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闻立于血池之底,周身清光撑开一方净土,隔绝着外界翻涌咆哮的污血与蚀骨煞气。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前方那棵高达百丈的巨大槐树之上。
怀中那节来自紫韵的细小树枝,此刻正发出近乎灼热的震颤,一...
夜阑人静,玉寒城的雪依旧未歇。姜闻独坐窗畔,一盏清茶已凉透,却未曾动过第二口。他凝望着远处山巅隐现的微光,那光如萤火浮动,又似星子垂落,与寻常灯火不同,带着几分妖异的柔和。他知道,那是玉寒山深处??天狐圣母洞府所在的方向。
丹辰悄然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方青铜罗盘,盘面刻有古篆符文,中央一枚银针微微颤动,始终指向北方偏东三十度。“这罗盘是我在旧物摊上寻来的‘灵脉感应仪’,虽非神兵法器,但对天地灵气流动极为敏感。”他将罗盘轻轻置于桌上,声音低沉,“自我们入城以来,它便一直指向那座山。而且……灵气波动极不寻常。”
“不像是自然形成的灵脉。”姜闻接过话头,指尖轻抚罗盘边缘,“倒像是某种阵法在运转,或是……封印。”
小文儿蜷缩在床角熟睡,呼吸均匀,脸颊泛着淡淡的玉色光泽。这几日她成长迅速得近乎诡异,不仅言语清晰,连眼神也多了几分不属于孩童的清明。丹辰曾悄悄为她把过脉,结果却是??经络未通,气血孱弱,可体内却有一股温润之力缓缓滋养五脏六腑,仿佛有高人以无上手段护其性命。
“你说,她真只是个被遗弃的女童?”丹辰低声问。
“我不知道。”姜闻摇头,“但我能感觉到,她身上有种东西……和我道观里的气息很像。”
那座位于现代都市角落的小道观,是他穿越前唯一的归处。青瓦白墙,香火寥落,供奉着一尊不知来历的老君像。可就在他踏入异世那一瞬,道观竟也随之而来,化作一片虚影浮现在玉寒山上空三息,随即消失不见。而当时,正是天狐圣母初现之日。
“两者之间,必有关联。”丹辰断言。
姜闻默然良久,忽而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铜镜碎片。这是他离开道观时唯一带走的东西,原本完整的照魂镜,在他穿越时碎裂成七片,如今只剩这一块尚存灵性。他催动一丝真元注入其中,镜面顿时泛起涟漪般的波光,映出的却不是他的脸,而是一双狭长、妩媚、泛着淡淡金芒的眼眸。
“是你!”姜闻猛地合掌将镜子扣住,心跳骤然加快。
那双眼睛,他曾见过一次??就在赵琰描述天狐圣母威压之时,脑海中闪过的画面里。
“她在窥视我?”姜闻喃喃。
丹辰神色一凛:“若是如此,说明她早已察觉你的存在。可为何不动手?”
“或许……她在等。”姜闻缓缓坐下,语气复杂,“等我主动去找她。”
翌日清晨,雪停风止。玉寒城恢复了短暂的宁静,街市重开,行人渐多。姜闻一行并未再外出,而是闭门不出,整日研究那罗盘与铜镜的反应。直到午后,客栈外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紧接着是守卫呼喝与兵器出鞘之声。
片刻后,一名身披玄铁重铠的军官带着两名随从闯入寒松阁大堂,手持令牌高声宣令:“奉城主之命,今日本城实行宵禁!所有外来修士即刻前往城南校场集合,接受身份核查!违者以细作论处,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楼上客房窗户齐齐打开,数道身影探出身来,皆是修行之人,面色各异。
“怎么回事?”丹辰皱眉。
姜闻冷笑:“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接近玉寒山。”
他推开窗,朗声道:“这位将军,请问此举因何而起?我等乃太神宫弟子,奉命巡游北境,持有宗门信物,何须受此盘查?”
那军官抬头望来,目光锐利如刀,冷声道:“太神宫?嘿嘿,如今北境九大仙门齐聚边关,哪一门没有打着‘巡查’旗号的修士?前日还有人冒充雷宗长老,妄图混入军营盗取阵图!今日若不严加甄别,只怕明日整个玉寒城都要落入敌手!”
“敌手?”姜闻挑眉,“莫非真有外敌压境?”
军官沉默片刻,终是压低声音道:“昨夜,北岭烽火台全灭。七座?望塔一夜之间无人生还,尸体皆呈干枯状,精血尽失。军中推测……是有大妖潜入。”
“狼妖?”丹辰脱口而出。
“比那更可怕。”军官眼中闪过恐惧,“据幸存哨兵所言,袭击者身形飘忽,周身缠绕赤雾,所过之处草木枯萎,连雪都化成了黑水。军医查验伤口,说是……被人用邪术抽走了三魂七魄中的‘主魂’。”
姜闻心头一震。
夺魂之术,非寻常妖物所能掌握。唯有精通灵魂之道的大能,方能做到精准剥离而不损躯壳。这种手段,他在太神宫典籍中只见过一次记载??**幽冥引渡诀**,传说出自上古狐族秘传,专为复活逝去亲族所创。
“又是狐狸?”他低声自语。
就在这时,小文儿突然在房内尖叫一声,惊醒过来。她抱着膝盖缩在墙角,浑身发抖,口中不断呢喃:“红眼睛……红眼睛来了……不要抓我……”
姜闻冲进屋内将她抱起,只见她额头渗出细密冷汗,瞳孔剧烈收缩,显然受到了极大惊吓。
“你怎么了?”他轻声安抚。
“梦里……有个穿红衣的女人,站在山顶看着我……她说……她说‘孩子,你终于回来了’……”小文儿抽泣着,“然后我就看到好多好多人在哭,天上全是血……”
姜闻与丹辰对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眼中的震惊。
“她梦见了未来?”丹辰难以置信。
“不。”姜闻摇头,“她梦见的是过去。”
他忽然想起太神宫残卷中的一段记载:**九尾天狐,通晓轮回,其血脉后裔可承前世记忆碎片,尤以幼童时期最为敏感。**
难道说……小文儿竟是天狐一族的后人?
