难道……我的道观竟与此地有关？”

他心中一震。自从穿越异世，他的道观便悬浮于虚空之中，日日吸纳天地灵气，滋生玄妙。而今看来，这座道观或许并非偶然降临，而是冥冥中自有牵引。眼前这片圣地，极可能便是道观本源所在之地的一角。

想到此处，他不再迟疑，沿着地图所示路径，向深处行去。

夜幕降临，星月皆隐。四周寂静得可怕，唯有脚步踩在枯叶上的沙沙声回荡耳畔。忽然，前方雾气翻涌，一道模糊人影浮现，披发赤足，面容扭曲，双目空洞。

“外来者……留下。”那身影嘶哑开口，声音像是从地底爬出。

姜闻脚步未停，右手轻轻一抬，一道清光自袖中飞出，化作符?燃起青焰。火焰映照下，那人影惨叫一声，瞬间溃散，只余下一缕黑烟被风吹散。

“果然是执念所化的怨灵。”姜闻冷声道，“这些活死人的魂魄无法离去，久而久之便成了邪祟。”

他继续前行，途中接连遭遇数次袭击，皆为亡魂所化。有的哭喊亲人名字，有的跪地哀求放他们出去，更有甚者扑上来撕咬，状若疯魔。姜闻一一以符火驱散，心却渐渐沉重。

这些人曾也是修士，也曾有情有爱，如今却被困于此，意识渐失，沦为游荡的残魂。他们不愿死去，是因为还有执念未了；可执念一日不灭，便一日不得解脱。

“长生不死，竟是这般滋味么？”他轻叹，“不如一场大梦，醒不得，逃不开。”

三日后，他抵达葬魂谷。

此处地势低洼，四面环山，中央有一片漆黑湖泊，湖面不见波澜，却不断有白骨浮起，又缓缓沉下，如同呼吸。湖心立着一根石柱，上面挂着数百枚铜铃，随风轻响，声声入魂。

姜闻刚踏上湖岸，耳边便传来无数低语：

“带我出去……求你……”

“我女儿还在等我……她还不知道父亲已经死了……”

“我不想再活了……可我又不敢死……”

声音层层叠叠，几乎要将神识撕裂。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结成护体灵罩，才堪堪稳住心神。

“原来这里就是魂魄聚集之所。”他凝视湖心，“那些活死人死后，魂魄便被拘于此地，永世徘徊。”

正思索间，忽觉脚下泥土松动。低头一看，一只苍白的手破土而出，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数十具尸骸从地下爬出，围成一圈，默默注视着他。

为首一具身穿残破道袍的老者缓缓抬头，眼中竟有微弱灵光闪动。

“你是……外面来的？”老者嗓音干涩，却清晰可辨。

“是。”姜闻点头，“你要托我带什么话？”

老者沉默片刻，忽然跪下，额头触地：“请告诉苍梧宗掌门，当年那一战，是我自愿断后，非临阵脱逃。我柳元青，一生无愧于心。只愿宗门莫要记恨我族后人……”

话音未落，身躯已开始崩解，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姜闻肃然抱拳：“前辈放心，此事我必亲口转达。”

其余尸骸亦纷纷开口，或托付遗物，或传递遗言，或只是想让家人知道他们曾努力回来过。姜闻一一记下，刻入玉简，收入囊中。

待最后一句说完，湖面骤然沸腾，黑水翻滚，一道巨大的阴影自深处升起??那是一扇门，青铜铸就，布满符文，门扉紧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归墟门……”姜闻喃喃。

他取出地图对照，发现此门正是通往圣地核心的唯一通道。然而门上刻着一行古字：“入者舍命，出者断缘。”

“舍命……断缘？”他冷笑，“我既不舍命，也不愿断缘。那就只能破门而过了。”

他退后十步，双手结印，体内灵力奔涌。刹那间，头顶虚空裂开一道缝隙，一座玲珑小观浮现而出??正是他那座来自另一界的道观！

道观仅有三丈高下，青瓦白墙，檐角挂铃，看似普通，却蕴含莫测玄机。此刻它缓缓旋转，释放出柔和光芒，照耀整片山谷。

湖中黑水剧烈震荡，仿佛受到压制。那扇归墟门上的符文也开始闪烁不定。

“给我??开！”姜闻厉喝，全力催动道观之力。

轰隆一声巨响，归墟门震动不已，终于缓缓开启一条缝隙。一股阴寒至极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无数哀嚎与诅咒。

