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元帝此刻難得生出幾分為人父的得意,和顏悅色問起璿公主的近況,問完笑道:“不必總悶在宮裡,想出去遊玩就和你母妃說,記得多帶護衛就是。”
在他看來,十幾歲的孩子沒有不向往自由的,整日待在宮裡確實無趣。
璿公主垂下的濃密睫毛動了動,柔聲道:“多謝父皇。”
“去玩吧,朕和你母妃說說話。”
“璿兒告退。”璿公主衝興元帝屈了屈膝,躬身退下。
興元帝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看向麗嬪:“你把璿兒教養得不錯。”
性子膽小文弱了些,但不是什麽大問題。
“是璿兒自來乖巧懂事,並非妾的功勞。”麗嬪這般說著,緊張得手用力攥成拳。
到這時她已有了猜測,皇上很可能在考慮璿兒的婚事了。她沒有能力替女兒謀劃好姻緣,所指望的唯有眼前的男人。
事關女兒後半生的幸福,由不得她不緊張。
“說起來,璿兒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你當母妃的可有什麽想法?”
麗嬪心頭一顫,低眉道:“妾信得過陛下的眼光。”
興元帝朗聲一笑:“既如此,朕就留意一下。”
對麗嬪說這些,是讓麗嬪與長女心裡有個準備,再多說就沒必要了。離著對賀清宵提起這事還早,現在讓麗嬪知道他心中人選,到時候要是有變故就是平白的麻煩。
該說的說了,興元帝起身離開。
麗嬪送興元帝到宮門外,直到望不見興元帝的背影才轉身回去。這自然不是她對興元帝心存幻想,情意綿綿,而是怕人覺得她對皇上不夠恭敬。
麗嬪往內走了幾步,就見璿公主等在那裡,望過來的目光滿是擔憂。
麗嬪快走幾步,握住女兒的手。
少女的手纖細白皙,手心是濕漉漉的汗水。
“母妃——”
“進去說。”
母女二人進了屋,屏退宮人,說起話來。
“聽你父皇的意思,是要給你選駙馬了。”沒有了旁人,麗嬪不忍女兒忐忑猜疑,直接說出來。
璿公主的心定了定。
雖然她對父皇來意心有猜測,可猜測終歸是猜測。不是她恨嫁,聽到父皇要給她選駙馬就安心了,而是擔心父皇前來是別的不好的事。
嫁人——她不知道會嫁給什麽人,是好是壞,但一直清楚她早晚要離開母妃嫁人的。
“父皇有沒有說選了何人?”璿公主半低著頭,羞紅了臉頰問。
“沒說,不過母妃覺得你父皇心裡應該有人選了。”麗嬪輕拍女兒的手,“璿兒,不要太擔心。你是你父皇的長女,大夏的大公主,你父皇為你選的駙馬定不會差的。”
麗嬪努力安慰著女兒,也是在安慰自己。
蒼天保佑,讓璿兒得遇良人,琴瑟和鳴。
辛柚回到別苑,去往辛皇后靈前,看到一位身穿武將服的人跪在那裡,正被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女扶起。
“白姑娘?”辛柚一眼認出了高挑少女,正是朝夕相處多日進京後才分開的白英。
白英扶著母親回頭,一見辛柚不由露出驚喜之色:“辛公子。”
白將軍本來還沉浸在緬懷辛皇后的悲傷裡,一聽是辛公子,立刻望過去。
走進來的少年一身素袍,如一株雪松般清秀挺拔。
白將軍下意識在少年面上尋找辛皇后的痕跡,卻沒找到。
她心裡難免有些失落。
辛公子自稱皇后養子,但很多人心裡可不這麽想,白將軍也不例外。
“辛公子,這是家母。”
辛柚拱手:“白將軍。”
白將軍眼圈微紅:“早就想見一見辛公子,今日總算見到了。”
“是晚輩的錯,應該早些登門拜見。”
辛柚寒暄著,請白將軍去待客廳裡坐。
白將軍沒有推辭,在廳中喝了兩盞茶,問了辛皇后在宮外的許多事,空蕩蕩的心才得了一些慰藉。
曾經,皇后娘娘就是她們這些女將軍、女軍師的定心丸。當她們衝鋒陷陣、出謀劃策,偶爾因女兒身承受來自旁人的質疑和內心的動搖時,便會想:不怕,有皇后娘娘在呢。
後來,天下定了,皇后娘娘卻不在了,在亂世中大放異彩的女子也漸漸沒了聲音。到現在,她出現在朝廷上都要被人當面諷刺了。
白將軍壓下心中酸楚,看著辛柚想:要是皇后娘娘還在該多好啊。
“辛公子在南邊做的善事我都聽說了,實在佩服。以後若有需要,辛公子隨時可以聯系小女,白家願為公子馬前卒。”
白將軍這話,令辛柚愣住了。
她當然清楚這話的份量,正是因為知道,才覺得意外。
要知道,這還是她與白將軍第一次正式見面。
“白將軍——”
白將軍笑笑:“公子可能覺得這話唐突,但我還是想讓公子知道白家的立場。”
若辛公子無意爭,她便是深居簡出的婦人白鷺。若辛公子想要這大夏,她便是可以為之衝鋒的白將軍。
這樣做,一方面是辛公子南行的所作所為讓她知道這孩子沒有辜負皇后娘娘的培養,而更重要的還是因為皇后娘娘。
世人隻說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去他娘的女為悅己者容,女子為何不能是前者?
便是別的女子不能,她白鷺也能!
辛柚能感覺到白將軍的誠意,由衷道了謝。
才送走白將軍母女不久,桂姨來了。
桂姨穿了一件白底素紋的褙子,胳膊上挎著一個提籃,也沒讓人陪,一個人坐著馬車過來的。
“您就是辛公子?”桂姨盯著迎過來的少年,目光熱切。
“我是。”
桂姨忙介紹自己:“小婦人是長樂侯府的,曾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宮婢,今日來拜祭皇后娘娘和姐妹們。”
辛柚陪桂姨進去,就見桂姨往靈前一跪,從竹籃裡一樣樣往外拿供品。