念头一起,姜闻顿觉脊背发凉。若真是如此,那这一切便说得通了??为何她会被遗弃在荒野?为何体内自有灵力护体?为何天狐圣母迟迟不动手?因为她根本就是在等这个“孩子”归来!
“不能再等了。”姜闻站起身,眼神坚定,“今晚,我要上玉寒山。”
“太危险!”丹辰劝阻,“昨夜刚有大妖现身,此刻贸然进山,无异于送死!更何况,城主已下令封锁山路!”
“正因如此,才更要趁乱行动。”姜闻取出一道黄符贴于墙上,掐诀念咒,符纸瞬间燃烧成灰,化作一道无形屏障笼罩整间客房,“我已经布下‘匿形结界’,短时间内无人能察觉我们离开。你留在客栈接应,若三日内未归,立刻带着小文儿撤离玉寒城,返回中原。”
说完,他换上一身黑色劲装,腰佩短剑,背上负着一只紫檀木匣??那是他从道观带来的唯一法宝:**镇魂铃**。
夜幕降临,玉寒城陷入一片死寂。宵禁令下,万家闭户,唯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荡。姜闻趁着月色稀薄之际,悄然翻越城墙,直奔玉寒山而去。
山路崎岖,积雪盈尺。越往深处走,空气越是粘稠,仿佛浸了冷水的棉絮堵在口鼻之间。四周林木扭曲变形,枝干如爪牙伸展,树皮上隐约可见暗红色纹路,像是干涸的血迹。
行至半山腰,罗盘突然疯狂旋转,银针指向一处断崖下方的洞穴。洞口被藤蔓遮掩,隐隐透出幽蓝光芒。姜闻屏息靠近,发现洞壁刻满了古老符文,与他手中铜镜上的铭文惊人相似。
他正欲迈步进入,忽觉背后寒意袭来。
“你不该来的。”一个清冷女声响起。
姜闻猛然转身,只见雪地中站着一名女子,白衣胜雪,长发如瀑,眉心一点朱砂痣宛如滴血。她容貌绝美,却透着千年寒冰般的冷漠,双眸微眯,金光流转。
“天狐圣母。”姜闻握紧铃匣,强自镇定。
“你认得我?”她轻笑,声音如风铃摇曳,“可我记得,从未在这一世见过你。”
“但我记得你。”姜闻直视她双眼,“五百年前,终南山下,你为救一人逆天改命,耗尽修为堕入轮回。那一夜,我为你挡下天劫最后一道雷罚。”
女子瞳孔骤缩。
“不可能……那个道士早就死了。”
“是啊,我也以为我死了。”姜闻苦笑,“可命运弄人,我又回来了。带着你的孩子,也带着……你当年未能完成的愿望。”
“孩子?”天狐圣母目光骤然凌厉,“你说谁是孩子?”
“就是你派人在荒野捡到的那个女童。”姜闻缓缓道,“你以为她是普通人类?可她体内流淌着纯正的九尾狐血,而且……她的魂魄残缺不全,明显是被人强行剥离转生所致。你是想借献宝之名聚集灵气,修复她的元神,对不对?”
天狐圣母沉默良久,终于叹息:“你知道得太多了。”
“我还知道,北境异变并非偶然。”姜闻继续道,“那些狼妖,不过是傀儡。真正幕后之人,是曾经被你封印的‘赤瞳老祖’??你兄长的残魂。他借着各大仙门齐聚北境的机会,暗中复苏,屠戮修士以炼魂,目的就是为了唤醒你体内的另一半本源,完成吞噬重生。”
“所以你才故意放出消息,引各方强者前来?”她冷笑,“你以为你能阻止我?”
“我不是来阻止你的。”姜闻摇头,“我是来帮你。”
“帮我?”
“你一个人对抗不了他。”姜闻打开木匣,取出镇魂铃,“但这铃铛可以。它是当年你赠我的信物,蕴含你一丝本命狐火。只要你愿意信任我,我们可以联手,彻底终结这场轮回。”
风雪骤起,吹动两人衣袂猎猎。
天狐圣母久久伫立,眼中金光明灭不定。终于,她抬起手,指尖凝聚一团跳跃的金色火焰,轻轻点向姜闻眉心。
“若你骗我……”她冷冷道,“我会让你尝尽九幽炼魂之苦。”
“若我负你……”姜闻闭目迎火,“自愿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火焰触额刹那,天地寂静。
一道古老契约,就此缔结。
与此同时,遥远北岭之上,一座由白骨堆砌的祭坛缓缓升起。赤雾弥漫中,一双猩红的眼睛睁开,低语回荡夜空:
“妹妹,哥哥来找你了……这一次,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