就在他准备踏入之际，身后突然传来急促呼喊：“等等！”

姜闻回头，只见瑞不知何时赶到，身形踉跄，脸上满是焦急。

“你不能进去！”瑞喘息道，“里面不只是长老们想要的东西，还有……‘?’！”

“‘?’？”姜闻皱眉。

“四百年前，我们之所以被困，不仅仅因为石碑契约。”瑞艰难开口，“真正的原因，是我们唤醒了沉睡在这片土地下的存在??一位被天地放逐的古神。?自称‘永眠者’，只要有人踏入归墟门深处，就会惊醒?的意识。前几批试图逃离的人都失败了，不是死于机关陷阱，而是……被?吞噬了灵魂。”

姜闻默然。

良久，他淡淡道：“那你为何还要让我来？”

“因为我们别无选择。”瑞苦笑，“我们试过所有办法，唯有外来者才能打破平衡。而你……你身上有种不一样的气息。你的道观，或许正是克制‘永眠者’的关键。”

姜闻仰望天空，道观仍在缓缓旋转，铃音清脆，似在回应他的心意。

“所以你们赌上了全村人的希望，把我引到这里？”他轻笑，“瑞，你比我想象中更狠。”

“我只是……不想再看着同伴一个个变成行尸走肉。”瑞声音颤抖，“我已经活了四百多年，每一天都在后悔当初不该踏入这片圣地。如果早知今日，宁可当场战死沙场。”

姜闻看着他苍老的脸庞，忽然问道：“那天齐水……究竟是谁？”

瑞浑身一震，眼中闪过痛楚：“她是我的妻子……也是天齐族最后一位圣女。当年她为封印‘永眠者’耗尽寿元，临终前将项链交给我，说若有朝一日外界之人能进入圣地，便请他将信物带回族中，证明她未曾背叛血脉。”

“所以你真正的执念，从来都不是活着，而是完成她的遗愿。”姜闻明白了。

瑞点头，泪水滑落：“我一直在等一个人，一个能走出去的人。现在，我找到了。”

姜闻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归墟门。

“好，我答应你。”

他一步跨入黑暗。

门后世界，截然不同。

大地龟裂，焦黑如炭，天空没有星辰，只有一轮血月悬挂，投下猩红光辉。远处矗立着一座巨大宫殿，由白骨堆砌而成，殿前竖立着九根石柱，每根柱子上都锁着一具尸体，面目依稀可辨??正是过去四百年间失踪的闯入者。

姜闻缓步前行，道观悬浮头顶，洒下清净之光，驱散四周侵蚀神识的黑雾。

忽然，地面震动，一道低沉笑声响起：“多少年了……终于有人敢踏入此地。”

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似直接响彻脑海。

“你是谁？”姜闻沉声问。

“我是被遗忘的名字，被抹去的历史。”那声音悠远如亘古回响，“我是最初的放逐者，也是最后的守望者。你可以叫我……永眠者。”

地面裂开，一尊庞大身影缓缓升起。它没有具体形态，似雾似影，周身缠绕着无数锁链，每一根都刻着古老符文。它的“脸”是一片虚无，唯有一对幽绿瞳孔燃烧着冰冷智慧。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永眠者忽然说道，“你来自更高维度的存在之地??那里有真正的道，而非如今这种残缺的修行体系。”

姜闻心头剧震。

对方竟然一眼看穿了他的来历！

“不错。”他坦然承认，“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携道观而来。但这不代表我会任你摆布。”

“不必紧张。”永眠者竟笑了，“我并不想杀你。相反，我欣赏你。你能走到这里，说明你足够强大，也足够清醒。而我需要一个传话者。”

“传话？”

“告诉这个世界的人：所谓的‘仙路’，早已断绝。你们所修的一切，不过是残渣余烬。真正的修行，在于超越生死界限，打破维度壁垒。而我，只是第一个尝试者，却被冠以‘堕仙’之名，镇压于此。”

姜闻眯起眼：“你想让我帮你脱困？”

“不。”永眠者摇头，“我已被锁链束缚千年，因果缠身，无法离开。但我希望有人记住我，记住真相。就像那些活死人想传递思念一样，我也想留下一句话??哪怕只是回声。”

姜闻沉默许久，终是点头：“你说吧。”

“告诉他们：不要追寻虚妄的长生，而要寻找真正的自由。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却不知为何而活。”

话音落下，永眠者身影渐渐淡去，锁链发出哀鸣，仿佛在送别一位旧友。

姜闻取出玉简，将这段话尽数记录。

随后，他在宫殿深处找到了长老们所需的“东西”??并非法宝灵药，而是一卷竹简，上面写着一部完整的《天齐族古训》，以及一枚晶莹剔透的泪形宝石，据说是初代圣女的眼泪所化。

“原来如此。”姜闻恍然，“他们并非贪图宝物，而是想让族人知晓历史，传承血脉。”

他收好物品，正欲离开，忽然察觉胸口一阵温热。伸手一摸，竟是那串石头项链微微发亮。

“怎么回事？”

刹那间，一道虚影浮现眼前??是一位女子，白衣胜雪，眉目如画，眼神温柔而坚定。

“若你见到此影，说明我丈夫瑞已将项链交付于你。”女子轻声道，“我是天齐水。我知道他一直背负着愧疚活着，以为我怨他未能救我。但我想告诉他：我不悔。那一战，我本该死，是我用自己的命换来了族人的安宁。请你转告他，放下执念，安心离去吧。”

影像消散，项链光芒也随之熄灭。

姜闻怔立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当他再次走出归墟门时，天已破晓。

瑞仍在门外等候，见他安然归来，老泪纵横。

“你成功了……你真的做到了……”

姜闻取出竹简与宝石，递给他：“这是长老们要的东西。还有……这是天齐水留给你的最后一句话。”

他将那番话复述一遍。

瑞听完，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解脱与悲怆。

“四百年了……我终于可以走了。”他喃喃道，“谢谢你，天齐族的勇士。”

说罢，他盘膝坐下，闭目凝神。片刻后，身体开始缓缓化作点点光尘，随风飘散。

魂魄离体，终得超脱。

姜闻静静看着，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这一趟旅程改变了太多人。而他自己，也被深深触动。

回到村落时，村民们得知消息，纷纷焚香祭拜，许多老人含笑而逝，魂魄升腾而去，终于得以安息。

数日后，姜闻启程返程。

临行前，他站在彷徨河边，望着那块即将消失文字的石碑，默默取出一张符?贴在其上。

符光流转，原本黯淡的文字竟重新浮现，且更加清晰。

“我不是要破坏契约，而是替他们争取一点时间。”他低声说道，“至少，让更多人能完成心愿。”

做完这一切，他纵身跃过石桥，头也不回地离去。

而在他身后，风中似乎传来无数轻语：

“谢谢……”

“终于……可以回家了……”

一个月后，姜闻重返人间。

他逐一完成了众人的嘱托：将柳元青的遗言带回苍梧宗，掌门听罢痛哭流涕，当即下令为其平反；将那位父亲的家书送到其女手中，女子捧信跪地，泣不成声；还将天齐族的古训与宝石交予现任族长，整个部族为之震动。

至于瑞的项链，他亲手交到了天齐水的孙女手中。少女接过项链，抚摸着圆润石珠，忽然流泪道：“奶奶临终前说，她最爱的就是这片星空下的石头。她说，每一颗都藏着一个愿望。”

姜闻仰望夜空，繁星点点。

他忽然明白，所谓长生，并非不死不灭，而是被人记住。

有些人死了，却永远活着。

数月后，他的道观再度升空，悬浮于山巅。

而这一次，道观门前多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两行字：

“众生皆有执念，故不得解脱；

然执念若尽，亦非人生。”

每当风起，檐下铜铃轻响，仿佛在诉说着一段遥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